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通电话摆平俄罗斯内战危机,卢卡申科是怎么办到的?

子焓评国际 2023-06-29 10:12:09

瓦格纳兵变这出大戏又有后续剧情了,只不过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次领衔主演的并不是瓦格纳的头头普里戈任,也不是俄罗斯总统普京,更不是被普里戈任恨得牙痒痒的那两位他发誓要“清君侧”的对象——俄国防部长绍伊古和俄总参谋长格拉西莫夫,而是反倒看似和这场风波并没有什么直接关联的,甚至可以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白俄罗斯总统,亚历山大·格里戈里耶维奇·卢卡申科。

对,没错,我这里使用的是卢卡申科的全名。我很少会在编辑文案或录制视频的过程中使用外国人的全名,尤其是中东那块和独联体国家那旮沓的,无他,就是字太多太绕了,生怕写错读错。

但是这一次情况不一样,这一次我之所以要使用卢卡申科的全名,一是出于敬佩,二是为了扣题。

说是敬佩,是因为他只用一通电话,就办到了俄罗斯那么多人,甚至包括普京在内都能没办成的事:劝服普里戈任,老老实实放下武器投降;说是扣题,则是因为叫了他全名的不止我一个,我甚至都不是第一个。第一个这么叫的是普里戈任,他在和卢卡申科的通话中管他叫“亚历山大·格里戈里耶维奇”,也就是省略了姓氏,直呼姓名和中间的父名。

在我们中国,你和一个身份地位都比你高的人谈话,你直呼人家的姓名,这多少是有点不合礼仪的。但是在斯拉夫人那里不一样,这是一种彰显双方亲昵关系的称呼方式,而且这种亲昵还是伴随着尊重和敬仰的。

非要打个比方的话,普里戈任管卢卡申科叫“亚历山大·格里戈里耶维奇”,多少有点像是开原市的社会人管范德彪叫“彪哥”。考虑到“格里戈里耶维奇”这个名字是卢卡申科从他父亲那里继承下来的,普里戈任在尊称他的时候带上这个父名,翻译得通俗一点的话,这大概就是“卢爸”的意思吧。

一个在不久前还敢于挥师兵谏,提刀去莫斯科上洛的狠人,一个连俄罗斯国防部都不放在眼里的雇佣兵头子,如今是怎么一反常态,仅一通电话就被小小白俄罗斯的总统给说得口服心服,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对方提出的所有条件,老老实实地把枪口从自己和克宫的脑门上放下来,并且服服帖帖地接受了卢卡申科的和平方案的呢?

诸君且坐,端稳手机,听我娓娓道来。

一、再糟糕的和平,也胜过任何战争

按照卢卡申科的说法,他和普里戈任其实早在6月24日就已经谈过了,也就是瓦格纳兴兵起事,普京发表全国讲话宣布他为“国家叛徒”的当天,而且一谈就是6、7轮,而且谈得很艰难。

不仅普里戈任,普京也在6月24日这天和卢卡申科谈了,而且还是主动给明斯克那边打的电话。普京先是把俄罗斯当时的最新情况尽可能详细地通报给了卢卡申科,然后向卢卡申科解释了一下他打算如何收拾普里戈任和他惹出来的幺蛾子。

怎么收拾?大家先把大拇指竖起来,然后拿它冲着自己的脖子,最后从左往右再划一道弧线。体会一下,差不多就这意思。

卢卡申科当然清楚普京这么做将意味着什么,所以他没有再顺着普京的话茬往下接,而是先好言相劝,表示自己无限理解普京的心情和处境,然后平滑转场,再向普京提出通过对话方式解决问题的建议。

对此,正在气头上的普京一开始本来是不想接的。他埋怨普里戈任不接电话,就宅在罗斯托夫装死鱼,不想和任何人接触。

听到这里,卢卡申科反倒是松了一口气。他意识到普里戈任在这件事情上其实已经认怂服软了,只是缺少一个可以下来的台阶,以及能给他台阶的人。这个人不能是克宫或俄国防部派过来的,否则很可能会激起普里戈任的应激反应,导致事态朝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在接下来的对话中,卢卡申科展现出了超高的情商。他先是和普京说明了这样一个道理:再糟糕的和平也比战争来得好。然后示意普京先消消火,把这个担子放一放,交给他来试试。为此,他从普京那里拿到了普里戈任的电话,然后在6月24日当天中午就把电话打了过去。

负责接电话的是俄罗斯副防长叶夫库罗夫,他在接到明斯克的来电之后就和身边的普里戈任说:“白俄罗斯那边来电话了,找你的,你要不要接?”

