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千金回府后,人人都在笑话我这个假千金。
她让我把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全部还给她。
于是我住进了偏僻的小院,而她搬进了我先前的院子,又强行留下了我的贴身侍女。
我打算送给已经定了亲的世子的荷包,也被她夺去,当着我的面剪得稀碎。
「那本该是我的夫婿,轮得着你来献殷勤?」
没过多久,我便看见他们在我面前出双入对。
世子对她十分殷勤。
曾经与我海誓山盟的人,现在却满嘴都是对我这个假千金的鄙夷。
直到那天,自称是我的亲生父母的人找上门来。
她却脸色突变,拦住了我。
1.
京城近来最热闹的事,莫过于尚书府的真千金回府了。
吏部尚书江明义和夫人云安郡主为了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不惜大摆宴席,宴请宾客。
云安郡主还进宫求得皇后娘娘恩赐,赏下亲戴的发簪,在众人面前,为其补上错过的笄礼。
而我只能默默躲在一旁,看着风光无限的江姒月,戴着那支耀眼的发簪,在权贵家眷和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见证下,认祖归宗。
从这一刻起,她终于回到了她该回到的位置上。
而我,却成了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假千金。
2.
江姒月回来已有十日了。
这些时日,她住在母亲的云熙院,与她同吃同睡。
而我则是借口身子不适,半步都没有踏出过自己的院子。
直到今日,云熙院那边的人来唤我去一同用膳。
我放下手里就剩最后几针的荷包,叫侍女锦绣来为我梳妆。
锦绣捧着几件流光溢彩的裙衫,十分欢喜地问我。
「姑娘,这几件都是之前太太给的最好的缎子做的,您今日要穿哪套?」
「您只要穿上这些去正院,必定光彩照人。」
我看了一眼那些华美的衣裙,突然想到江姒月回来那日。
她穿着灰扑扑的衣裳,脸色苍白,头上只有几朵黯淡无光的珠花,连个像样的簪子都没有。
「换那件水色的吧,这些不合适。」
锦绣看了我一眼,嘟了嘟嘴,有些不情愿地将衣裳拿走了。
3.
我的院子离云熙院不远。
从前我总是爱跑到阿娘那里,陪她用膳,同她说话。
可如今这短短的路程,我却走了很久很久。
一路上,我遇见了不少府中的下人。
以往他们见到我,都会恭敬地唤我一声,「二姑娘。」
可这几日,见到我,他们不是躲避,就是步履匆匆。
要么就是,当根本没看见我这个人。
我叹了口气。
风吹过,连墙头的草都往一边倒去。
何况是人。
顾不上这些,我加快步子进了云熙院。
像往常一样习惯性想要直接踏进正房的时候,我听到了屋内女子清脆的笑声。
「阿娘,您可要说话算话。」
我怔了怔,收回了准备迈出去的腿,抬头对门口的人说:「帮我通传一下吧。」
4.
江姒月躲在母亲怀里。
母亲的手温柔地轻抚她的头发,脸上带着慈爱之色。
请完安后,我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帕子,有些局促不安。
直到我听见母亲说:
「姝儿,来,到阿娘这里来。」
我走过去,看见江姒月慢慢起身,她站在阿娘身旁,脸色却不大好看。
十日过去,许是这些天各种好东西将养着,她也越发水灵起来,举手投足间,也有些贵女风范了。
她原本就随母亲,生的白皙,只是瘦弱了些。
刚见到她时,她整个人都在衣衫中晃荡,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阿娘心疼不已,将她抱在怀里时,还哭喊着:
「是娘不好,让你在外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如今她看着,气色好了许多。
娉娉袅袅间,也如弱柳扶风,楚楚动人。
我望着她与阿娘足有七分相似的脸,心里升起一股无言的落寞。
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对我说……
瞧瞧,这才是人家的亲生女儿。
你只不过是一个冒牌货。
5.
阿娘叫我和江姒月都坐下,然后身边的人便开始摆饭。
江姒月撇了撇嘴,似乎不大高兴。
「阿娘,今日爹爹不来陪我们用膳么?」
阿娘拍拍她的手,笑着说。
「你爹爹有公事,今日我叫你阿姐过来,你们姐妹也好说说话。」
我听到江姒月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嘁,她算我哪门子的阿姐。」
阿娘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将一块鱼肉挑好刺后放进江姒月碗中。
「好孩子,尝尝这个桂花鱼,应当符合你的口味。」
我也只当没听见方才的话,安心用膳,埋头不语。
直到我的碗中也放进一只虾,阿娘笑着问我:
「姝儿,你最爱的凤尾虾,今日怎么不吃了?」
可她话刚说完,江姒月却放下了筷子,红了眼圈。
6.
