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脚下有个刘家沟，村里有个刘大憨。刘大憨从小没了爹妈，跟着奶奶过日子。

刘大憨长到十三四岁时，不仅虎头虎脑，而且身子也像小老虎一样健壮。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刘大憨为了养活奶奶，初中没毕业就回家里耕田种地。奶奶特别疼爱他，他也处处孝敬奶奶，一家两口人的日子虽说不上好，但在大山里也过得去。

刘大憨忠厚老实，做事吃苦耐劳，大山里不像平地里交通方便，更不像城里好挣钱，他就利用大山的条件，发展板栗和植树，在他23岁时，竟也挣下了3万多块钱。

奶奶见孙子已长大成人，心里很高兴，就张罗着要给大憨娶门媳妇，只要大憨成了家，她死也瞑目，也好安心去见她那早她而去的儿子和儿媳。

可又谁知，在这个节骨眼上，奶奶不幸在山头坡地里打猪草时失足跌下深沟，虽然一条老命没丢，但从此中风了，双脚不能行走，右手也动弹不得。

吃喝、穿戴、擦洗等等都得大憨照顾，成了一个废人，准备娶媳妇的3万多块钱，也都被大憨拿来给奶奶买药和营养食品了。

奶奶多次不让大憨买药、买食品，可大憨说没有奶奶的养育就没有他的今天，奶奶的恩情他终身难忘，他要好好孝敬奶奶，要尽心尽力为奶奶治病，就是卖去所有他栽的树，也在所不惜。

奶奶知道大憨的孝心，但大憨娶不上媳妇，奶奶于心不忍。奶奶也知道大憨的脾气，劝说是没有用的。眼见大憨把所剩下的一点树木都卖了，奶奶难过得哭湿了枕头。

可怜天下爷奶心，奶奶别无他法，为了不让孙子为她受苦受穷，竟一头撞在石墙上，寻了短见。大憨从外面回来时，奶奶已死了。

他抱着奶奶，面对苍天，又哭又吼地大声喊道：“奶奶，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可是死人不能复活，奶奶去了，再凭他怎么哭，怎么呼，也回不来了。大憨安葬好奶奶后，以大山里最孝敬死去老人的风俗，为奶奶守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灵，烧了七七四十九个日夜的香烛。

然后，他离开家乡，走了几十里山路，来到山下车站，去了北京打工。在北京一干就是两年，除了生活花销之外，他又挣下了五万块钱。

他回到家，一来给奶奶上坟，二来想用这笔钱娶个媳妇，成个家，同时也让为他而死的奶奶在九泉之下安心。

就在大憨挣下几万元准备娶媳妇的风声传出后不久，有一天，一个20多岁的大姑娘寻上门来。

姑娘自称是外乡人，是出来躲难的，她父亲是一个赌徒，把家里所有财产输光后，就将她作赌注，输给了一个老赌鬼。

她不甘心让老赌鬼槽蹋，就深夜跑了出来。她听说大憨一个人过日子，就特地找上门来，如果大憨不嫌弃她，她愿做大憨的媳妇。

大憨很同情姑娘的遭遇，又见姑娘年龄相当，相貌般配，就说： “只要你不嫌这儿穷，不嫌是大山沟，我还能嫌你什么？”

于是，姑娘就留下来了。

这姑娘名叫秀枝。第二天，大憨就下山给秀枝买了三套衣服和一双皮鞋，还有被子、蚊帐、毛巾、香皂等。

大山里娶媳妇往往不太注重领取结婚证，只要结婚那天请了客人，拜了堂，就是事实婚姻。日后有时间再补办一个结婚证就行，所以大憨与秀枝也没去办理结婚证。他们只办了几桌酒，请了一些乡亲，就算是夫妻了。

秀枝很肯干活，也很体贴大憨，大憨很高兴，还带秀枝来到奶奶坟前，向奶奶磕头报喜讯，祝奶奶含笑九泉。

谁知好景不长。刚过半个月，秀枝就不见了。秀枝上哪儿去了？大憨左寻右问，找了六七天，都没找到，也没打听到下落。

后来才发现，他买给秀枝的衣物等都不见了，尤其是结婚时剩下的几万块钱也不见了。开始时，大憨只知急着寻找秀枝，没想到秀枝会背叛他，会欺骗他。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上当了，才知道与他结婚的女人是个放飞鸽的。他越想越气，倒在床上用被子捂住头，像个孩子似的大哭起来。

这件事对大憨的打击很大，他觉得无脸见人，一时想不开，竟想去见奶奶，见父母。他解下一根系箩筐的绳子，拿在手里，先在奶奶与父母的坟前哭诉了一番，随后就找了一棵歪脖子的松树，爬上去系好了绳子。

可就在他正要将脖子伸进绳套里结束生命时，忽听背后有人大喊：“这位大哥，年纪轻轻为啥上吊？”

