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1408-1467)字原德,河南邓州人,享年五十九岁。其下有弟二人,二弟为李谦,三弟为李讓。膝下有二子二女,长子名李璋,次子名李玠。
李贤年十八始受学,宣德七年,李贤二十五岁,举乡试第一,次年考取进士,历任五朝,初官验封主事,遍任兵部、户部、吏部侍郎,后入阁参预机务,进尚书,终以少保吏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卒,宪宗辍朝一日以示哀悼,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师,谥号文达。
李贤少负盛名,进士中第后,奉命前往山西勘查河津蝗灾。当时名士薛瑄以御史身份家居,李贤曾前往与之切磋义理,薛瑄对其极其盛赞。正统改元,授吏部验封主事,曾建言出塞外降人于京师以省冗费、消未萌之患,未被英宗采纳。
后又建议改革“文武臣诰敕,非九年不给”的惯例,改为三年以劝勉臣下,得到英宗认可。迁考功郎中,两月以后丁母忧,不久改文选郎中,终制以后赴京上任。正统十四年,代吏部侍郎扈从北征,濒死而还。
景泰二年二月,李贤上呈数千言的《正本十策》,景帝纳其言,命翰林誊写置于身边以备时时省览。后又陈车战火器之利,景帝以其知兵事,特擢为兵部右侍郎,奉命勘查四川有司之不职者,还朝以后转为户部右侍郎。
在此期间,李贤曾尽数边备废弛的情况上陈,于谦请下其章疏以激励将士。景泰五年改为吏部右侍郎,辑录前代二十二位德行茂著君王之事,名曰《鉴古录》上呈景帝。
英宗复位以后,天顺元年召李贤兼翰林学士入内阁参预机务,不久进吏部尚书兼官如故。李贤身为辅臣,气度端凝,奏对得当,深得英宗信赖。曾被太监曹吉祥、忠国公石亨二人陷害下狱,幸得吏部尚书王翱营救,李贤再任吏部左侍郎留于御前。
一月后恢复尚书职位仍直内阁。此后英宗更加信赖李贤,顾问无虚日。李贤成为了明朝历史上第一位内阁首辅,《明史》称“此自三杨以来,得君无如贤”,后经历了徐有贞被罢、诛杀石氏叔侄、曹钦之反、门达擅权、英宗托孤等事。
李贤辅佐太子朱见深顺利登基,半年之后,宪宗废皇后吴氏,言官请诛太监牛玉,李贤受到波及。成化二年又有夺情起复风波,当年冬天,五朝老臣少保吏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李贤,终于结束了自己一生跌宕的仕宦生涯,也告别了那个变革萌生的时代。
正统到成化的明王朝正统改元,明朝经历了洪武、永乐的初创时期、洪熙、宣德的守成时期,步入了“仁宣之治”结束后的转折时期,正统朝是明朝阶段性发展的分界点。
明朝自建国以来潜藏的问题,在第一阶段初创和守成的繁荣掩盖之下,于第二阶段(正统以后的景泰、天顺、成化朝)倾向于暴露。或许正是宣德以后,明朝从中枢政治到社会经济以及边防军事各方面的问题种种,才让人们对前朝倍感怀念。
1、中枢政治格局的调整
1435年,37岁的宣德帝英年早逝,其年仅8岁的幼子朱祁镇登基继位,是为明英宗,年号正统。此时,经过仁宣两朝的发展,内阁大学士的权力和地位都有了大幅提高。