这顿饭吃得毫无滋味。
江姒月哭得无比伤心。
阿娘忙着安慰她,也顾不上用膳了。
她给我夹的那只凤尾虾还放在我的碗里,我却如坐针毡。
「月儿,怎么了?」
阿娘满脸焦急。
江姒月摇摇头,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地说。
「从前用膳的时候……养母记得弟弟妹妹们最爱的吃食,却唯独……唯独不记得我的。」
「阿娘,要是我这十几年一直都在您身边……就好了。」
听到这话,我倏然起身,不小心撞到了桌角。
我紧抿着唇,指甲用力掐着自己手心的肉,却完全感觉不到疼。
我心里慌极了,试图与阿娘一起安慰她。
可我的手刚刚伸出去,又没忍住缩了回来。
我知道的,她过去吃了很多苦。
况且,到底是因为我。
是我夺走了她的一切,享受了原本属于她的安稳人生。
7.
这顿饭终究不欢而散。
日落之后,意料之外,江姒月来了我的院子。
她里里外外打量了一番,然后径直走到正厅坐下。
我叫锦绣将我珍藏的最好的茶叶拿出来招待她。
然而她只轻轻抿了一口,就变了脸色。
「真难喝。」
我担心她不太喝得惯浓茶,又拿了些糕点摆在她面前。
「月儿妹妹,我也不知你爱吃什么点心,这些都是府上最好的厨子做的,你尝尝看。」
可她却突然站起身,问我:
「你是在向我炫耀吗?」
「一个假千金,占了我的位置这么多年,如今还不知收敛,真是可笑至极。」
「你不会以为,这府中上下,有你的份吧?」
已经是七月初了,我的脸却感觉到火辣辣的疼。
像在日光下暴晒了几个时辰,又像架在烈火上烤过一般,刺痛得喘不过气。
我根本说不出话来。
「我告诉你,我看见你就觉得烦,你一出现在我面前,只会让我想起过去那些苦痛的日子!」
「我劝你,离我越远越好,最好住到我见不到的地方去!」
走之前,我看见她环顾了一眼整个屋子,轻哼了一声。
「是我的东西,就该还给我。」
8.
第二日一大早,趁着给祖母请安,我主动向阿娘请求搬到别处去。
江姒月正在给祖母捏肩,听到这话,连头也没抬。
祖母却十分赞许地看了看我,还破天荒招手让我过去。
「孩子,你是个好的。」
我明白她的意思。
这个家里,祖母是最看重血脉的人。
江姒月被找到的消息刚传回家中的时候,阿爹阿娘都很高兴。
可我却很担心。
我不害怕自己被人说是假千金,却担心自己的身份让养了我十六年的父母寒心。
然而,他们只觉得十分庆幸,还反而过来安慰我。
「姝儿,等你妹妹回来,你也不必担心,我们一家人,依然好好的。」
我安下心来,可是祖母却另有想法。
那日,我听到她对阿爹阿娘说。
「虽说姝儿到底是你们疼了多年的孩子,但毕竟不是我们江家的血脉,你们可别忘了本。」
「待她嫁出去,便不必再管了,你们的心思,也该放在亲生女儿的身上,不是亲生的,再好,到底流的不是你们的血,始终是一个外人。」
府中子嗣单薄,爹爹不曾纳妾,阿娘只得了一儿一女。
祖母一直颇有微词,好在兄长争气,年纪轻轻就已高中,如今他官居四品,日后更是前途无量。
可在祖母眼里,就算养了我十几年,我仍然只能算得上是一个外人。
只是这些年她虽然不怎么问事,可也算疼我。
无论如何,我是受江家恩惠,才能平平安安长大,有如今这般命数。
我得懂事些,我不能让他们失望,更不能让他们寒心。
9.
我搬进了最偏僻的一处小院里。
尚书府很大,我只需要一点点的容身之处就好。
只是这里久无人居,有些荒凉。
但好在收拾之后,也算清幽雅静。
搬走的那日,江姒月将我的东西都从原来那个屋子里扔了出来。
那些摆件和花瓶,都是从前我最喜欢的。
只是它们多为宫中御赐,我不能将它们轻易拿走。
可江姒月却嫌那些东西碍眼,全部丢了出来。
我只好将它们一件一件带回自己的小院子。
临走之前,江姒月突然叫住了我。
「你身边这个丫头,叫什么?」
我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她指的是谁,锦绣却主动站了出来。
「回姑娘,奴婢锦绣。」
江姒月若有所思,「锦绣?那行,你不用走了。」
锦绣愣在原地,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我挡在她面前,可江姒月却叫来几个人直接拉走了她,根本不顾我的阻拦。
我求她放过锦绣,可她却说。
「既然是你的贴身侍女,那就原本是该属于我的,一个丫头罢了,我还做不得主了?」
江姒月睥睨着我,眼里满是得意。
我紧紧捏着衣裙,却无能为力。
10.