大憨吓了一跳，回头看，树林里站着个老太婆。

大憨问：“深山老林，你来这里干啥？”

老太婆说：“和你一样，来上吊。”

大憨更惊疑了，忙问：“你……你为什么也要上吊？”

老太婆反问他：“你先说说你为啥上吊？”

“我？”大憨想了想说：“我孤苦一人，活着没意思，才来此上吊。”

老太婆说：“我和你一样，孤苦一人。可你上吊还有根绳子，而我穷得连绳子也没有。你就做点好事，把这根绳子先借给我，等我死了以后你再死。”

说罢，就要把头伸进绳套里。

大憨一把拉过绳子说：“那可不行！”

“怎么不行？”

“这绳子是我系的，如果你死了，我不成了凶手？”

老太婆瞪他一眼说：“你真的不愿借？”

“不愿借。”

“不愿借你也死不成。”

“为什么？”

“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死了呀！如果这样，别人岂不骂我见死不救！”

大憨听完，长叹一声：“唉，想不到我大憨这般命苦，想寻死也死不了啊！”

老太婆说：“你到底为什么要死？我看你不像只为孤苦一人而去上吊的。”

一句话，引得大憨鼻子一酸，终于将受骗的事一五一十地倒了出来。

老太婆听完，忙开导说：“就为找媳妇受了骗不想活，太不值得了。男子汉大丈夫还真被一泡尿憋死了？没出息。”

大憨脸一红，道：“可是，我不死又能怎样？”

老太婆说：“留得青山在，还愁没柴烧？再说你父母死得早，你奶奶好不容易把你养大成人，为了你能娶上媳妇，生儿育女，她竟走了绝路。而你现在却为一点挫折而轻生，你这样去见你奶奶，你奶奶一定会骂你个狗血淋头的。你还这么年轻，有一双健壮的手，身子又这般壮实，只要好好活，好好干，何愁来不了钱？何愁找不上媳妇？”

大憨听得连连点头，说：“大妈，谢谢你老人家相救，也谢谢你老人家的开导，我不死了，我要好好干，一定要找一个媳妇，幸福地生活下去！”

“这才对呀。”

老太婆笑了，夺过大憨手里的绳子，说：“这根绳子还是借我一用吧！”

“不。”大憨一把抢过绳子说，“你也不能死。”

“可是，我一个孤老婆子，无家可归，无人可要，不像你。所以，你还是让我去死吧！”

“不，我奶奶死了，我一个人过日子也觉得孤单，大妈如不嫌弃，我就把你……”

老太婆打断大憨的话说：“我这么一大把年纪，只能当妈了。”

大憨道：“我就把你当作我的妈来养着。”

老太婆问：“你不后悔吗？”

大憨见老太婆不相信，连忙跪了下去：“苍天在上，大憨所言如有半句假话，定遭天打雷……”

“别、别说了，我信你。”

老太婆连忙止住大憨发誓赌咒。顿了一下，老太婆又说：“你是一个老实人，一个大好人，但我还得问你一句：你以前受过骗，现在又把我领进家里当妈养，就不怕我也会骗你吗？”

大憨想都没想地回答：“我不怕，人不是个个都坏的。”

老太婆很感动，点了点头，眼里满含泪水。

就这样，大憨把老太婆领进了家里，安顿在奶奶原来睡觉的房子里。

第二天天一亮，山里人闻听大憨媳妇跑了，又领进一个女人来，便纷纷跑来看热闹。

大憨见老太婆还没起来，而众人都争着要看，便两手一横，把大家撵出门外，说：“别慌，别慌，她还没起床。”

大伙七嘴八舌，关切地问：“这女的多大年纪，模样怎样？你知不知道她的底细？会不会也像前一个那样？”

大憨随口回答：“约摸有50岁了，说不上什么模样不模样，底细也不太清楚，但看样子也是个可怜人。”

大家一听又笑了，说道：“你说什么呀？找个这么大年纪的女人当娘啦？”

大憨认真地说：“你们说对了，我是领进家来当娘的。”

这时又有人说：“大憨呀，你老子死了多年，你领进个后娘来，让她跟谁过呀？”

大憨说：“跟我过，我养活她，只要她能给我缝缝洗洗、烧火做饭就行。”

大伙正说着话儿，忽然从房里走出一个姑娘来，大伙儿细一瞧：这姑娘不过二十四五的年龄，长得十分俊俏，三里五村也难找到这个模样，便齐声说道：“大憨什么时候学滑头了，明明领进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大姑娘，却骗人说是50岁样子的老大妈。”

大憨听大伙儿这一说，才转身去看，一看也愣了。

他盯着姑娘，横看竖看，看了半天，仍然不解，就问：“你……你是大妈吗？”

这一问，大伙儿一齐笑了，姑娘也笑了，大大方方地点点头说：“是的，我是你昨天领进家的老妈子。”

