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永历十五年深秋,赤崁城的海风卷着咸腥味灌进明军大营。郑成功握着荷兰殖民者的投降书,剑眉却锁得更深——三天前派去劝降的使者,至今音讯全无。
帐外忽然传来喧哗,亲卫统领刘国轩掀帘而入:"大帅,惠州来的无嗔和尚求见。"
烛火映着郑成功削瘦的脸,他摆摆手:"不见。"
"他说有破敌良策。"刘国轩压低声音,"还说能解大帅心头之患。"
郑成功猛地抬头。三个月前,这个自称精通奇门遁甲的游方僧人来到军中,几句话就点破荷兰人的棱堡弱点。此刻他正在帐外静立,月光照在他褪色的袈裟上,竟泛着金属般的冷光。
"进来。"
无嗔和尚合十施礼,宽袖滑落处,腕间一串檀木佛珠泛着幽光。"贫僧夜观天象,见玄武七宿移位,主西方有变数。"
郑成功拍案而起:"休要故弄玄虚!本帅问你,前日派往热兰遮城的使者何在?"
无嗔的目光忽然变得犀利,像是能穿透帐外层层夜幕:"大帅可知,使者携带的密信已被荷兰人截获?"
帐内死寂。刘国轩按刀欲起,却见无嗔从袈裟中取出一物——正是郑成功亲手密封的蜡丸。
"贫僧在打狗港截获一艘荷兰快船,船上有这个。"无嗔将蜡丸轻轻放在案几上,佛珠与木头碰撞出清脆声响,"至于使者,此刻应在红毛人的地牢里。"
郑成功盯着那枚熟悉的蜡丸,突然拔剑出鞘:"你究竟是谁?"
无嗔不闪不避,剑尖抵在咽喉处竟纹丝不动:"贫僧只是不愿见汉人同胞遭红毛欺凌。"他袈裟无风自动,帐内烛火突然熄灭,再亮时,无嗔已站在十丈外的椰树顶上。
刘国轩瞳孔骤缩——这分明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一苇渡江"。
三日后,明军水师大败荷兰舰队。庆功宴上,无嗔和尚的座位空着。郑成功举杯时,瞥见城墙上那抹灰影正对着大海合十诵经。
"大帅,"刘国轩附耳低语,"此人太过神秘。"
郑成功默默点头。自那日起,无嗔每日黄昏都会独自登上瞭望塔,一坐便是两个时辰。他的佛珠似乎永远在转动,嘴里念念有词,却无人听得真切。
冬至前夜,荷兰人突然发动突袭。明军大营火光冲天时,无嗔和尚手持禅杖杀入敌阵,杖头铁环震碎两门红衣大炮。郑成功亲眼看见,三枚火枪子弹打在他胸口,竟如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
"好个金钟罩铁布衫!"郑成功抚掌赞叹,却见无嗔的袈裟下渗出点点血迹。
战后论功,无嗔只取了半斗糙米。他在军营外搭起草庵,每日为伤兵义诊。刘国轩注意到,他包扎伤口时用的草药,都是从荷兰人的驻地采来的。
永历十六年正月,荷兰人突然提出和谈。郑成功命无嗔为使,却在出发前夜接到密报——有人看见无嗔与荷兰通事在海边密谈。
"大帅,末将愿为诱饵。"刘国轩在帐中来回踱步,"那和尚自负神功盖世,却未必能过美人关。"
郑成功沉吟片刻:"不可造次。"
"非色诱,而是试其定力。"刘国轩取出一幅古画,"当年达摩面壁,梁武帝以玉女试之。此画名为《大体双》,绘的正是双修之法。"
郑成功皱眉:"佛门大忌。"
"正因如此,才能试出真伪。"刘国轩的手指划过画中男女纠缠的躯体,"若他是真修行,必能坐怀不乱;若心怀叵测......"
三日后,无嗔和尚被请入中军帐。刘国轩屏退左右,展开《大体双》图:"大师请看,此画可有破绽?"
无嗔的目光扫过画卷,指尖突然扣进佛珠:"施主可知,色即是空?"
"若大师真能勘破色相,不妨在此画上题字留念。"刘国轩话音未落,屏风后转出两名妙龄女子。她们轻纱覆体,体态若隐若现,正是荷兰商馆的交际花。
无嗔的佛珠突然断裂,檀木珠子滚落满地。他猛地闭上眼睛,额头青筋暴起:"施主这是何意?"
"试试大师的道力。"刘国轩突然拔剑出鞘,寒光映出无嗔额角的汗珠。
就在此时,一名女子突然跌倒在无嗔怀中。和尚浑身剧震,左手竟下意识搂住她的腰。刘国轩趁机欺身上前,剑锋直指无嗔咽喉!

"当啷!"
禅杖横空出世,将剑刃荡开三尺。无嗔睁开眼时,眸中已无半分情欲,唯有森然杀意:"将军这是要杀人灭口?"
帐外突然传来炮声。刘国轩大惊失色,却见无嗔望着北方冷笑:"郑大帅,你可知贫僧为何而来?"
话音未落,数十名荷兰火枪手破帐而入。刘国轩护着郑成功退到死角,却见无嗔袈裟翻飞,禅杖化作一道残影。他的胸口突然绽开血花——刚才那剑,终究还是刺中了。
"金钟罩......"郑成功目瞪口呆。
无嗔踉跄着后退,佛珠散落一地:"贫僧本是郑芝龙将军旧部......"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当年你为抗清大义,拒不接受清廷招降,却可知道,福建百姓正生灵涂炭?"
郑成功如遭雷击:"你......"
"贫僧只想让大帅明白,荷兰人虽可恨,可汉人之间的杀戮......"无嗔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更可悲啊!"
帐外传来明军的欢呼声。刘国轩探头一看,只见荷兰人的战船正冒着浓烟撤退。无嗔的禅杖倒插在地,人已气绝。
后来有人说,曾看见一个灰衣僧人在澎湖列岛出没。他的佛珠上,刻着"永历"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