适值英宗年幼,无法与诸先帝一样面议国事、亲批奏章,因此主少国疑之时,张太皇太后主要倚重三杨的辅政作用。这种权宜之计最终促成了内阁票拟的制度化。在中枢权力并不稳固的情况下,许多不确定的因素在潜滋暗长。在三杨辅政的同时,宦官势力也在崛起。
司礼监作为皇帝的近侍机构,是有条件参与到对幼主的引导甚至是辅佐之中的。正统七年张太皇太后去世,三杨中杨荣已去世,杨溥、杨士奇均已年老,作为皇帝最信任和敬重的老师,王振开始擅权。皇帝大权开始旁落于太监之手,依附于皇权的内阁对于新崛起的宦官权力无法起到有效的制衡作用。
正统十四年土木堡之变,英宗被俘,王振被杀。中枢权力格局再次突变。宣宗二子、郕王朱祁钰即皇帝位,是为代宗,年号景泰。面对瓦剌的威胁,于谦力主守城,赢得了北京保卫战的胜利。以代宗为首,新的权力政体正在形成,此时期阁臣开始与中官勾结。
景泰七年代宗病重,石亨、徐有贞与太监曹吉祥策划了夺门之变,迎立南宫英宗复位。中枢权力格局第三次发生改变,英宗任用了一批“夺门新贵”,代宗一朝的重臣多被清洗,王文与于谦同斩于市。
在英宗复位以后的天顺朝,政体逐渐趋于稳定,尤其在清除了曹石势力之后,内阁与六部九卿为代表的外廷受到皇帝的尊重和信赖,基本上发挥了应有的政治功能。宪宗即位初年,也承袭了天顺末年的政体结构。
2、经济环境的变迁
首先在土地方面,贵族庄田的大量兴起,使得土地兼并开始加速。洪熙年间,始建宫中庄田,其间不断发展,在天顺年间以诸王尚未之国,又增加了大量的皇室庄田。
上行下效,各地王府所在地及其周边地区的诸王庄田更是遍布全国。此外还有勋戚庄田和中官庄田,尤其是中官庄田,在正统、景泰两朝大幅增加,奏讨之风日盛。
其次在自然条件方面,英宗初期自然灾害频发,尤以西北、山东、华北等地为重。水、旱、蝗灾等自然灾害席卷明朝大地,甚至江南地区也不免水旱之灾。
同样在景帝代宗年间,自然灾害依然肆虐,连年的水灾、雪灾以及旱灾,使得北直隶、山东、河南、南直隶等粮食收成受到巨大的影响。土地兼并的加剧,加之自然灾害的频发,不断触动着脆弱敏感的小农经济的环境基础,传统农业遭到破坏。
3、流民运动和武装混乱
宣德以后,移民垦荒基本结束。然而在恶劣经济环境的影响下,地荒民逃,自发的流民运动开始大规模爆发。对于流民运动,在从正统到成化初年的时期,正是这一百年中的前三十年。与流民运动相伴随的,便是难以维持生计的民众聚众叛乱,武装起义。
叶宗留起义是正统十二年浙江福建交界山区的一次银矿矿工的混乱,第二年福建沙县被编为总甲武装剿盗的邓茂七起义,自称“闽王”。
于此同时,广东“山海盗”黄萧养也在正统十三年组织集体越狱,并武装起义,此后西南、东南的混乱连成一片,朝廷疲于在各地平息与压制。在景帝即位以后,南方的福建、贵州等少数民族聚居地又爆发了一连串的民众混乱。
4、军事形势的恶化
明蒙关系一直是明朝边防和民族政策的首要问题,明初几代统治者都对蒙古贵族保持高度警惕。自仁宣开始,对蒙古的政策由攻转守,也先借此机会重新统一蒙古各部并在边境建立了自己的权威。
而此时明朝并未把防御重点放在北方,却耗费了大量财力物力投入西南战场。麓川之役持续了十余年之久,对正统十四年土木之役的失败有着重要的影响。七月瓦剌大举入侵,王振怂恿英宗亲征,英宗遂不顾朝臣阻挠仓促出行。
八月十四日行至土木,也先趁乱对明军发起进攻,突围不成,英宗被俘。此后景帝即位,以于谦为代表的主战派重新加强了北京的防御体系,击退了也先,同时迅速清除了华北的蒙古人残部。至此边防形势才得以缓解。
