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今天所讲述的往事,某个角度来看算是辟了个谣。
上世纪末,江西丰城发生了一桩骇人听闻的事件。
如今网上流传的版本是这样讲的:1999年8月,一名周姓农民偶然间得知了国家的相关政策,意识到当地政府仍在维持高额税收后不仅十分不满,自发整理了一份材料并分发给乡亲,鼓励大伙合力争取自己的合法利益。
周某几天后就被乡政府派人抓走了,名义上是“批评教育”,哪知周某这一去就再没回来,两天后莫名其妙地死在了“学习班”里。其家属到乡政府要求给个解释,却被人用棍子打了出来。
偷摸多收钱就罢了,被发现还打人,还有天理吗?事情传开一下就闹大了,附近4个乡镇上万名农民浩浩荡荡地杀向乡政府,活捉乡长,把他和另一名乡干部直接活埋在了政府大院里;许多干部被逼从高处跳下,摔死摔伤者甚众;乡派出所长被活活打死,尸体吊在树上示众。
此事惊动了国家高层,江西省公安部门耗费了相当多的警力才逐渐平息事态。
该事件被许多人认为是国家全面取消农业税的开端。
长期以来,事情在网上传得有鼻子有眼,可几乎所有相关资料均语焉不详,尤其是当时周某的身份交代得很不清楚,使得整件事经不起推敲。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此事就是凭空杜撰的,当时一些情况着实触目惊心。
1999年,江西省上饶地区上饶县汪村农民曹政节曾向相关机构反映,当地政府收对农民的压榨实在太狠了。
其中一些事情听起来十分离谱,例如,领导一纸令下,村里所有的个体屠宰场一夜间关门大吉,农民自家养的猪不能自己动手杀,必须送到政府指定的几家屠宰场。
这些屠宰场不但要收取屠宰费用,农民还得交“屠宰税”,更绝的是,这“屠宰税”不是按屠宰牲口的数量算,而是按照家里人头数——杀一头猪,家里有几口人,就要交几倍。
以此为例,地方政府巧立名目横征暴敛已经到了一种非常离谱的地步,根据相关资料:在国家出手整改以前,当地一名农民平均每年需缴纳的各种费用超过300元,一个五口之家一年就需要上交近2000元。
对此,曹政节欲哭无泪,有一年他算过账:当年的结余大概有一千块出头,可村里以各种名义共向他收取了11项费用,合计998.38年,意味着他这一年起早贪黑都白干了。虽然愤怒,可自己就是一平头老百姓,又能怎么样呢?
实际上,当地个别干部还真就到了目无王法、为所欲为的地步,上头发下来的红头文件,他们不向民众公示,隔天就拿到黑市倒卖。一些有钱人还真就吃这一口——在他们眼里,货真价实的政府文件有着极高的收藏价值。
不过,这些赃官的好日子很快就到头了。
2000年8月,江西省农工委为解释国家出台的相关政策,让机关刊物《农民发展论丛》的杂志社编撰了一本名为《尚方宝剑在手,农民朋友抓牢——减轻农民负担手册》(下面简称《减负手册》)的增刊。
正如刊物上所写的“可能是对农民最有帮助的一本书”一样,该书旨在以尽量通俗的方式,让基层民众充分了解国家政策。
不过,这类刊物的发行量本来就低,对农民而言定价10元不算小钱,本就不怎么买杂志的农民便很少关注,在最初一段时间内,《减负手册》在农民群体中的流传度很低。然而某个机缘巧合,有人拿到该书并做过了解后,顿时大吃一惊:书里讲的和现实中的,是同一个中国吗?
此后半个月内,《减负手册》疯狂售出1.2万余册,创了当地机关刊物销售量的一个记录。对于农民而言,十块一本价格不菲,可仍有人愿掏数百块买下几十本,分发给亲朋好友,只为让大伙儿意识到国家一早就开始照顾农民了,只是有些坏人一直以来在欺上瞒下!
