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落魄书共度时艰,他高中状元入朝为官后,乡亲邻里们皆以为他会娶我。
可他却嫌我一个乡野丫头,根本配不上他。
在他转头另娶相府千金的婚宴上,我换上内务府特制的锦衣华服,准备回宫。
看来父皇说得没错,一介乡野村夫,确实难登大雅之堂。
况且我也并不喜他,之所以一直留在村子,不过是因为他那一张脸,跟我已经战死的白月光确有几分相似罢了。
1
榜文高悬,锣鼓喧天,落魄偏僻的边陲小山村里出了个今科状元。
锦绣前程,贺客络绎。
邻居翠花拉着我,羡慕地说我苦尽甘来,马上要做今科状元夫人了。
这时人群中却有人说了句:「她与状元郎虽说有旧,但如今状元郎身份今非昔比,二人恐怕不再相配,做个妾倒是说得过去。」
一旁的陈子周跟着脸色一沉,当着众宾客的面将我拉至偏屋。
「袅袅,你我本就情同兄妹,京城人心复杂,还是留在村里更适合你。」
「是吗?」我甩开他的手,冷冷一笑。
之前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曾与我把酒起誓,说他日自己若能荣登榜首,一定第一个带我领略京城繁华。
如今看来,都是一时兴起的信口之言罢了。
陈子周尚未娶妻,正如村中长者所言,他功成名就后,势必会迎娶一位出身显赫的高门贵女。
村里的宴会结束,陈子周给我留了很大一笔银子,带着他的母亲,举家连夜去了京城。
还书信一封,说我心地纯善,当该忘了他,另择良配。
我将信随手撕了,提着一壶酒,一只烧鸡,去祭拜我的白月光了。
他性子倔,明明出生自京城显赫世家,却死了也不愿回京,说埋在这里,能守一方国土安稳。
我知道他是厌倦了京城的尔虞我诈,并且他也不愿再见我罢了。
「之前你让我找个读书人,说读书人老实可靠,你看还不是忘恩负义。
我陪他一路艰辛,高中后他却头也不回的另攀他人去了。」
这时,他坟前的一株小野菊随风动了动,送来扑鼻的一阵清香。
我喉咙哽咽,一滴清泪顺着脸颊落下。
「祁墨景,是你舍得回来看我了吗?」
背后有足履踏来,我回身一看,是祁墨景之前的副将——罗坤。
他现在,早已成为大名鼎鼎的镇国将军了。
他面色恭敬,伸手将我扶起。
「公主,将军故去已经三年,您也该回宫了。」
是啊,确实该回宫了。
这三年来我已搜集好了证据,是该回去给他报仇雪恨了。
我走的时候,同村的翠花跟一些乡亲父老们跑来送我,还给我拿了些馍馍,说让我留着路上吃。
当然,也有笑我不知天高地厚的。
说我就算觍着脸追去了京城,以陈子周现在状元郎的身份,也定当是不会再多看我一眼的。
「袅袅呀,不是大娘泼你冷水。
你就算去京城找到了状元郎,也只能在他府里做通房丫鬟。
若是在外面累了就回来,回来做大娘的儿媳妇,大娘保准将你宠上天。」
我笑了笑,回绝了她的好意。
顺手把陈子周留下的那袋银子分给了村子里的人,只拿着翠花给我的馍馍,独自出了村子。
2
村子外,是罗坤带着人,驭一马车正等候于我。
他在边疆苦战三年,如今边疆安稳,应当是奉我父皇之命,要回京述职了。
「公主,请上马车。」
我目光复杂地瞥了他一眼,心底无声思量。
罗坤,此去京城危险重重,你这跟我一去,恐怕再没有机会回来了。
到京以后,我并未急着回宫,而是拿着包裹,转身去了陈府。
因为我路上听到消息,陈子周过几日要入赘相府,迎娶丞相的二女儿了。
「袅袅,你怎么来了。」
陈子周的母亲一身华服,身边还多了几个伺候的丫鬟。
见我来了京城,她难得上了妆容的脸上,露出几分惊愕和为难之色。
但念在我曾在村子里悉心照顾她三年,于是将我留下,做了府里的丫鬟。
陈子周回来之后,虽然表面高兴,然独处于内室时,却对着管家发了好大一通火,斥责他怎能放了我这一介乡野丫头进来。
他跟管家下了命令,说让我今后就留在柴房,不能到前厅来碍眼,许是怕我破坏了他与相府千金的婚事。
未料彼之言语,悉数落于我耳。
观其态度,我这乡野丫头,现在就是做他妹妹都不配了。
不过,我也并不稀罕做他的妹妹。
只是想借着这个身份,过几日在相府里方便办事罢了。
翌日,相府的二小姐来府里做客。
为了显示自己的贤惠,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高门贵女,非要自己亲自下厨来做一道菜。
管家急得几欲搔破头颅,也没能将她拦住。
当时我正在厨房烧火,初见我面容之时,我看她着实惊了一跳。
但又听闻我不过只是同陈子周一个村子里来的乡野丫头,是老夫人念及旧情,状元郎心善,遂将我收容于府中充作婢女之后,相府次女宋玉枝方宽慰己心,脸上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