一听到这个消息,普里戈任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立马就说:“我要,我要,我要,我要和亚历山大·格里戈里耶维奇好好说两句。”此时的卢卡申科听得出来,普里戈任其实一直都在等着这通电话。他很清楚自己和跟着他起事的那帮瓦格纳雇员其实已经走投无路了,所以他比所有人都希望能找到一个分量足够的和事佬来把眼下的烂摊子给平了。既然如此,还有谁能比卢卡申科更合适呢?毕竟他不仅是白俄罗斯的总统,而且还同时和普京与普里戈任都保持了长达20多年的亲密私交。

卢卡申科和普里戈任的这通电话打了很长时间,而且中间各种亲切的问候几乎从不间断,彼此一上来就是口吐芬芳,骂街的词比说正事的要多了10倍(卢卡申科原话),而且一骂就是半个小时,全程“苏卡布列”不断。

这可是30分钟的街骂啊,别说是堂堂一国总统和一个雇佣兵集团的头头,就这么端着电话不间断地说那么长时间的垃圾话,对一般人来说估计也是够费劲的了。

当然,人家的街骂和我们的还是不一样的。虽然普里戈任在电话那头都快把斯拉夫垃圾话词典里头能找到的词儿都骂完了,但他在最后还是向卢卡申科承认了自己的不是,而且也道了歉。当然了,是一边说着“苏卡布列”,一边道的歉。

连给人赔不是都得带上骂娘的脏话,不得不说,普里戈任和卢卡申科之间的这场对话,实在是太斯拉夫了;这种解决问题的方式,实在是太斯拉夫了。那股子味道之浓郁,一闻就让人上头,一下子就让我想起了一句俄罗斯谚语:铁棍横扫,无可阻拦;若要阻拦,铁棍加粗。

粗犷还是精致不重要,能把事儿给平了才是第一位的。就这一点来说,卢卡申科和普里戈任之间的第一轮对话,他其实就已经占据了先机了。

二、能拔脓的,就是好膏药

听着电话那头的普里戈任骂完了,卢卡申科顺势就给他来了个接化发:“我知道,我知道,我能理解你们现在的心情。你们死了那么多人,在尸山血海里都不知道滚过多少遍了,大家伙有点情绪是很正常的。你这人的身上是有点江湖习气的,多少年了,还是改不过来。但是领兵打仗毕竟不是混迹街头啊,要是连你都冲昏了头脑,那你手底下那帮弟兄该怎么办呢?”

“再说了,我们也没说过要把你绑了交给绍伊古和格拉西莫夫吧?你又不是不知道瓦洛佳(指普京)这个人,你觉得他会在这种情况下拉得下面子来见你吗?不会的啊兄弟,我明着和你说吧,不会的。他连电话都不会打给你。”

听完卢卡申科的开导,普里戈任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但他还是不服气,于是又硬着脖子回了一句:“但做事总得讲点道义吧?凭什么我们在他们手里就像个面团一样,任由他们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我们去莫斯科不过就是想讨个说法,这也错了吗?我们在战场有多玩命您是看得到的,我们的赤胆忠心,日月可鉴。”

看到动之以情还不够,卢卡申科随即晓之以理:“是,你们是可以去莫斯科闹,但这么做的结果就是:你们在途中就会被人家弄死了,就像捏死一只臭虫一样。普京和我说了,虽然俄乌冲突这个摊子占用了他们很多精力,但是他们现在手上的力量用来弄死你们也是绰绰有余了。你是明白人,我相信你拎得清楚。”

“而且,不光是普京。如果你要是真这么干了,我也会把白俄罗斯的部队给派到莫斯科去,跟着普京一块收拾你,就像当初我们在卫国战争时期干过的那样。你是读过书的啊,你是受过教育的啊,你不是个社会人啊。闹得那么大这就不是俄罗斯一家的事了,到时候白俄罗斯肯定也会跟着倒霉,你不至于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啊?”

“我承认,事情闹到今天这步田地,我和普京都是要负责任的。我们都觉得这个事情可以就这么无风无浪地过去,可结果它并没有。我知道你觉得这都是绍伊古惹出来的麻烦,但我也是局内人,我清楚来龙去脉,他也承受着很多本不应由他来承担的压力,他就是个做事的人。做事就会犯错,犯错就会招人嫌,但你能说这都是他的问题吗?”