李贤的仕宦生涯就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中展开,他的角色定位、为政思想、处事之道及对他的评价,都离不开这样的背景。同时,李贤作为一代辅臣,其政治作为也在一定程度上扭转了此时的政治经济及军事状况。李贤与那个时代的互动,就此展开。
李贤的角色定位下面以人的主体研究为出发点,从另一视角探讨李贤的相业之路,通过分析他与诸种政治力量的关系,从李贤与皇帝、李贤与权贵、李贤与内外朝廷三个维度,界定出李贤对自我的角色定位,以及对他所代表的内阁辅政职能的定位,进而置于整体中枢政治格局运行中,解读李贤的政治作为和相业功绩。
(一)李贤与皇帝
李贤任职正统、景泰、天顺和成化四朝,景泰朝“自郎署结知景帝,超擢侍郎”,而英宗复位以后,命以侍郎兼翰林学士,入直文渊阁。当是时,徐有贞作为夺门功臣担任内阁首辅,不久,李贤与徐有贞因石亨、曹吉祥诬陷而下狱,随后二人均被改谪为地方官。
然而最终徐有贞远谪,李贤得独留,改为吏部侍郎,不久就官复原职。说明李贤与英宗的关系非同一般。此后,李贤更是深得明英宗朱祁镇的信任,“帝益亲贤,顾问无虚日”。
在天顺八年的时间中,李贤与英宗的君臣关系十分融洽,李贤的住所曾离皇宫颇远,英宗得知,特地赐给他一套府第,“特赐近居以便宣召”,迁居之日,英宗和皇太子都送去了落成之礼。人臣能得到皇帝如此关怀和倚重,可谓荣幸之极。
正是在这种信赖关系的基础上,李贤得以实施政治抱负,辅佐英宗匡扶朝政,举荐贤能,安抚灾徙、整军饬边。
不论是景帝还是英宗,李贤都能结知帝意,天顺年间,景泰朝臣非死即谪,夺门功臣最终也无法保全。李贤自入阁以来,八年间历经人士更迭,却独得英宗宠眷。有以下几点原因:
1、奏疏切对时弊,政务能力突出
李贤对时事具备敏锐的洞察力,这从他初入仕途时便已显露。英宗即位之初,李贤便上疏论京师中寓居的鞑官,建议将其逐步驱逐,以消未萌之患。英宗未从,而正统十四年也先来犯,畿内鞑官果然群起扇乱。
景泰朝,李贤上《正本十策》、《鉴古录》以正圣心;针对虏寇屡犯,建议用车战,“识者韪之”,后又建议加强边将练兵,观衅而动以振国威,得到少保于谦的认同。李贤能够在朝事纷扰中,看到亟待解决的问题所在,切中时弊地提出有效意见。
天顺朝他担任内阁首辅期间,是与皇帝接触最频、对朝政影响最大的时期。在正统到天顺间明朝的政治经济军事形势下,内阁中英宗独赖李贤一人。
而在内忧外患、灾荒频仍之时,明朝的政局不致动荡、阶级矛盾没有进一步激化;在政权几次突变、人才屡遭清洗以后,朝廷能够重新任用被贬黜贤才、使其得以展布才华;在边境不安、虏寇屡次来犯的情况下,能够从容调兵、保证京师安宁;在宦官、佞幸、权贵势力大张此起彼伏的天顺朝,皇帝大权不致旁落,朝政依旧有序运行。
李贤身为内阁阁臣,诸事大政皆得参与,确实对此有扭转之力。李贤突出的政务能力,是英宗一直对其倚重信赖的根本所在。
2、权归主上,谨守自身职责权限
中国古代政治中,相权与皇权的争夺由来已久。明初废除了丞相制度,创立了内阁,其初衷是为了给皇帝“备顾问”,而后期的内阁首辅却多被冠以“宰相”之称,说明内阁在发展和政治运作过程中,借主上之威福而权势日大,那么与皇帝的权力瓜葛也就在所难免。