趁人不在的时候,她毫不客气的捏着我的下颚,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好久。
终其口中啧啧,目露讥诮的说道:「跟那人长得倒真是相似,可惜命运却天壤之别。」
听她说这话,我才知原来宋玉枝之前见过我的。
不过此时,她已断定我不是她心中所想之人,又听闻我昔日与陈子周在村中关系似有不寻常,遂故意让人将我新劈的木柴尽数浇湿。
她仗着自己的身份,便变着法儿的故意刁难我,拿我撒气。
我也懒得跟她计较,只摇了摇头,从后院里又抱来一捆柴来。
毕竟,饭还是要吃的。
我心里腹诽,她如此小家子气,与她那年纪尚轻便荣封四妃之首的嫡姐相比,确实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过跟陈子周这样的人,倒也十分般配。
这时,陈子舟闻讯赶来,他请走宋玉枝后,虽然表面训斥着管家,实则话里话外却是在指桑骂槐。
他恼我不知事,宋玉枝如此千金之躯,如何能出现在厨房这样污浊不堪的地方。
若非顾念他那张脸,我可能早就已经撕烂了他的嘴。
3
「你要找他的替身,我不是更像吗?何必这样委屈自己。」
晚上的时候,屋子里却来了个不速之客,是当朝太傅,谢临渊。
他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且不识分寸,不仅擅自坐于我榻前,更伸手抚弄我头上发丝。
我一把挥开他的手,他却期身压了过来,目眦欲裂将我禁锢在身下。
我怒目圆瞪,与他几乎脸贴着脸。
他朝我发难,质问我时,面上竟有一丝痛色。
「你就那么心悦于他?他死了三年,你不但在边陲守墓三年,回来后还要窝在一个跟他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男人身边,作灶下婢。
司徒袅袅,你回京城,为何不来寻我?」
他炙热的鼻息喷洒在我的脸上,我登时别过脸,心里一阵冷笑。
「呵呵,找你,找你继续做你的暖床炉吗?」
当年若不是眼前这个男人只手遮天的龌龊手段,我与祁墨景,又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可笑我虽然贵为公主,但命运却依旧半点不由人。
父皇沉迷炼丹,追求长生不老,这些年来根本不问朝事。
太子势威,又受奸人蒙蔽,因而忠良被害,朝政大权便也逐渐旁落谢临渊以及宋霆这些奸臣之手。
边疆战乱四起,百姓民不聊生,若不是祁墨景这样一心为国的忠义之臣拼死沙场,我大夏恐怕都要亡国了!
当年,祁墨景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却为了赶回来给我过生辰,连夜快马加鞭回京。
可他还没能见到我,宫中却传遍了父皇要将我赐婚当朝太傅的消息。
他知我身不由己,并没有大吵大闹,而是冒着杀头的危险,深夜潜来宫中,想问我内心的真实所想。
他说袅袅,你若不愿,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会带你出去。
我多想说与他听,这一切,实非我愿。
但那天,谢临渊却刚好在我的殿中。
他当着祁墨景的面抱着我,以我母妃一族的性命为要挟,让我不得不对满心期许而来的祁墨景说了那些绝情的话。
吾既怨己,亦怨斯人,若非当年他逼我出言如刀,祁墨景他,又岂会战死边疆,最后饮恨而终。
不过祁墨景,很快了,很快我就可以给你报仇了。
我在边疆调查三年,终于找到了丞相宋霆与敌军首领耶律昊暗中交易、通敌卖国的线索,而谢临渊他,想必也参与其中。
我蛰伏三年归来,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谢临渊将我的身子掰过来,逼迫我与他相对,在他的那一吻就要落下之时,一支簪子,已经抵住了他的喉咙。
想来他猝不及防,眸色中闪过一丝错愕。
他停下了动作,垂眸看了眼那簪子,用两根手指捏住,轻轻移开。
我本以为他会发火,不想他却不怒反笑。
「怎么,平日里柔弱不堪的袅袅公主,如今忽然急色/欲取我性命,你就那么迫不及待想杀我为你的心上人报仇了吗?」
他说完诡谲一笑,又抬眼看了看门口,抚摸着我的脸颊道:「还是说你另有所图,不过是想弄出点动静,好借此引来陈府里的下人,让我不得不离开?」
谢临渊他,当真是个疯子。
4
猝不及防之下,他突然撕裂了我的寝衣,而就在这时,房门外却刚好响起一阵敲门声。
我怒不可遏的瞪着他,他分明是故意的!
