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将至，凛风四起，对于动荡中的国内足坛来说，2024年的收官算得上体面。国足在绝境中逆风翻盘，收获了至关重要的两连胜；云波诡谲的亚冠赛场，中超三雄亦是全面出击，数万人的齐声呐喊，似乎将球迷们的思绪带回了并不遥远的金元时代。细细想来，历经多少变革，国足冲击世界杯永远是高层的野望，球迷的幻想，数次轮回之后，依旧痴心不改。

米卢生在一个足球世家，他自己的球员时代没有太多亮点，即便称不上岌岌无名，却也没有大书特书的必要。不过家中兄长却有着惊人的能量，年长他10岁的大哥米洛什（Miloš Milutinović），是前南地区首屈一指的锋线尖刀，从出道开始便在豪门贝尔格莱德游击队火力全开，年仅23岁便斩获了首届欧洲冠军杯（1955-56赛季）的金靴，还险些率领球队淘汰了不可一世的皇家马德里队。可以这样说，在初代银河战舰睥睨欧洲的那五年，米洛什的球队是最接近弑神成功的。

书归正传，球技平平的米卢，却在教练员的岗位上显露出了才华。铁托时代的南斯拉夫属于东方阵营的异类，指导理念传导到足球层面，赋予了球员与教练更高的自由度。他们可以选择性地出国深造，接触多元化的足球思维，对于自身的成长是大有裨益的。米卢便是借着这样的机会，在生涯末年漂流到墨西哥，顺势开启了自己传奇般的执教生涯。

笔者喜欢给教练员贴上标签，有一类是典型的江湖郎中，他们的足迹遍布世界，所到之处往往能取得立竿见影的成效，回过神来之后却发现有些异样，却又无法道出个中缘由。最典型的要属曾经的巴西名帅卡洛斯-佩雷拉（Carlos Alberto Parreira），40多年的职业生涯辗转欧美亚非多个大洲，1994年率领巴西队拿下大力神杯，还曾率领科威特队斩获1980年亚洲杯冠军，并在暮年重回桑巴军团，收获了2004年美洲杯冠军。除此之外，他还在1982年率领科威特队、1990年率领阿联酋队、2010年率领南非队征战世界杯，其履历的丰富程度可见一斑。

粗略看来，米卢与佩雷拉属于同一类型的教练，游历几大洲四处试水，在俱乐部与国家队之间反复横跳。2000年之前，就已经率领墨西哥队（1986年）、哥斯达黎加队（1990年）、美国队（1994年）、尼日利亚队（1998年）连续四届征战世界杯，以至于当他伴着新千年的曙光空降华夏大地时，诸如“神奇教练”这样的名号屡见报端。那时的中国足球处在极度渴望取得突破的阶段，自然对这样充满魔力的主帅趋之若鹜。

由于当年消息相对闭塞，加之一些无良媒体胡编乱造，普通球迷对真实的米卢知之甚少。他连续四届率领不同球队参加世界杯，看上去光鲜亮丽，深究细节还是能发现不少问题。首先1986年的墨西哥队和1994年的美国队都是东道主，不用参加预选赛就可以直接晋级。1990年哥斯达黎加虽是通过预选赛正常晋级，却缺少了核心竞争对手墨西哥队。这支战绩彪炳的“美洲虎”因为1988年青年队出现违规，被国际足联重罚，各级国字号球队的参赛资格都被限时剥夺，自然也就无缘1990年的世界杯了。1998年世预赛周期，米卢原本回归墨西哥队执教，但没等到正赛就离任了，后来火线接手尼日利亚队，处在巅峰期的“非洲雄鹰”已经入围了决赛圈，他带队参赛只不过是顺势而为。

除去预选赛的光环站不住脚之外，正赛中多次杀出重围的战绩，也有可推敲之处。米卢当年的战术思路相对保守，偏好当时还远不是主流的“451”体系，所以他执教的球队，比赛内容看起来亮点不多，但往往能取得世俗意义上的好结果。笔者不否认这种临门一脚的成功，是众多非足球强国需要的，但是这样的人来到中国，即便从事后来看，也需要有辩证性的思维。

米卢执教国足两年，从一开始便饱受质疑，当时的舆论环境比较苛刻，即便10比1狂胜马尔代夫队，都能出现批评的声音。最终凭借张吉龙的“神之一手”，我们历史性地闯进了世界杯决赛圈，举国欢庆的时刻，米卢被捧上了神坛。不过这种盲目的狂欢并没有持续太久，来年6月的三场溃败，瞬间让球迷们的热情降入冰点，米卢也宣布在世界杯结束后历任。当他乘车而去之时，众人才注视着那个远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原来，他只是给我们打了一针强心剂，体验过极至高潮之后，留下的还是一地鸡毛。我们一直渴求的是济科那般的足球教父，他对于日本足球的提携绝不仅仅是一点表面的成绩，而是着手改良深层的土壤，以便日后能枝繁叶茂。米卢从来都不是建队型教练，更遑论理念的传播与体系的构筑，如果再给中国球迷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们是想体验一次巅峰就沉沦，还是在不断试错中忍耐，等待属于我们的济科？

2018年夏天，我时常去拜会中国足球泰斗、知名解说员李元魁老爷子，在解说世界杯之余，他也会接受媒体的采访，闲谈一些往事。有一天黎明时分突降暴雨，他匆匆来到演播室录节目，谈及英格兰人等待半个世纪后，终于有望再度冲击世界之巅，李老淡淡地说了一句：中国足球要想真的搞好，千万不要请米卢这样的教练。

如今斯人已逝，但每念及此，我的内心仍会微微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