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深人静的杭州余杭区,一座写字楼宛如一座灯火通明的孤岛,于黑暗中散发着别样的光芒。二十位年轻的身影,正全神贯注地在键盘上敲打着,精心编织着霸道总裁与穿越王妃那跌宕起伏的爱情故事。电脑文档上,“日更两万字”的血红指标,仿佛是一道严苛的军令,在无声地催促着。

走廊尽头的办公室内,那位戴着金丝眼镜的制片人,正手指敲击着IP采购清单,语气坚定地说道:“记住,咱们买小说,并非是为了纯粹的文学,而是要拿下那流量的入口。”这场景,荒诞得如同巴尔扎克笔下葛朗台那堆满财宝的藏宝室,只是曾经满屋耀眼的金路易,如今已悄然换成了密密麻麻的数据报表。

当莫言站在瑞典学院的舞台上,从容谈论“文学的无用”之时,他或许怎么也无法预见到,在当下的短视频平台之上,某位网文作者正眉飞色舞地对着镜头,得意洋洋地展示着月入十万的稿费截图。曾经那神圣庄严的文学圣殿,其廊柱似乎正在遭受无形力量的扭曲,逐渐幻化成无数条形码交织而成的斑马线,杂乱而又刺眼。

在某省作协主席的私人饭局上,觥筹交错间,企业家们举着晶莹剔透的红酒杯,热烈讨论着“茅奖公关费行情”,那场面,恰似在拍卖行中竞相角逐明清官窑一般,充满了商业的算计与功利。书店里,成功学书籍与心灵鸡汤文集堆积如山,它们如同一块块金砖,砌起了一堵堵冰冷的墙,无情地将纯文学隔绝在外,只留下一声声无奈的叹息。

有人在知乎平台上发出这样的疑问:“写严肃文学,真的能年入百万吗?”而获得最高点赞的回答,竟是一张令人啼笑皆非的表情包:梵高割下的耳朵,不知何时竟变成了一个突兀的二维码。这一幕,不禁让我忆起四十年前,路遥在《早晨从中午开始》里那真挚的自白。遥想当年,他一边数着烟头,一边仔细计算着写作进度,那时的他,决然想象不到,如今的创作者们,竟已开始用点击量来衡量文学的价值。

在某次文学沙龙中,一位青年作家满脸苦恼地倾诉着新书销量不佳的困扰。而一旁的老编辑,却轻轻抿了一口普洱,嘴角泛起一丝轻笑,缓缓说道:“把主角改成双性恋,再加上三场床戏,保准能登上畅销榜。”
在资本的汹涌洪流之中,每一个字,都仿佛变成了等待标价出售的珍贵矿石。在某知名文学网站的首页上,“千字50元急征末世丧尸文”的广告,如走马灯般滚动着,恍惚间,竟让人以为穿越回了十九世纪的美洲大陆,看到了那充满诱惑的淘金招募令。更为吊诡的是,某高校的文学院,竟将“爆款网文写作”纳入了必修课。教授们一本正经地分析着“霸道总裁”题材的市值曲线,那认真的模样,恰似昔年红学家们钻研《石头记》里“草蛇灰线”的伏笔一般。

然而,即便在这看似荒芜的文学废墟之中,总有人执着地寻找着那微弱却温暖的萤火。我曾见过内蒙古草原上的牧民诗人,他虔诚地用蒙汉双语,在柔软的羊皮纸上,一笔一划地记录着长生天的古老传说;也曾在重庆那由防空洞改造而成的温馨书吧里,静静聆听一位下岗工人,饱含深情地朗诵自己创作的《三峡石赋》。这些如点点星火般的坚持,让人不禁想起敦煌藏经洞那些默默抄经的生徒们——即便他们深知,抄写的经卷或许终将被岁月尘封,可他们依旧固执地坚信,文字有着渡人于尘世的力量。

暮色笼罩下的黄鹤楼,电子屏上正不断滚动播放着“元宇宙诗歌大赛”的广告。滔滔江水依旧悠悠东流,恍惚之间,仿佛看见李白从那如梦似幻的全息投影中潇洒走出。他手持AR酒壶,脸上带着不羁的笑容,朗声笑道:“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
只是不知,这位潇洒豪迈的诗仙,能否看懂我们为他那流传千古的诗句所注册的商标,又能否理解直播间里那打着“李白同款酒壶”旗号的带货链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