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坐落在两山之间的河谷地带，每到春日，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开得如火如荼。镇子东头有间不起眼的木匠铺，门前挂着"张记巧工"的招牌，虽不华丽，却因做工精细而闻名十里八乡。
这日清晨，木匠张青山正在后院劈柴，汗水顺着他结实的臂膀滑落。他三十出头，身材魁梧，一双粗糙的大手却能雕刻出最精细的花纹。屋内传来轻柔的哼唱声，他的妻子柳如眉正在准备早饭。
"青山，洗把脸吃饭了。"柳如眉端着热腾腾的粥和小菜走出来。她二十五六岁年纪，虽穿着粗布衣裳，却掩不住那天然的风韵。柳叶眉下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笑起来时右颊有个浅浅的酒窝。
张青山放下斧头，在井边打水洗脸。他望着妻子忙碌的身影，眼中满是柔情。五年前，他在邻村做活计时遇见了卖绣品的柳如眉，一见倾心。虽然两家都不富裕，但两人情投意合，婚后日子虽清贫却温馨。
"今天刘员外家要来取那套梳妆台，你可检查过了？"柳如眉边盛粥边问。
张青山点点头："昨晚刚上完最后一道漆，花纹都按刘小姐的喜好雕的。"他顿了顿，"对了，里正刚才来过，说县衙征召工匠去修建行宫，我也在名单上。"
柳如眉手中的勺子"当啷"一声掉在桌上："什么时候走？要去多久？"
"三日后出发，工期至少半年。"张青山握住妻子微微发抖的手，"别担心，我打听过了，工钱丰厚，等回来就能把咱家房子翻新了。"
柳如眉强颜欢笑："我去给你准备行李。听说那边干旱，得多带些水囊。"
饭后，张青山去前铺整理工具，柳如眉则取出积攒多年的碎布，开始缝制特制的水囊。她心思细腻，将水囊做成贴身背心的样式，既能装水又方便携带。针线在她手中飞舞，每一针都缝进了不舍与牵挂。
正当柳如眉专注缝纫时，院门突然被敲响。她以为是丈夫回来了，起身去开门，却发现门外站着的是镇上有名的恶霸钱万贯。
钱万贯四十出头，身材肥胖，满脸横肉，一双小眼睛总滴溜溜乱转。他靠放高利贷发家，手下养着一帮打手，在镇上横行霸道。更令人不齿的是，他性好渔色，但凡看上的女子，总要千方百计弄到手。
"哟，张夫人亲自开门啊。"钱万贯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本老爷路过口渴，讨碗水喝。"
柳如眉心头一紧，面上却不露声色："钱老爷稍等。"她转身进屋，特意没有关门，从水缸里舀了一碗凉水端出来。
钱万贯接过水碗，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柳如眉的胸口："张夫人真是越来越水灵了。张木匠那个粗人，哪配得上你这样的美人儿？"
柳如眉后退半步，声音冷了几分："钱老爷请自重。若没别的事，民妇还要干活。"
"急什么？"钱万贯将水一饮而尽，随手把碗扔在地上，"听说张木匠要被征去修皇陵？这一去可就是大半年啊。你一个弱女子独守空房，多寂寞啊。"他说着竟伸手去摸柳如眉的脸。
柳如眉迅速避开，眼中闪过一丝怒火："钱老爷，我夫君虽不在家，但我柳如眉也不是好欺负的。请您立刻离开！"
钱万贯不怒反笑："好个烈性子！本老爷就喜欢驯服你这样的野马。"他压低声音，"张木匠那点工钱算什么？跟了我，保你穿金戴银，吃香喝辣。"
"钱老爷怕是忘了，我父亲生前是做什么的。"柳如眉忽然笑了，那笑容让钱万贯莫名脊背发凉。
钱万贯这才想起，柳如眉的父亲曾是县衙的仵作，精通各种药草知识，柳如眉从小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本事。镇上传说她懂些旁门左道，只是无人证实。
"哼，不识抬举！"钱万贯甩袖而去，临走前丢下一句，"咱们走着瞧！"
柳如眉关上门，长舒一口气。她知道钱万贯不会善罢甘休，必须早做打算。当晚，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张青山。
"这个畜 生！"张青山气得一拳砸在桌上，"我去找他算账！"
"别冲动。"柳如眉拉住丈夫，"他财大势大，硬碰硬我们吃亏。你放心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张青山仍不放心："要不我托病不去？"
"官府征召岂能推辞？"柳如眉摇头，"我有办法对付他。你安心去做工，早日回来便是。"