李贤在担任内阁首辅期间,能做到谨守自己的职责权限,尽量将内阁的职权缩减为初创时的设想,尽量使其符合皇帝理想中的内阁职守。李贤曾为英宗举荐了很多能堪大用的人才,如年富、耿九畴、轩輗、王竑等。
李贤在举荐贤才时只强调“其才所堪”,但绝不越雷池一步,绝不干涉最终的人事任免,“不当预拟其任”。李贤不仅自己力行将权力归于主上,同时也进行制度上的改革以增加主上权力。
例如三杨时期,巡抚、都御史等方面官员有缺,实行“三品以上保举之法”,直接由三品以上的京官保举任命。李贤将其改革,每次缺员都令吏部推举二人,最后由皇帝钦定人选,以后历代沿用成为惯例。
3、深谙英宗个性,适时顺承上意
英宗重视人伦亲情。李贤深谙英宗的性格特点,在相关事情上的处理多顺应英宗性情。他劝说英宗废除了汪妃为景帝的陪葬、支持英宗释放建庶人。
静慈先师为宣帝的废后、英宗的母后,英宗想为母后上尊谥,众人皆认为此举不妥,唯独李贤支持英宗的决定,“更谥恭讓章皇后”。几次皇家事务的处理中,李贤都提出了符合英宗想法的建议。
对于朝政和权臣,英宗个性懦弱而又多疑,不能杀伐果断。初,杨瑄弹劾曹吉祥、石亨二人,皇帝深为赞许。然而曹、石反戈一击,声称受徐有贞和李贤陷害,在皇帝面前痛哭不已,英宗便动了恻隐之心,加之其一以贯之的多疑性格,反而将徐有贞、李贤二人下狱。
幸而李贤平素为人沉稳,言语简当务实,加之有上天示警和王翱劝谏,英宗遂悔悟,不久将李贤官复原职。然而经过杨瑄之事后,李贤深知英宗虽不满曹、石,却又多有不忍之心,因此只能循序渐进地劝主上独断,绝不自己赤膊上阵。
岳正以纵横之术离间曹石的失败更是给了李贤诸多警示。因此当英宗不满于石亨、曹吉祥侵夺其权力,诉之李贤时,李贤的处理就颇为得当,提出使趋附曹石之人减少的方法,便是英宗应当自己独断,除此之外,李贤并没有过多的建议和行动。
4、气度不凡,内外兼修
李贤外表庄重沉稳,其气质风仪与当时同在内阁中的徐有贞、薛瑄、许彬、岳正等大臣形成鲜明对比。李贤之所以有如此不凡之气度,是与其内修密不可分的。
(二)李贤与权贵
李贤与权贵的关系是其政治生涯中至关重要的环节,他能够从景帝到英宗的政权过渡中得以保全甚至入阁,又屡次遭受构陷甚至几乎不免,都是李贤与权贵关系的变化所致。这种关系主要表现在两方面:一是入阁前与权贵的合作,二是入阁后与权贵的周旋与较量。
1、与权贵的合作
明朝经历了土木堡之变后,京师人心惶恐,对外于谦主持了北京保卫战,对内王振余党得到清除,朝政为之一清,政局复稳。而七年之后,又有夺门之变,英宗复位,人事再度更迭,一批新兴权贵凭借夺门之功粉墨登场。
李贤在朝政风云变幻、景泰重臣非死即谪之际,不仅能够保全自己,并且能“以人望入内阁”,不仅说明了他才学过人,堪孚众望,更说明了他与新贵之间有着微妙的关系。
其实早在景泰年间,李贤就得到了景帝和重要朝臣的赏识,在景泰朝,被夺门功臣陷害致死的于谦、英宗复位后致仕的原吏部尚书王直,都曾对李贤提出过褒扬:于谦将李贤所上的备边奏章下发全军以激励士气,王直则“以公辅期之”。
而景帝易储废掉英宗之子朱见深,也未见李贤有任何反对之辞。那么历任景帝三部侍郎的李贤为何没有被“窜殛”,当夺门功臣升官加爵,垄断人事铨选之时,李贤又有怎样的“人望”能入阁呢?