江姒月吩咐锦绣不准再靠近我身边一步,否则就要将她卖到别处去。
这个事传遍了整个后院,那些丫鬟婆子们都知道了。
可我知道,她就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很快,便是七月初七了。
往年这个时候,我总会给陆知淮送上一些亲手做的东西。
今年则是一个荷包。
给陆知淮做的荷包已经开始收针了,上面还绣了他最喜欢的青竹。
乞巧节当日,男女之间是可以互送礼物的。
更别说,他是我的未婚夫,我们已经定过亲了。
可我还未将荷包送出去,便被江姒月看到了。
她来的时候,甚至还带上了一段时日不见的锦绣。
我将荷包藏在身后,不想让她看见。
可她却一把夺过我做的荷包,摩挲了半天。
「倒是精致,只可惜,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锦绣,拿剪子来。」
站在她身边的锦绣颤颤巍巍地开口:「奴婢……」
「叫你去便去,怎么,我这个正经的尚书府小姐还使唤不动你了?」
锦绣被吓得发抖,只好拿来了剪子。
而我只听到呲拉一声,那荷包就被直接分成了两半。
江姒月似乎还不解气,又狠狠剪了几下。
一边剪一边说着:「真是晦气!」
荷包变得七零八碎,再也看不出原样。
我心中苦涩,强忍着泪,上去夺过那些稀碎的布料。
江姒月一脸嫌弃。
「听说你们已经定亲了?你一个假千金,还想嫁给侯府世子?」
「那本该是我的夫婿,轮得到你来献殷勤?」
而后,她俯身到我耳边,轻声道。
「我说了,是我的,就是我的。」
「既然我回来了,那自然……全要物归原主。」
我低着头,眼泪滴在被绞碎的青竹上。
我知道。
我与世子的婚事,怕是不成了。
11.
那日之后我大病一场,终究没能见到陆知淮。
可我却听见府上下人说,世子与三姑娘在外游街赏灯,很是恣意。
「听说世子还亲自将姑娘送回来了呢,我看这婚事呀,八成要换人了。」
「呸,什么换不换的,这婚事本就是世子和尚书府千金的,若不是有人白白占了这么多年咱们姑娘的位置,哪轮得到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呀……」
听到这些的时候,我正要踏进云熙院,手里还端着亲自给阿娘熬的汤药。
休养的这些日子,听说阿娘旧疾犯了,头痛难忍。
我便又开始日日钻研医书,想再寻求一些能缓解的法子。
锦织劝我病中需要好好静养,不宜多思。
可我放不下阿娘的病,实在没办法静下心来。
没想到,却在这里听到了陆知淮与江姒月同游的消息。
我心里酸涩不已,却不敢表现出来。
刚刚那两个说话的婆子见到我,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慌乱,再然后,又变为嘲讽和无视。
「二姑娘且慢,三姑娘在里面呢,我们可不敢冒然放其他人进去。」
「你们……」锦织上前一步,想和她们说些什么,被我拦住了。
我刚想叫她们帮我通传,就听见里面传来江姒月的哭喊声。
「阿娘,世子说他心仪之人是我!」
「那明明该是我的婚事,世子要娶的人也本该是我!如今我回来了,凭什么不能还给我!」
12.
阿娘的头似乎更痛了。
我端着汤药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一旁的江姒月脸上满是泪痕,在阿娘的劝说下,她才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临走前,她还瞪了我一眼。
阿娘拉着我坐下,告诉我。
「好孩子,你别怨你妹妹。」
「她从前吃了许多苦,如今回来,见到你,难免生出几分气性来,等日后便好了。」
我摇摇头,「阿娘,是我的错。」
阿娘叹了口气,「这怎么能怪你呀,孩子。」
这还是江姒月回来以后,我头一次听阿娘告诉我关于她的故事。
「当年我生下月儿后,家中一个婆子不知受谁指使,竟与那接生婆串通,偷偷将你换了来,转而将月儿送走。」
「月儿走后,便被人牙子转手卖给了南方郡县一户无子的家里,起先,那对夫妇还是对她很好的。」
「可后来,他们有了亲生子女,便不拿月儿当女儿看了,家中人口一多,月儿既要照顾弟妹,还要缝补浆洗,即使做尽了粗活,受尽了磋磨,却连个上桌吃饭的机会都没有。」
说到这里,阿娘一脸痛心,攥着帕子的手不停地锤着心口,声泪俱下。
「我的女儿啊,受了这么多苦,回来那日,竟然只说,见到我和你爹爹,便再也感觉不到苦了。」
「我们亏欠了她十六年……整整十六年啊,往后又还能弥补她多少年呢?」
我扶着阿娘,也忍不住哽咽着。
不仅仅是为江姒月的遭遇感到痛心,更是为她原本不必承受这些痛苦而愧疚。
仿佛有几千斤重的包袱压在我身上,沉重得让我喘不过气。
待她平复之后,我心一横,郑重地跪下,向她磕了个头。
「阿娘,我的婚事不如就……」
可阿娘没等我说完,便搀起了我。
「好孩子,这不是你一人说了算的,你与那孩子青梅竹马,也该听听他的意思才好。」
眼泪模糊了我的双眼,可是阿娘却如此温柔。
想起陆知淮曾与我说过的海誓山盟,我点了点头。
13.
