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黎朝最年轻的少将军。
英俊潇洒，功勋卓越，每年捡到的手帕可以挂满城头最高的姻缘树。
可我的夫人却爱着一个马夫。
我凯旋归来，她孩子都生了。
孩子的眼睛微微泛绿，像极了那个马夫。
她图谋世子之位，我冷眼旁观。
可我没想到……
她还要我的命!
1
康元十六年，我打了胜仗回京，志得意满，天子亲迎。
之后论功行赏，我加封镇南王。
宴后，我扯下冠冕，打马归家。
乌泱泱的一大家子人都在门口迎我。
母亲一见我就落了泪，“我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媳妇给诞下了麟儿，昨个刚满月呢。”
我懵了，“孩子?”
“是啊，”母亲应道，“青岚十个月前不是去边境看过你嘛，回来时便有身孕了，娘本想着修书知会你一声，但你媳妇怕你分心，总拦着。”
说罢，她叹了口气，“青岚这孩子乖觉，这次可遭罪了，你可要好好待她。”
母亲拉起宋青岚的手，放到我掌中。
我僵了片刻，直愣愣地盯着宋青岚。
她躲闪着避开我的视线。
母亲察觉出不对，“怎么了?这是？”
我张了张口，到底没当场发作。
宋青岚松了口气，难得放下身段，扯了扯我的袖子，“将军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去再说。”
我安顿好一切，天也黑了。
我去了宋青岚的屋子。
房中的灯还亮着，却不见宋青岚的人影。
我算了算时间，料想她此刻应该在净室洗漱。
百无聊赖之际，我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绕过屏风，精致的架子床上躺着个白嫩的胖娃娃。
在幽暗的烛光下，孩子的黝黑的眼里泛起莹莹绿光。
不明显，但足够我猜到些什么。
我想起了一个人。
这时宋青岚出来了，看见我立在孩子的床旁，竟是连半湿的头发也顾不上擦，急匆匆就过来抱起孩子，略有些警惕地看着我。
“这么晚了，将军过来做什么？”
我只觉得好笑。
“我不过出去一年，回来你竟是连孩子都有了，夫人难道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她似乎诧异于我的质问。
“陆君尧。”
她唤我，“我没什么好向你解释的，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喜欢你。”
我沉默了一下，笑笑，“无所谓。”
“可是宋青岚，你是我陆家妇。我宠你爱你，我母亲疼你，将你视若亲女，族人们也敬重你……你扪心自问，自从你嫁到我陆家，可曾受过半分委屈？”
“成婚三载，你从不许我近身，我们至今没有夫妻之实，可我依旧洁身自好，从未有二心！”
我闭了闭眼，“你试问，你若是嫁到旁的人家，可会有人惯你如此？”
宋青岚沉默了。
我心中绞痛。
我做了这么多，你是真的看不见吗？
我说了这么一大段，一时间也有些累了。
浓浓的疲倦几乎将我淹没。
我自嘲一笑，转身离去。
可宋青岚却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似的。
她一下子激动起来。
“是！孩子的确不是你的，可那又如何？”
她一步步靠近我，突然就笑了。
“是不是很愤怒?陆君尧，这是你欠我的!”
“我就是要让你爱而不得，痛苦一生！”
2
爱而不得，痛苦一生……
这句话仿佛成了我的梦魇。
我不知第多少次从梦中惊醒，彻夜未眠。
我又想起了与宋青岚的过往。
很俗套的故事。
我们两家是世交，宋青岚满月的时候，我五岁。
她小时候很可爱，我闹着要抱她。
宋夫人笑了，把宋青岚抱到腿上，招手让我过去。
“阿尧喜欢妹妹吗？”
“喜欢！”
“那阿尧愿意一辈子保护妹妹吗？”
这句话意有所指，我回头看了眼母亲。
母亲微笑着点头。
我便大声说出了内心的想法，“愿意！”
宋夫人笑的更欢了。
于是我们两家联姻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从此，我多了一个责任。
那个责任叫做宋青岚。
我努力读书习武，为国为家，也为了能够保护她。
我们青梅竹马，我从未想过我未来的人生会没有她。
可是她却喜欢上别人了。
这天晚上，我照旧失眠。
夜半的时候，下起了雨，电闪雷鸣的。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宋青岚。
她最怕打雷了，从小就怕……
保护她似乎已经成了我刻进骨子里的习惯。
我痛恨这样的自己。
偏又无可奈何。
我打着伞去了宋青岚居住的主院。
我没想打扰她，只是想看一眼，确认她安好，没被吓到。
可我才刚步入廊下，就听见一阵破碎的呻吟。
我的脚步顿时僵住。
“啊～轻、轻点……”
“别，不要，不行了，会坏掉的！”
“呜呜呜……好坏……”
……
“啊——”
随着一声急促的又压抑的尖叫，终于结束了。
我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我紧紧握拳，掐住手心，或许是出血了吧，但大抵是因为身体被冻僵了，我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
屋内传来了悉悉索索的穿衣声。
我闪身靠在了假山后边。
一个男子走了出来。
和我想的一样。
幽绿的眼眸——蛮族的象征。
3
那个人，是一个马夫。
母亲是一个外族的歌女，父不祥。
留着一半外族血脉又没有父亲的他，自小便饱受欺凌。
一次快被人打死时，是宋青岚救了他。
后来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我恍惚着回了书房。