当然,无可争议的是,李贤并未参与夺门之变,后与英宗谈起夺门之事,李贤坦言“当时亦有邀臣,臣不敢从。”李贤虽然没有参与夺门之变,但如此关系重大之宫廷政变,李贤也在被邀之列,至少说明李贤与曹吉祥、石亨、徐有贞等人关系匪浅。
在那场风云变幻的政治漩涡中,石亨等夺门功臣与李贤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他们以荐其入阁为契机拉拢李贤,借以控制内阁,而李贤也利用这些夺门功臣的推荐得以进入内阁施展政治抱负。
2、与权贵的周旋与较量
入阁之后,李贤与石亨、曹吉祥以及徐有贞的关系更为复杂。夺门功臣内部首先开始分化,英宗复位以后,石亨一直担任京营五军营的总兵官,并且兼理后军都督府事。天顺二年,又成立了忠义营,营中将士六千余人全为石亨招募。
而曹吉祥为司礼监提督太监,与石亨一起控制着京城的卫戍部队,石亨的侄子大同右参将都督佥事石彪被升为都督同知。曹吉祥的嗣子曹钦从锦衣卫的带俸指挥佥事(正四品)越升五级,提升为都督同知(从一品)。
徐有贞担任内阁首辅,兼担任兵部尚书,国家的军国大政完全掌握在曹石等人手中。然而石亨、曹吉祥等只想通过政治投机获得高官厚利,徐有贞却想要在内阁首辅的位置上一展自己的政治才能。
李贤虽然借曹、石等人的推荐而入阁,但他也有自己的政治抱负和理想。在对待曹吉祥和石亨的态度上,李贤与徐有贞是一致的。然而,二人同在内阁中徐有贞在举止气度和才学见识上都不及李贤。
李贤在首辅徐有贞、大将曹吉祥、石亨各方势力中,能够韬光养晦,锋芒尽敛,借徐有贞保护自己,打击曹石,又谨慎行事确保皇帝的信赖,终致在几次政治事变中都能够化险为夷。
曹、石二人借杨瑄案诬陷徐、李,而徐有贞被贬,李贤不久就官复原职,此时石亨虽然愤恨,但终究无可奈何,因为李贤得到了权力金字塔最顶峰——皇帝的信任。
李贤在与曹石相处中,始终保持不卑不亢的态度,谨慎持重,甚至表现得很友好。曹石等人对于深受皇帝信赖的李贤,也终究找不到恰当的攻讦理由,无奈之下只能与之结交。
张軏的碑文、曹吉祥侄子曹钦父亲的碑文都是李贤所写,石亨引荐名士吴与弼,也是李贤为其代草的章奏。
徐有贞被贬谪三年后,英宗已不堪忍受石亨等人的熏天权势,而此时清除其势力的时机也已成熟。
在此之前,天顺二年正月,李贤举马昂代陈汝言为兵部尚书,去除了石亨在兵部的势力。四月,复设文臣巡抚,限制了六边武人势力。五月,吏部侍郎孙弘被迫令守制,李贤荐姚夔继之。
经过这几次重要人事调整,曹石势力大减。天顺三年,石亨及其侄石彪得罪下狱,其依附冒功者多自首。天顺五年七月曹钦发动叛乱,是为夺门功臣与英宗矛盾的总爆发,最后叛乱得以平息,以夺门之功而得势的权贵至此被消除殆尽。
后期英宗又宠幸锦衣卫都指挥门达,此时李贤已经进一步得到英宗的信任,地位稳固,能够更为客观地提醒英宗锦衣卫的恶行,终使门达一党得以清除。
(三)李贤与内外朝廷
李贤入阁以后,对于外朝的行政机构六部九卿,以及监察机构六科十三道而言,李贤所代表的是皇帝的密勿机构内阁;而对于内廷司礼监为代表的宦官集团而言,李贤既是内阁掌票拟的首辅,又是文官系统中的重要人物。与他们的关系更能够代表他对于自己在朝政格局体系中的定位。
1、李贤与六部九卿
在王朝政治运行过程中,用人得当和政令通畅至关重要。李贤作为内阁首辅,时称宰相,他以宰相之任责己,却并不握宰相之权。事实上,英宗时时召对李贤,且票拟章奏本内阁职责所在,军国大事李贤皆得参与其中。只是对于六部九卿之事务,李贤并不擅自干预,且能把握好进退尺寸。