地方政府是怎么做的呢?
发现端倪后,领导第一时间将《减负手册》定为“禁书”,不但从书店下架,还要求农民尽快将手中的上交;警方也接到命令,派出大量人手分散走访调查,但凡发现有人宣传或是讨论书中内容者,一律抓起来“批评教育”。
一时间,几乎整个江西省都成为“战场”,受牵连者甚众,上到负责增刊编撰的机关杂志社副社长桂晓琦被重点调查,领导希望能揪出他的“污点”,从而便有理由让《减负手册》彻底消失;下到许多农民被请去喝茶,曹政节就因此被关了15天。
值得一提的是,调查者虽未能在桂晓琦身上发现任何问题,可后者仍被毫无缘由地遭到停职。
虽然民很难斗过官,可眼下状况就大不相同了。
从2000年8月中旬开始,江西丰城多处乡镇政府大院外有农民聚集,就国家相关政策与地方税收问题讨个说法。当地政府自知理亏,不但拒绝露面,还让工作人员驱赶。
随着时间推移,聚集的农民越来越多,问题迟迟得不到解决,干部的赖皮做法很快就引发众怒。
2000年8月16日,有人突然开始对政府大院发起冲击,很快便被冲破院墙,见到工作人员二话不说按倒就揍。
这场闹剧共持续了两天,直到当地公安机关调来数百名武警官兵,一面驱逐闹事者,一面对群众进行安抚,事态迅速得到控制。
据官方资料统计:丰城事件中共有4个乡镇政府、24个村委会、2个派出所和1家公司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坏,过程中造成1人死亡,1人受伤。此外,共有52名倒霉的村干部成了民众的“出气筒”,家都被砸了。
这才是这起事件的原本样貌,相比于网络上流传的那个“腥风血雨”的版本,上述细节能够得到具体资料的佐证,显然更加经得起推敲。
事后,国家下令对江西丰城事件进行了深入调查,最终给出了这样的官方解释:江西省一些农村的违规税收问题确实存在,但这场暴动的真凶并非农民,而是黑恶势力从中作祟,其中就有当地臭名昭著的袁氏家族的影子。
袁氏家族团伙以袁秀平、袁秋、袁国洪、袁友洪四兄弟为首,骨干成员大多学历较低,好逸恶劳,其中有相当一部分还蹲过监狱。他们在当地横行霸道,抢劫杀人无恶不作,作风与土匪无异。
袁氏团伙爪牙甚多,经常倾巢出动,围堵当地工厂企业,强行要求“入股”。若遭到拒绝,一大帮人就耍赖不走,让厂子无法生产,最终不得不妥协。有人跑到乡政府去告状,哪知这群暴徒竟敢直接冲进乡政府打人,要求别多管闲事。
团伙还威胁派出所不准插手,当地警方本就人手不足,便只好按兵不动了。如此一来,袁氏兄弟俨然成了丰城的“土皇帝”,民众谈之色变,企业也被迫主动上交“保护费”。
袁国洪、袁友洪兄弟俩对丰城事件有所参与,调查人员认为,该事件正是由袁氏团伙策划并煽动的,趁机搜刮财物,逼迫乡干部下跪,耀武扬威。
得知情况,中央下达指示:“在处理问题时务必分清哪些是群众的合理要求,哪些是坏人的挑唆。”最终,坏人都受到了应有的惩处。
从这个案例中,我们不难看出造成当年混乱的很大一个因素,就是国家高层的政策落实到基层时,无法有效地得到执行。
毕竟高层领导岂能不盼望国家强大富足,百姓安居乐业?即便是当下,我国社会中依旧存在许多问题。对于一个亿万人口的大国而言,想要解决问题并非易事,我们需要给予充分的耐心。
人们在回忆过去时,可能会感慨眼下的中国政治清明,社会安定和谐,如当年完全是两个世界!话说回来:发生了如此巨变,也才相隔短短二三十年而已,此间变化之大,足以证明国家高层的决心与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