自从成了亲，我就一直在书房里睡。
只偶尔配合宋青岚应付一下母亲的到访，平日里宋青岚巴不得没我这个人。
我冷嘲。
我抖着手，到底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把桌上的卷轴全部扫落在地。
捂住头。
凭什么呀？难道是我逼着她嫁的吗？
凭什么？为什么呀？
……
第二天，我去上房给母亲请安。
临走时，母亲问我，“如今咱们家有了爵位，钰哥儿也活泼可爱的，是否该请封世子了？”
钰哥儿是我那不是儿子的儿子。
我垂眼，“孩子还小，不必这么急，等过了周岁再说吧。”
“我的意思也是不必着急，但你媳妇着急，爵位总归是要给你嫡长子的，早点定下来也好安她的心。”
“青岚那孩子，我从前看她待你冷淡，还以为她对你不上心，可你这回打仗，她也眼巴巴地跟了去，后来回来时怀着钰儿，一路舟车劳顿的，险些胎相不稳……你万万不可薄待了她！”
我心中冷冷嗤笑。
这哪里是为了我呀？
如此煞费苦心，倒也真是难为她了……
我在心中自我厌弃。
母亲说着叹了口气，“你老实跟母亲说，你和青岚是不是闹矛盾了？”
“没有。”
母亲明显不信，“从前你提起她的时候，眉眼张扬带笑，如今却恹的跟什么似的……”
“你老实和母亲说，你是不是外头有人了？要不然你媳妇怎会如此心急世子之位？”
我扯了扯唇角，“母亲，你儿子不是这种人。”
母亲笑，点头，“我想着也是，我一手带大的儿子，什么品行，我还是知道的。”
我回了书房，还没用上午膳，宋青岚就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
她抢过我手里的书就扔在了地上。
“陆君尧！你什么意思？”
我平静地把书捡起来。
“什么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给钰儿请封世子？”
她质问我。
我歪了歪头，觉得她的脑子真是坏掉了。
不过她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毕竟我从前从来拒绝不了她提出的任何要求。
习惯成自然。
我习惯了护着她，实现她的所有愿望。
她也习惯了对我呼来喝去。
可这一次，我只是垂着眼睑，淡淡地反问。
“我用命挣来的军功，为什么要给一个马夫的儿子？”
她的眼神里闪过慌乱，几乎是嘶吼着开口。
“你不许动他！”
尽管我无数次告诉自己要放下，但此刻我的心还是有一阵的抽痛。
我有些狼狈地别过头，没让她看到我发红的眼眶。
“放心，不会动你的情郎。”
她不知信没信，冷哼，“最好如此。”
我仰了仰头。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多么可笑啊……
青梅竹马，总角之宴，终究走到了如今这步。
两两相望，唯余失望。
我问她：“我当初给过你选择，这桩婚事，你若是不愿，我自会揽了全部过错，换你欢喜如愿……但……是你答应嫁给我的，是你说的，你愿意……怎么如今又变卦了呢？”
她看着我，冷笑，“你装什么大好人，什么选择？我有选择吗？你们家门楣高，我父亲母亲岂会允许这桩婚事被搅黄了？”
“只要你开口，我自能周全。”
“你认为我会相信吗？”
我沉默了。
原来她从未信任过我……
话已至此，不必多说。
我看着眼前的宋青岚，又想起来记忆中聪慧又可爱的女孩。
她们真的是一个人吗？
4
之后的日子里，我浑浑噩噩。
我心知我不该如此，但情之一字，实在害人不浅。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是钰哥儿的周岁宴。
府中大办酒席，满京的勋贵，能来的几乎都来了。
钰哥儿抓阄，抓到了一把小木剑和一支判官笔。
周围的人都开口恭贺，皆说什么子承父业，虎父无犬子。
我便也配合着笑笑。
突然外边传来嘈杂的声音，接着管家跑了进来。
“王爷，金吾卫包围了王府，说是，说是要抄家……”
我快步出了堂屋，正撞上金吾卫指挥使。
“王爷。”
他皮笑肉不笑。
“下官收到下边人的检举，说您意图谋反，奉命调查，王爷配合一下吧，别让下官难做。”
他说着，下命令，“搜!”
我拦住他，“若是搜不到呢？”
他笑，依旧是阴森森的，“王爷说笑了，下官既然敢来，便是有着十足的把握，王爷还是反省一下自己吧，要不然怎么连枕边人都出来作证了呢？”
我身躯一僵，一阵彻骨的冰寒直通天灵盖。
“你-说-什-么?”
我几乎都不会说话了，每个字都烫嘴的很。
指挥使怜悯地看着我，叹了一句，意有所指，“王爷，美人乡，英雄冢啊……”
我愣在原地。
后来的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莫名其妙出现在我书房里的龙袍，还有几封通敌的书信，周围人指指点点的目光和言语……就这样将我钉死在耻辱架上。
全族下狱。
除了……宋青岚。
她因为举证有功，大义灭亲，被封——樵国夫人。
她和那个马夫的儿子得了天子额外的恩赐，被封了郡王。
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陆氏一族的血泪之上。
宋青岚来狱中看过我。
彼时我已经饿了三天三夜了，声音嘶哑。
“为什么？”
我死死盯着她。
“很简单，我想要过更加潇洒肆意的生活，想和心爱之人在一起。”
她蹲下来，“你挡着我的路了。”
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
我瞅准时机，一把扑了过去，用手死死地抠进了她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