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着问,你们去医院找过他老婆没有?黑车司机道,当然去了,他老婆病得不轻,向她打听小朴下落,她也不知道,说小朴几天没回家了。她病得那么重,也不好为难她,离开医院的时候,我还给了她一些钱,我见不得别人苦。
向来一毛不拔的黑车司机,居然有这么强烈的同情心,我表示怀疑。我瞟了黑车司机一眼,道,真的假的,你给了多少钱?黑车司机道,一千五百朝元。我哑然失笑,给这么点钱,还不如不给。
黑车司机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是大老板,动不动给灾区捐款百万中国元。我叹息道,你以为老板这么好当,服装厂马上要招工,我现为服装厂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你还不让我省心,在电器店整出这档子事,先不说造成多大损失,这件事对我们店会造成极大负面影响。
黑车司机委屈地道,我也不想发生这种事,是我看人不准,没早点发现小朴是白眼狼。我跟黑车司机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当务之急立刻补送货物,尽快找到小朴,你的人民保安朋友有小朴消息吗?
黑车司机道,他们已经加大力度寻找小朴了,说有消息马上通知我。我想了一会儿问,你说小朴把电器都藏在哪里了?黑车司机道,我也不知道,我猜他偷电器肯定是为了卖钱,电器有可能流入黑市了,这个小朴简直太坏了,再让我见到他,一定揍得他爹妈都不认得。
我和黑车司机回到电器店,和我想的一样,店门口围了很多人,不少顾客上门讨要说法。金孝珠和李惠丽正在耐心地安抚情绪激动的顾客。人群中,我见到了戴大檐帽的人民保安,可见有人报警了。
商贸城其他商家也过来看热闹,现场乱作一团。我黑着脸跟黑车司机道,都是你干的好事。黑车司机惭愧地低下头,来了一句,包工头不好当。我苦笑道,你还知道包工头呀?黑车司机道,不是你说的嘛,我找人帮忙送货就是包工头。
我跟黑车司机道,这件事你必须深刻检讨。黑车司机道,我已经检讨过了,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问黑车司机道,你说现在该怎么办?黑车司机道,要不要我叫人来把他们都赶走。我跟黑车司机道,你少添乱了。
我和黑车司机正聊着,福建老板突然冒了出来。他笑嘻嘻地问,胡总,店里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多人说你骗他们的钱?我跟福建老板道,店里出了点小问题,顾客订的电器没有准时送达,所以这些人……
福建老板笑道,原来这样,我还以为胡总跑路了。我鄙夷道,王总跑路我都不会跑,王总上个月不是跑路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福建老板道,上个月局势紧张,担心朝鲜和美帝干架,所以回国避避风头,现在半岛局势也不平静,胡总要做好准备,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该跑就要跑,千万不要犹豫。我拍拍福建老板的肩膀道,还是王总老谋深算,考虑得周到。
福建老板待在原地思考半晌,也不知道我在夸他还是损他,等他缓过神,张嘴准备说什么时,我带着黑车司机挤进店里。见到我,金孝珠一脸着急地道,你总算回来了,现在情况有点复杂。
我看着金孝珠道,不是给出解决方案了吗?你们没给顾客说明白吗?金孝珠道,我和惠丽给所有顾客解释了好多遍,说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一定送货到家,并且给予现金赔偿,大部分顾客答应了,但有两名顾客不答应,说我们店是黑店,带了一群人堵在门口闹事。
我和惠丽报警了,人民保安说我们店确实存在问题,他们也不好管。我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最外围的两名人民保安,他们悠闲地聊着天,关注着事态的发展。我猜测这些人如果不打架闹事,他们应该不会管。
我问金孝珠,哪两个是顾客?金孝珠指着一个穿人民装的寸头男子道,这位大叔前天订了一台洗衣机。说完又指向一名穿白衬衣的男子道,他前天订了一台液晶电视机。我跟金孝珠和李惠丽道,你们先回避一下,我来处理这件事。