接下来的三天，柳如眉忙着为丈夫准备行装。除了特制的水囊背心，她还用草药缝了几个香包，有驱蚊避暑的功效。张青山则日夜赶工，把接下的活计都完成，又加固了家里的门窗。
出发那日清晨，全镇被征召的工匠在镇口集合。柳如眉为张青山整理衣领，将水囊背心贴身穿好，轻声嘱咐："早晚温差大，记得添减衣物。水囊我加了薄荷叶，能解暑气。"
张青山紧紧抱住妻子："半年后杜鹃花开时，我一定回来。你万事小心，钱万贯若再来骚扰，就去县衙找李主簿，他是我远房表亲。"
柳如眉点头，目送丈夫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才转身回家。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果然，张青山走后的第七天傍晚，钱万贯又来了。这次他带了两个家丁，抬着一口大箱子。
"张夫人，本老爷给你送好东西来了。"钱万贯不请自入，命人打开箱子，里面是各色绫罗绸缎和金银首饰，"怎么样？跟了我，这些都是你的。"
柳如眉站在堂屋中央，神色平静："钱老爷好意心领了，只是民妇粗鄙，配不上这些贵重物件。"
钱万贯使个眼色，两个家丁退出院子，还顺手带上了门。他一步步逼近柳如眉："小娘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青石镇还没有我钱万贯得不到的女人！"
柳如眉退到灶台边，忽然笑了："钱老爷既然这么有诚意，不如先喝杯茶？走了这么远的路，想必口渴了。"
钱万贯一愣，随即得意大笑："这才对嘛！早这么懂事多好。"
柳如眉取来茶壶，背对着钱万贯倒茶。钱万贯趁机从后面抱住她："还喝什么茶？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话音未落，柳如眉猛地转身，将滚烫的茶水泼在钱万贯脸上！
"啊！"钱万贯捂着脸惨叫后退，"贱 人！你敢烫我？"
柳如眉抄起灶台上的菜刀，冷冷道："钱老爷不是口渴吗？水多得很！要多少有多少！"
钱万贯脸上火辣辣的疼，又见柳如眉手持利刃，一时不敢上前。他咬牙切齿道："好！很好！咱们走着瞧！"说完狼狈逃出门去。
柳如眉关上门，这才发现双腿发软。她知道钱万贯不会就此罢休，必须想个长久之计。
第二天一早，柳如眉去镇上买盐，发现街坊邻居看她的眼神怪异，还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卖盐的老王头向来和善，今日却态度冷淡，找零钱时还刻意避开她的手。
"王伯，出什么事了吗？"柳如眉忍不住问。
老王头四下张望，压低声音："张娘子，镇上都在传你...唉，钱老爷说你勾引他，还索要钱财。现在满镇子风言风语，说你...不守妇道。"
柳如眉如遭雷击，手中的盐袋差点掉落。她没想到钱万贯如此卑鄙，竟倒打一耙败坏她名声。在古代农村，女子的名节比性命还重要，这谣言足以让她在镇上无法立足。
"王伯，您认识我多年，我是那样的人吗？"柳如眉强忍泪水问道。
老王头叹息："我自然不信，但众口铄金啊。张木匠不在家，你更要谨言慎行。"
柳如眉谢过老王头，匆匆回家。她坐在窗前，思绪万千。钱万贯这一招太毒辣，不仅毁了她的名声，还为日后强占她铺路——一个"不守妇道"的女子，被恶霸霸占，谁会为她主持公道？
正当柳如眉苦思对策时，院门又被敲响。这次来的是县衙的差役。
"张柳氏接令！"差役高声宣读，"木匠张青山在修建行宫时偷工减料，致使廊柱坍塌，伤及工匠三人，现已被收监候审！"
柳如眉眼前一黑，扶住门框才没跌倒："不可能！我夫君做事最是认真，绝不会偷工减料！"
差役冷笑："证据确凿！张青山自己也认罪了。县令大人念你家境贫寒，暂不没收家产，但需缴纳十两银子赎罪银，否则流放三千里！"
十两银子！这对普通农户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柳如眉立刻明白，这又是钱万贯的诡计。他买通官府陷害张青山，就是为了逼她就范。
差役走后，柳如眉瘫坐在椅子上，泪水无声滑落。她知道，以钱万贯的手段，若她不肯屈服，丈夫很可能会死在狱中。但若顺从了那恶霸，又如何对得起与张青山的夫妻之情？
傍晚时分，钱万贯摇着折扇，得意洋洋地来了。这次他没带随从，独自一人站在院中，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张夫人，听说你遇到麻烦了？"钱万贯假惺惺地问，"十两赎罪银可不是小数目啊。"
