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见周然那天，雨下得像天空被撕开了口子。他举着把透明伞站在教学楼前，白衬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我怀里散落的课本被他及时接住时，伞骨擦过我的耳际，带起一串冰凉的水珠。

"你的《西方音乐史》在哭呢。"他捡起浸湿的书本，指尖在封面上摩挲出涟漪般的褶皱。我抬头撞见他眼底跳跃的光，忽然觉得这滂沱大雨都成了交响乐的伴奏。

后来我知道他是音乐系的天才，拉得一手漂亮的小提琴。我们总在琴房偶遇，他教我识五线谱，我给他讲文艺复兴。他会在梧桐树影里突然哼起《爱之喜悦》，我裹着他的羊毛围巾，看落叶在他琴弦上起舞。直到深秋某个夜晚，他把我堵在琴房角落，松香气息混着温热的呼吸："要不要试试和我谈恋爱？"

最初三个月像泡在蜜罐里。他每天变着花样送早餐，在宿舍楼下用口哨吹《致爱丽丝》，甚至翻遍古籍为我谱了首《青玉案》。可当冬雪压弯梧桐枝桠时，那些曾让我心跳加速的浪漫突然变得刺眼。他开始抱怨我记不住乐理知识，嫌弃我总把肖邦和舒伯特搞混。跨年夜他缺席约定好的音乐会，凌晨才发来消息："练琴忘了时间。"

"新鲜感就像烟花。"室友林夏翻着我摔裂的手机屏幕叹气。她正和建筑系的男友筹备毕业旅行，两人为订青旅还是民宿吵了三天，最后用猜拳决定。"真正喜欢是看见对方最糟糕的样子，还想把草莓尖留给他。"

我蜷缩在床角看窗外积雪，想起上周冒雨给周然送胃药，却撞见他在指导学妹拉琴。女生葱白的手指搭在他腕上，琴弓划出的弧度美得像天鹅颈项。那一刻我竟如释重负——原来我爱的不过是爱情降临时的璀璨光影。

分手那天春光正好。周然把松香擦得格外仔细，琴盒开合间飘出《离别曲》的旋律。"你从来不肯为我学音乐。"他最后这样说。我望着他挺拔的背影融进三月柳烟，忽然想起初遇那日他指尖的水痕，早该明白有些心动不过是雨滴折射的虹彩。

林夏的婚礼在五月举行。她穿着沾了水泥点的婚纱，和新郎在亲手设计的民宿前栽下枇杷树。梅雨季来临时，我收到周然寄来的唱片，附言写着巴黎音乐学院录取消息。唱针落下时，暴雨正冲刷着玻璃窗，琴声淌过我们错位的四季。

如今我带着学生参观美术馆，总会在《暴风雨中的航船》前驻足。那些年轻的面孔常追问如何分辨真心与幻影，我便指给他们看画布角落：在翻涌的浪涛深处，有粒星子般的白帆正在穿透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