首先六部人选之中,多有李贤举荐之人,可以说六部九卿各司其任,是有李贤的功劳的。在明朝的政治设置中,吏部和兵部是关乎文武官员任免的尤其重要的部门。
其尚书的选任,便都有李贤的举荐之功。英宗复位之初,吏部尚书王翱欲致仕,推荐李贤接任吏部。兵部尚书马昂也是由李贤举荐而任。除此以外,其他各部尚书、侍郎及都御史巡抚等人选,李贤也多参酌举荐,例如举耿九畴为都御史、轩輗为刑部尚书、年富为户部尚书等。
其次,李贤并不将其所处的内阁凌驾于六部之上,也不擅自干预六部之权。以用人为例,在举荐人才时,李贤都要与吏兵尚书商量而行。即使皇上单独召对,李贤退下后也要与两尚书沟通,以使政务通达。
在其他各部事务方面,李贤也是参与建言的,例如在刑法方面,临川王弋阳王前后为缉事,而其中多涉虚,李贤便指出了司法官虽知其冤枉,但不敢为其申辩的审案弊端;在军费民生钱粮方面,李贤也多有建议。
因此,李贤与六部九卿的关系,并非是完全的撇清界限不予干涉,而是并不过分扩张个人的权势和内阁的权威。
2、李贤与科道言官
科道言官虽然职位不高,但对李贤仕宦之路的影响却颇重。在曹石专权之时,江西道御史杨瑄的弹劾,使得诸种势力之矛盾骤然激化。英宗首先赞许了杨瑄的勇气,还命吏部记名以备擢用,十三道御史也准备合章纠弹曹石。
但曹石二人反戈一击,反诬李贤与徐有贞背后主使科道弹劾,英宗终究感念夺门之功,将李贤与徐有贞下狱。此次杨瑄弹劾案,目标与结果大相径庭,李贤被动受牵连。
而在成化初年,身为内阁首辅的李贤也成为了言官弹劾的对象。当时皇帝废皇后吴氏,并将内臣牛玉贬至南京,给事中王徽、王渊上疏弹劾牛玉的四大罪状,请以法论处,其中也牵涉到李贤,言官指摘其对中官牛玉多有阿附。
虽然上疏二人皆被远谪,但此事却对身为首辅老臣的李贤多有影响,都给事中张宁疏救此二人,也使李贤多有不满。
李贤在天顺朝曾多次劝谏英宗广开言路,雍容言官。曾有御史刘濬弹劾太傅安远侯柳溥败军之罪,英宗怒,李贤劝解。
然而成化年间,给事中劾牛玉诋李贤、修撰罗伦论李贤夺情起复不当时,但面对门达余党的蜚语,以及言官的指责,李贤确实十分无奈而求退之心日重,曾在书信中强调“惟冀不亏晚节耳”。但罗伦被贬,李贤到底未行申救,以致有失大臣之风,多为后世所论。
3、李贤与宦官
明朝初建,朱元璋曾严禁宦官干政,且不许其识字。但专制君主对于文武百官永远保持着戒备,总是倾向于使用宦官,朱棣靖难之役也多得力于宦官从中帮助,因此登极后便对其委以出使、监军、镇守地方等使命。
宣德时,宣宗又破太祖祖制,设内书堂教习宦官识字。于是,宦官便逐步具备了干预中央到地方军政事务的能力。到正统年间,英宗年幼,司礼太监王振掌国,遂造成明朝历史上首次宦官专政事件。
自土木之变后,王振余党被彻底清除,宦官势力遂被打压。然而英宗复位后,曹吉祥借夺门之功,掌管京营,宦官再次干预军国大政。正统初年,三杨作为托孤大臣,地位愈加提高,但是却无力抑制随后的王振专权、土木之变等一系列政局动荡。
因为内阁在机制设置上,就不具有干预决策的功能,因而对朝政的影响并无保证,三杨远不如“王先生”能得到年幼英宗的信赖。
英宗复位以后,李贤在担任内阁首辅期间,凭借个人的能力德行获得英宗的信赖,因之能够一定程度上抑制宦官的权势,但李贤懂得宦官的权力来源是皇帝,不能激之过甚。
另外,李贤作为内阁首辅,与次辅彭时、吕原的关系也极其融洽。内阁之中无倾轧排挤,阁臣都能够悉心辅佐皇帝处理政务。内阁成员团结一致,不为权奸、宦官、佞幸所左右,一心辅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