金孝珠点头道,大叔脾气有点大,你耐心点,不要和对方吵架。我在金孝珠耳边低语,我知道的,你放心好了。金孝珠和李惠丽转身离开,寸头大叔急眼了,大声嚷道,你们要去哪里?你们就是骗子,今天不给个说法,你们的店别想开下去。
我抬起手往下压了压,扯着嗓子道,我是老板,这位大哥有什么诉求可以跟我说。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我脸上,短暂安静后,大叔扯着嗓子道,你就是老板?我看你就是骗子,收钱不给送货,还说什么上门,服务到家,都是骗人的鬼话。
衬衣男子也附和,你就是骗子,我前天就在他们家店订了了一台电视机,说两天之类一定送货到家,两天过去了,我根本没收到电视机,大家千万不要到他们家买东西了。围观人群中,部分是他们带来的人,部分是看热闹的群众。
我耐心地解释,请你们不要着急,发生这样的事是我们的问题,我在这里跟你们承诺,明天中午十二点前一定送货上门,为了表达我们的歉意,我们愿意给予一定现金赔偿。大叔嚷道,谁要你的那点赔偿,你不准时送货上门,耽误我们多少事,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我看出大叔是带头大哥,不少混在围观中的人应该是他带来的,他不是诚心来解决事情了,而是想尽可能把事情闹大。我走到大叔面前,耐心道,大哥,您有什么诉求,我们进店说,您能让这些人先离开吗?他们堵在店门口,我这生意没法做了。
大叔冷笑道,这些人不是我带来的,他们听说我被你骗了,同情我,主动来帮忙讨要说法。我看着大叔道,您说要怎么办?大叔厚颜无耻道,我的要求不高,把订金全额退给我,我订的洗衣机,给我自己搬回家。
白衬衣男人提出同样诉求,我想了一会儿,觉得不能开这个先河,不是我赔不起,而是一旦答应这样赔偿,对已经答应接受第一种赔偿方案的顾客来说不公平,他们得知闹得越凶,得到的赔偿越多,指不定都要来闹事。
我扫了众人一眼道,我们店里没有这样的规矩,我们可以退款,补偿大家五十中国元交通费,但想要免费送电器不可能。大叔情绪激动道,中国人奸诈,中国人骗人,把中国人赶出商贸城。大叔开始喊口号,围观群众被煽动,纷纷举起拳头要把我赶出商贸城。
黑车司机一直躲在后面,这时候看不下去了,上前大声训斥道,你还要不要脸,有你这样贪得无厌的人吗?胡老板愿意做出赔偿,已经做出了很大让步,你们不要得寸进尺。
黑车司机能够站出来,我对他刮目相看,说明他还是有担当的。众人的目光转移到黑车司机身上,大叔趾高气昂地道,你是谁?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们。黑车司机道,我是送货员,没准时给你们送货是我的责任,你们有种冲我来,单挑和打群架我都不怕。
大叔轻蔑地道,你说你一个朝鲜人,不在国营单位做贡献,跑到中国人店里当个送货员算什么事,你就是个卖国贼,没资格和我说话。黑车司机的火爆脾气,被大叔点燃,他冲过去指着大叔的鼻子骂道,你再胡说八道,老子弄死你,你全家都是卖国贼,你祖上十八代都是卖国贼。
黑车司机很忌讳别人骂他卖国贼,他对着大叔破口大骂,唾沫星子都溅到大叔脸上。大叔忍无可忍,抹了一把脸,伸手推搡黑车司机的肩膀道,你全家才是卖国贼。
黑车司机大嚷道,你再动手试试,老子在罗先混的时候,你指不定还在给人当狗。大叔被气得脸色铁青,对着黑车司机各种脏话输出。现场开始骚动,两名人民保安怕局势失控,过来大声呵斥,不要打架斗殴,不然全部带回人民保安所。
迫于人民保安的威严,黑车司机和大叔暂停问候对方祖先。延迟两天送货,我觉得不是天大的事,我愿意做出赔偿,是诚心想解决问题。大叔今天来者不善,我猜测他故意来闹事,不排除有幕后黑手,故意打压抹黑我的店铺。商贸城有好几家电器店,但生意像我这样火爆的没几家,被人妒忌眼红很正常。
不过我没证据说大叔收了别人好处来我店门口闹事,只能耐心跟他们解释。人民保安知道我是老板,要把我带回人民保安所调查。我来罗先的时间不长,已经进过几次人民保安所,倒不是说我不愿意配合他们调查,而是觉得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没调查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