我握着的刻刀突然扎进紫檀枝,暗红色汁液顺着虎口往下淌。这截从沈家老宅拆下的房梁木透着邪性。明明在库房存放了三个月,截面年轮却在昨夜多出七圈,细密的木纹爬上修复台,像血管般朝着窗户方向延伸。此刻被我削断的枝杈在酒精灯下蜷曲扭动,发出类似骨节摩擦的"咔嗒"声。"少爷,该喝药了。"陈伯端着漆盘的手在抖,汤药在瓷碗里荡出涟漪。老管家额角粘着片枯叶,可我分明记得宅院里那棵老槐树上周就被雷劈死了。
子夜时分,我被阁楼上的敲击声惊醒。月光透过花窗投在地板上,那些紫檀木纹不知何时已爬满整面西墙,在青砖表面凸起成浮雕状的人体经络。当第二声闷响从头顶传来时,我摸到了梯子横杆上的黏液——像松脂混着血浆,还带着体温。阁楼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里飘出陈伯的声音,却比白日尖细许多:"您果然来了。"手电筒光束照亮悬在梁下的身影时,我踢翻了脚边的桐油桶。老管家被十三根木楔钉成十字形,从脖颈到脚踝缠绕着嫩绿藤蔓,开败的槐花塞满他大张的嘴。更可怕的是那些"生长"——桃木钉周围鼓起树瘤状肉痂,藤蔓末端扎进浮肿的皮肤,在他太阳穴位置开出两朵殷红的石榴花。最刺眼的是心口处的木雕:拳头大的紫檀枝穿透胸腔,雕成精巧的鸟巢造型,里面蜷着只麻雀干尸。
法医抬走尸体时,我发现老槐树的焦黑树干裂开了。借着晨光,树芯里密密麻麻嵌着东西——四十年前失踪的账房先生玳瑁眼镜、二十年前投井丫鬟的银镯子,还有我上周刚见过的、陈伯从不离身的怀表。"沈家木雕的魂儿回来索命了。"镇上的神婆在宅门口撒糯米,铜钱砸在石阶上全数立起,"你们祖上拿人养木,现在该还债了。"我摸着后颈新生的硬块冲回工作室,镜子里浮现的斑纹让我浑身发冷。皮肤下蔓延的紫黑色纹路与那截紫檀枝的纹理完全一致,摸上去能感受到木头特有的温凉。手机突然震动,物鉴所发来报告:今早送检的木屑里检测出人类DNA,与三年前父亲葬礼上失踪的遗骨完全匹配。
仓库传来重物坠地的巨响。那截紫檀枝不知何时暴长到房梁高度,枝干上凸起十八个树瘤。我用斧子劈开最近的那个,飞溅的木渣里滚出颗牙齿——内侧镶着的金冠分明是父亲六十大寿时我送的礼物。雨点砸在瓦片上时,整栋老宅活过来了。地板缝隙钻出须根缠住脚踝,窗棂上的雕花变成无数张开的嘴。我踉跄着撞开祠堂木门,供桌上族谱正在自动翻页,泛黄的宣纸上浮现出血字:"乾隆三十九年,沈氏以双生兄血肉饲紫檀,木现人纹,遂成贡品。"香炉突然炸裂,飞出的香灰在空中聚成父亲的脸。他腐烂的嘴唇一张一合,我听见三年前火化间里本该消失的声音:"墨儿,逃......"
紫檀枝穿透砖墙的瞬间,我看清了每根枝条末端都挂着木雕——陈伯的十字架、账房先生的算盘、丫鬟的绣鞋,还有父亲烧焦的右手正握着我此刻攥着的族谱。供桌下的暗格弹开时,满墙祖先画像的眼珠同时转向我。躺在红绸上的银针沾着黑垢,针尾刻着历代掌事人的名字。最后一根银针的凹槽里,我的生辰八字正在木纹上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