大憨问：“那……那你怎么一夜间竟变成一个姑娘了？”

姑娘又一笑，对大憨和众人说：“我本是个姑娘，今年24岁，我看大憨可怜，人也老实，情愿跟他过一辈子，可他却说把我当娘养……”

大伙儿听了笑得前仰后弯。

姑娘又说：“大家不要笑，往后还得请大伯大妈姑姑嫂嫂们多多指教。”

众人齐声道：“好嘞！刘大憨人是憨了点儿，但人好心眼实。嘿，这不，好人有好报，好人有艳福，遇上你这个仙女了！”

刘大憨依然十分吃惊，昨天领进家来时明明是个老太婆，咋一夜工夫就变成个大姑娘了？昨天还说要给我做娘，而今一早却要给我做媳妇，莫非我真是董永遇上七仙女了？

村里人越集越多，像看戏一样热闹。

这时，有个村干部说：“感谢这位姑娘看得起刘大憨，但我们要遵纪守法，我建议你们还是先到政府去领个结婚证，而后再举行婚礼。”

姑娘道：“正合我意，到时再请大家来吃糖。”

“好啊！”大伙儿欢呼起来。

吃过早饭后，刘大憨和姑娘找村干部开了个介绍信，而后去乡政府领了结婚证，并定于当天晚上举行婚礼。

村里人都请来了，抽烟吃糖，欢声笑语不断，热热闹闹，喜气洋洋。大伙儿一直闹到深夜方才离去。

进入洞房，刘大憨很激动，很喜气，但仍望着新娘子发傻。

新娘子笑道：“还愣啥？坐面前来说说话儿。”

大憨说：“我怕。”

新娘子差点笑出声来，娇羞地说道：“我是你媳妇，又不是老虎，怕啥？”

“我……我怕你又变了。”

新娘子说：“再不变了。你白天问我怎么会变，以及身世我没告诉你，其实，我们早相识。”

“早相识？”

大憨又望了望妻子。

“对，你好好看看我。”

大憨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仍摇头说：“不相识。”

“真不相识？”

“真不相识。”

“你再想想，两年前的一天，在小镇一家小餐馆里……”

大憨想了想，忽然有所悟，又看了看妻子，问道：“你是那个饿得实在没办法，身上又没有钱，只好向别人乞讨，而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却嘲笑你，找你寻开心的那个女孩子？”

妻子点点头道：“对，我就是那个讨吃女，当时要不是你掏钱为我买一碗面条吃，我真快饿死了。”

大憨问：“你一个女儿家，怎么成了乞丐，又怎么成了老太婆呢？”

“说来话长。”

原来，这姑娘本名叫赵珍珍，家住百河湾赵家沟。她与大憨一样命苦，两年前父母相继病逝，留下3000余元的债款。

哥嫂为了早日甩去债务，甩掉赵珍珍这个包袱，竟私下将赵珍珍以8000块钱的身价嫁给一个死了妻子的包工头。赵珍珍知道后，说什么也不干。

她有一个叫王学的心上人，便深夜里偷偷从家里跑去找王学。谁知那王学是个势利小人，攀富不攀穷，他早已变心，与一个大款的麻子脸女儿好上了。

真是雪上加霜，赵珍珍想一死了之，但她又舍不得过早地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由于身无分文，又无家可归，无处可去，就成了一个乞丐。

自那次遇上刘大憨后，她就记住了刘大憨的相貌，记住了刘大憨是个大好人。由于女儿家行动不便，尤其是怕遇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找麻烦，赵珍珍就将自己乔装成一个老太婆。

这两年多来，她一直过着流浪生活，靠拣破烂过日子。因为长时间不打扮，脸也不洗，蓬头垢面破衣滥衫的，人们都把她当老太婆来看，倒也平安无事。

这年头饿不死人，只要人肯做事，拣破烂也来钱，除了个人生活开支外，赵珍珍还积下了3000多块钱。

几天前，赵珍珍偶然听到几个人在议论刘大憨媳妇跑了的事，她留心一打听，知道那个刘大憨就是救她于饥饿之中的恩人。

她感谢刘大憨，同情刘大憨，于是就寻上了山，不想正巧遇上刘大憨要上吊，就想了个自己也要上吊的办法来开导和救下刘大憨。

刘大憨听完，憨憨地望着赵珍珍笑道：“嘿嘿，嘿嘿，我们还真有缘啊！”

他含着泪花，抓住赵珍珍的手说：“我真感谢你还记得我，看得起我！”

赵珍珍掏出手帕为大憨抹眼泪，大憨一把将赵珍珍抱在怀里。

婚后，刘大憨又用赵珍珍给他的钱，承包了几亩荒山，发展用材林和果树。感谢党的改革开放好政策，小两口的日子就像芝麻开花节节高，越过越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