“叶甫根尼(指普里戈任),我要特别提醒你一点,别再制造流血事件了。尤其不要伤害无辜平民,一个都不行。你要是不体面,咱俩这交情就到此为止,我也不会再和你谈了,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普里戈任的心理防线其实已经被卢卡申科彻底攻陷了。他最终同意放弃了之前的谈判要价,不再执着于和普京面谈,也不再幻想保留瓦格纳,更不要求惩处绍伊古和格拉西莫夫了。他只要一个体面且安稳的退场,能放那群跟着他一块闹事的瓦格纳雇员一条出路就行。

但是普里戈任还是不放心,他生怕要是自己就这么把枪交出去了,俄罗斯那边就会在他背后打黑枪。这一点卢卡申科也料到了,所以他亲自给普里戈任打了张包票,以消除对方的最后一点顾虑。

“我已经得到了他们的承诺,你和你的弟兄们撤出来,他们不会为难你们的。所以我在此向你保证,你知道我的保证意味着什么。只要你们先撤出来,后面的事情我来安排。我会把你和你手底下那帮兄弟平平安安地带到白俄罗斯来。但是,记住了,这事你要办就得快,越快越好,现在莫斯科那边的防线已经拉起来了,你们再不回头肯定要碰个头破血流。”

卢卡申科都把台阶给到这个份上了,普里戈任再不下来那就真说不过去了。所以他也很识相,没有再提出其他问题,而是忙慌不迭地回了一句:“好,好好好,我信你我信你。就按你说的办,我们这就撤出来。”

把普里戈任这边摆平之后,卢卡申科随即又给普京打了个电话,既是通报他们刚刚的谈话结果,也是要找普京再次确认他们先前所给出的承诺。

明明谈的都是一件事情,为什么卢卡申科要和几拨人通了那么多轮电话才解决呢?门道其实就在这里。和事佬其实是很难当的,你得先让两边都相信你,最后你才有机会撮合他们,这中间必然是要来来回回浪费很多口水的,而且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导致局势进一步恶化。到时候,别说制止莫斯科那边的武装危机了,只怕连明斯克的街头都得燃起熊熊烈火。

但是这桩危机终究还是让卢卡申科给摆平了,而且平得很漂亮。你要说他的话术有多高明吧,其实不至于。虽然他的逻辑条理很清晰,但说的都是大白话,而且还夹杂着脏话。可人家这膏药能拔脓啊,能拔脓就是好膏药,别管它是不是用狗皮熬的。

我觉得卢卡申科最后之所以能把普里戈任给劝回来,归根结底,其实就是因为他在对话过程中始终坚持了两个基本原则:你要体面,我让你体面;你不要体面,我帮你体面。你要下来,我给你台阶;你不下来,我就亲自上去把你拎下来。

这话听着是不是很有些江湖习气?确实,这通电话要不是从明斯克打去罗斯托夫的,你说这是杜琪峰在拍《黑社会3》我都信。“普里戈任疯了,他说他要搞新俄罗斯国防部啊。”

三、有事真上,这人能处

我不知道各位同志和朋友都是怎么看待这种对话和解决问题的方式的,我想至少应该有一部分人是看不惯的。这也正常,无论是我们这么多年来所接受的教育也好,还是我们所处的社会关系中一直在向我们强调的规范也罢,走流程,讲程序,守规矩,尊礼仪,这些才是在我们大多数人的认知范围所理解的,处理矛盾纠纷的“正确”方式。有话慢慢说,不要骂街;有事好好做,不要打架。不管你的诉求是什么,你不按程序来就是你不对,你不按程序来那大家都别谈了,那你就是那个问题,我就想把你给处理了。

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么想是可以的。但是卢卡申科他们面临的毕竟不是一般情况啊,莫斯科不是北京,普里戈任也不是沙特或伊朗的外交官员,他卢卡申科也没有像我们当初可以摆和头酒的机会。危机就在眼前,利箭就在弦上,他必须当机立断,他只能从速从快,因为稍有迟疑,就不知道会牺牲多少条人命。做事做得急,瑕疵必然就多,这又不是请客吃饭,哪能那么优雅从容?骂街就骂街吧,只要能把问题解决了,骂两句街又算得了什么?