「袅袅,你可睡下了,有些事情大娘觉得还是有必要当面与你说说。」
是陈子周边的母亲,许是因为今天宋玉枝来厨房的事。
谢临渊趴在我的身上,将头埋在我的颈脖处,肆无忌惮的落下一吻。
我神色紧绷之下,他又仰起头来,一脸看好戏的盯着我。
此时我恼怒羞愤,却也因情势所逼,暂时拿他没有办法,只深吸一口气,闭眼咬牙说道。
「大娘,我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情袅袅明天亲自来您院中找您。」
屋外之人静默了一会儿,像是无奈叹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
「好,袅袅啊,今日子周说的那些话,你可切莫放在心上啊。
那宋玉枝毕竟是高门的小姐,今后子周在朝中还要仰仗她的父亲,大娘知道今日你受了委屈。
不过为了子周的将来,你也多担待些,大娘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嗯,知道了大娘,您也早些休息。」
谢临渊从我身上离开,起身穿好衣服,眉目间,竟有隐隐的怒意。
「就这样的货色,也配让你在那鸟不拉屎的边陲小镇陪他三年?」
说完他又自顾自的摇了摇头了,嘴里莫名其妙的喃喃说道:「不,你不是陪他,是陪那个人罢了。」
翌日,府里的下人都在开始忙碌陈子周的婚事,陈子周的母亲见我并未在意名分,高兴的拉着我的手,说今后在这府里,她会将我当作亲女儿对待。
我抿唇笑笑,怕是她有心,宋玉枝也不会答应的。
为了将我放在眼皮子底下,宋玉枝特意提前过来打了招呼。
说让陈子周一定要将我一同带去相府,还说自己跟我一见如故。
其实我知道,她不过觉得羞辱我,就有一种将当朝七公主踩在脚下的错觉。
不过正好,这也正合我意。
我这段日子之所以待在陈家,就是为了找一个不暴露身份,又能顺理成章进入相府的机会。
陈子周为了讨好宰相千金,还没成婚,就打算让人将我先送过去。
「袅袅,到了相府,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相信你一定有所分寸。
为了我们的将来,委屈你了。」
我心无波澜的看着他,想着自己以前肯定是脑袋被门夹了,才会觉得他跟祁墨景有几分相似。
我知道,功名利禄之下,以前那个坐在残破小屋的院子里认真看书的陈子周再也回不来了,那个口里说着自己高中状元后,定要为民请命,做一方好官的志气少年,也消失不见了。
他这样唯利是图,想靠女人上位的人,连祁墨景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于是我咧嘴笑笑。
「放心吧子周哥哥,袅袅妹妹我定不会影响你攀附权贵、追逐高官厚禄的宏图伟业的。」
不顾他越来越黑的脸色,我迫不及待的去了宰相府。
5
到了丞相府,丞相宋霆无意中见到我时,也如宋玉枝之前一般,陡然惊了一跳。
宋玉枝知道他爹误会了,为了表现自己,于是当着众人的面,一脚将我踹跪在地上。
以此来向她老爹证明,我根本不是什么金枝玉叶的七公主,只不过是个长得跟她极其相似的山野丫头而已。
相爷对我消了戒心,也再没将我这个粗鄙丫鬟放在心上。
可宋玉枝她,成日里却喜欢故意欺负和刁难我。
她来了兴趣时,便会故意将自己的帕子扔在池子里,让我一个人跳下去给她捡回来,还让人牵来后院的阿黄,让我与它同食。
可为了寻找证据,我选择隐忍。
我白天受宋玉枝欺负,晚上就悄悄溜进宋霆的书房。
三日之后,果然被我找到了对于整个相府来说,足以致命的线索。
而陈子周与宋玉枝的大婚,也在明日正式举行。
宋玉枝是德妃的胞妹,所以明日大婚,想必她也定会前来。
届时,也是时候跟他们旧账新账一起算了。
6
我回到相府偏院给下人住的屋子,刚换下白日里被宋玉枝捉弄而打湿的衣服,一侧的窗户却从外面猛地被人推开。
见到来人,我登时一惊。
我怒不可遏的走上前去关上窗户,将他拉至隐蔽的墙角。
「这里是宰相府,你究竟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