柳如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钱老爷有何高见？"
钱万贯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只要你从了我，银子我出，张青山我也能保他平安回来。否则..."他冷笑一声，"牢里意外死亡的事，可不少见啊。"
柳如眉沉默良久，忽然抬头笑了："钱老爷说得是。民妇一介女流，无依无靠，能得钱老爷垂青，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钱万贯大喜："这才懂事！今晚我就派人送银子去县衙。至于你..."他伸手去摸柳如眉的脸，"今晚我就留宿在此如何？"
柳如眉轻轻挡开他的手："钱老爷别急。既要做长久夫妻，总要有个仪式。三日后是吉日，不如正式摆几桌酒，我也好梳妆打扮，体体面面地跟了您。"
钱万贯想了想，觉得柳如眉说得在理，便答应了："好！就三日后！我钱万贯纳妾，自然要办得风风光光！"他志得意满地走了，却没注意到柳如眉眼中闪过的寒光。
当晚，柳如眉取出父亲留下的药典，翻到某一页仔细研读。随后，她连夜上山采集了几种草药，回来熬制成一种无色无味的药水。
第二天，柳如眉主动去了钱府，说是要量尺寸做新衣裳。钱万贯见她如此顺从，更加得意，命人好生伺候。
柳如眉在钱府转了一圈，特别注意厨房和酒窖的位置。临走时，她"不小心"将一枚绣花针掉在了酒窖门边。
第三天，柳如眉又来了，说是送新做的绣鞋。这次她趁人不备，将熬制的药水倒入了钱万贯专用的酒坛中。
转眼到了约定的日子。钱家大摆筵席，虽然只是纳妾，但钱万贯为了显摆，请了不少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柳如眉身着嫁衣，盖着红盖头，被迎入钱府。
拜堂时，钱万贯满面红光，迫不及待要掀盖头。柳如眉却柔声道："老爷别急，先敬各位来宾一杯才是礼数。"
钱万贯觉得有理，便命人斟酒。他自己也端起那坛特制的好酒，豪饮起来。酒过三巡，钱万贯已有些醉意，摇摇晃晃地要来拉柳如眉。
就在这时，柳如眉突然掀开盖头，高声喊道："各位乡亲作证！民妇柳如眉今日来此，非为嫁人，实为申冤！"
满座哗然。钱万贯大怒："贱 人！你耍什么花样？"
柳如眉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张状纸："钱万贯为霸占民妇，勾结官府，诬陷我夫张青山偷工减料，致使我夫无辜入狱。这是李主簿查实的证据，证明当日坍塌事故实为监工偷换材料所致，与我夫无关！"
钱万贯酒醒了大半："胡说八道！来人，把这疯妇拖下去！"
"且慢！"席间站起一人，正是县衙的李主簿，"本官奉命暗访多日，已查明真相。张青山确实冤枉，现已释放，正在赶来途中。"
钱万贯暴跳如雷："李主簿！你收了我多少银子，现在反咬一口？"
这句话等于当众承认行贿，满座宾客议论纷纷。钱万贯意识到失言，更加恼怒，扑向柳如眉要动手。
就在这时，他突然脸色大变，捂着肚子跪倒在地："啊！疼死我了！你...你下毒！"
柳如眉冷冷道："钱老爷放心，不是毒药，只是巴豆汁混了黄连，让你腹痛如绞、口苦三日罢了。比起你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这点惩罚算轻的。"
李主簿当即命人拿下钱万贯，押送县衙查办。这时，张青山也赶到了，夫妻重逢，恍如隔世。
原来，柳如眉那日假装顺从钱万贯，暗中却联系了李主簿。她利用父亲传授的药草知识，既设下计谋让钱万贯当众出丑认罪，又收集了他行贿官府、陷害良民的证据。而张青山之所以"认罪"，是被严刑逼供所致，李主簿早已查明真相。
事后，钱万贯因行贿、诬告等罪被判流放。张青山和柳如眉的名誉得以恢复，还得到了钱万贯的部分家产作为赔偿。
又是一个杜鹃花开的季节，张青山和柳如眉坐在自家小院里喝茶。张青山握着妻子的手，感慨道："若非娘子机智勇敢，我怕是已冤死狱中了。"
柳如眉笑着摇头："夫妻本是一体，何分彼此？只是..."她俏皮地眨眨眼，"以后再有人说我'水多得很'，夫君可别误会。"
张青山哈哈大笑，将妻子搂入怀中。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融为了一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