在卢卡申科摆平了这次瓦格纳兵变危机,解除了莫斯科之围后,我看到有一位俄罗斯网民是这么评价他的:“过去我一直没拿卢卡申科当回事,就觉得这个人烦烦叨叨的,成天到晚就想着占我们俄罗斯的便宜。现在我明白了,是我浅薄了,他是一个值得敬畏的男人,是一个已经在我们的视野中淡去了很久的男人,一个真正的苏联男人。”

我不知道他所说的“真正的苏联”是什么样的,但是平心而论,经过这次事情,我对卢卡申科的印象也有所改观。我之前也觉得他就是根斯拉夫老油条,一位给明斯克糊了30年窗户的裱糊匠,一个在中俄之间见风使舵的老艄公而已,而我现在不这么看了,我觉得他是一个敢担事而且能担事的领导人,一个足够坚韧的草台班子班主。

大家别误会,这不是损人的话。我之前曾经听过这样一个说法:真到我出来接触社会了,我才意识到,原来全世界都不过是一个大草台班子而已。

没参加工作之前我不理解,只觉得这番话不明觉厉。后来参加工作我理解了,觉得能总结出这个道理来的一定是个高人。到处都乱糟糟的,所有人都乱糟糟的,整个世界都乱糟糟的,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规矩和章法可言,可不就是个大草台班子吗?

至于现在,我虽然还没有活到那个看山还是山的境界,但我对这句话也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正是因为这个世界就是个大草台班子,台上的人是草台,台下的人也是草台;台前的人是草台,幕后的人也是草台,所以,才更凸显出那些愿意在草台上认认真真唱戏的人可贵。

人家并没有因为自己出身草台、身处草台就高高挂起,躺平摆烂了。明知道是个草台班子,却还是毅然决然地领着一大帮人,在舞台上兢兢业业地扮演那个可能只是命运强加给自己的,而不是自己所情愿选择的角色。任凭下面的草台观众如何唏嘘嘲讽,随他幕后的草台伙计如何拉胯拖沓,人家还是勤勤恳恳,不卑不亢,不问前程,一心做事。

这难道不值得令人肃然起敬吗?

我想起了谢楠当初在参加节目时和别人进行的一番对话。“为什么你要选择吴京?”“因为这人行,能处。他有事真上啊。”

只要出了事你敢上能上,事就算办得再不漂亮,你到头来也一定会是一个招人喜欢的人,一个大家信赖的人,一个可以称之为领导的人。

所以普京和普里戈任才会跟卢卡申科推心置腹,才会把这样通天的大事交给他来从中运作。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卢卡申科之所以能在白俄罗斯总统的位置上一干就是快30年,把同辈登台的其他欧洲政治家都快熬没了,还搁那儿杵着,我想,核心原因应该就在这里吧。

在摆平了瓦格纳兵变之后,卢卡申科后来出来公开发表了自己的感想。他说了很多,包括我上面提到的他和普京还有普里戈任等人的谈话。而在他说过那么多话里头,有一段我个人是很欣赏的。所以,在今天这期内容的最后,我特意把它单独抽了出来,既是作为这个话题的结尾,也是向大家传递一种我也认可的价值观念:

“俄白两国的媒体和自媒体总喜欢把普里戈任、我和普京塑造成无所不能的救世英雄,这是我一贯反对的。我担不起那么高的人设,也配不上什么纪念碑。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当什么和事佬,因为我就不是个喜欢调解的人。我当白俄罗斯总统那么多年了,这些年我们吃了多少苦头?受过多少委屈?制裁我们,迫使我们屈服的是他们;调解我们,劝说我们出来谈话的也是他们。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不是政客就是掮客;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权。哪有什么调解一说?调到最后不都是拉偏架吗?”

“今天也一样,这件事情我之所以出面,是因为我和普京一样都是当事人,我们是有责任的,这事归根结底是我们的问题,我们得负起责任来。我不是什么和事佬,我和普京只不过是上一个时代的残影,两个行将退出历史舞台的政治家。都活到这把岁数了,还有什么野心能驱使你去接这种烂摊子的?我们之所以上,是因为我们是国家的领导人。只要还是总统,在需要我们履行宪法义务的时候,我们就得上。”

主观上想要成为英雄的人很多,但客观上可以成为英雄的人很少,因为真正可以成为英雄的,没有人希望成为英雄。世界或许只不过是一个大草台班子,但幸好还有一些人信仰着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了生活的真相,却依然选择继续勇敢地生活。

希望大家都能遇上这样的人,祝愿大家都能成为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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