自上次我见到陆知淮,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江姒月刚回来时,阿爹阿娘宴请了许多人,其中便有陆知淮一家。
只是陆知淮那些时日去了江南,没能一起来赴宴。
我记得,临走之前,陆知淮来找我,他对我说。
「容姝,等我从江南回来,就与你成婚,好不好?」
然后,他将一枚同心结交给了我。
那上面的玉佩,据说是他亲自去请教宫里的匠人学了之后亲手打造的。
世间仅此一块,独一无二。
不论做工,只论心意,在我这里,便已是无价之宝。
可是,从江南回来之后,他就好像忘记了当初说的话一般,一次都没来找过我。
「姑娘,那边……似乎是三姑娘和世子……」
连日阴雨,今日好容易才放晴,前些时日我落下的咳疾也好了许多。
得知尚书府的真千金被找回来后,京中流言蜚语颇多,似乎已经成为众人口中的饭后闲谈。
因此,我一直闭门不出。
这几日风头渐渐过去,阿娘说我闷在家里太久不好,于是让我带着锦织,出门散散心,顺便帮她看看东边的铺子收成如何。
只是刚走到这条平日里最繁华热闹的街道,就见到了和江姒月同行的陆知淮。
二人并肩而立,有说有笑。
陆知淮拿起一支精美的步摇,替江姒月簪上。
江姒月当即就红了脸,一副小女儿家的羞涩姿态。
「姑娘,咱们……为什么要躲起来啊?」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
锦织喊了我好几遍。
我回过神,才发现我紧紧攥着她的衣袖,半天都没有放手。
那一处变得皱皱巴巴,正如我此刻一般,心乱如麻。
14.
我匆匆回了家。
白日里的画面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本来还以为,陆知淮对江姒月的好,也许是因为她是我妹妹,又时隔多年才被接回江家。
而江姒月先前说过的话,也许都是她年纪小,涉世未深,所以一厢情愿。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的那一刻,我发现我错得彻底。
原来这些日子,他们当真已是两情相悦了。
自那以后,江姒月更是肆无忌惮起来。
凡我出门,经过之处,总能看见她与陆知淮的身影。
陆知淮对她十分殷勤,和曾经对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有人都夸他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可没有人记得,婚书上还写着我的名字。
我想找陆知淮问一问。
哪怕听见他亲口承认他变了心,哪怕他直接告诉我,他如今喜欢的人,是江姒月。
无论如何,我也要见他一面。
我叫人替我传了书信。
我特意将地方选在我们从前最爱去的一处登高的亭台。
可我从白天等到天黑,都没能见到他的身影。
锦织一脸心疼地扶着我回了府。
下了马车,我们在门口,碰见了同样刚外出回来不久的江姒月。
她的后面跟着好几辆马车,阵仗很大。
马车停在门口,江姒月在指挥那些小厮搬东西。
「都小心点,这可是知淮哥哥送我的马具还有宝贝,若是弄坏了,你们就都不用再在尚书府待下去了。」
正要迈步进门的我,听到这话,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然后,我看到江姒月不紧不慢地走到我身边。
「今日我和知淮哥哥去跑马了,还挺有趣的。」
「对了,你的那封信……哎呀,知淮哥哥忙着教我骑马呢,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把它丢掉了,还真是可惜呀。」
她轻笑着,眼睛弯弯的,似乎很是天真烂漫。
可我却没办法忽略胸口瞬间袭来的密密麻麻的痛感,又尖锐又沉闷,叫人喘不过气。
我的脚步不受控地虚晃几下,双手隐在阴影之中,紧紧抓着帕子,微微颤抖。
我低下头,不去看任何人。
短短几个月,曾经与我无话不谈,心意相通的郎君,不仅变了心,还将我的真心踩在脚下,狠狠践踏。
我当真是看错了人吗?
闭上眼,眼泪抑制不住弥漫滑落,我紧抿双唇,强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15.
我最近越发不爱出门了。
眼看着整个人都消瘦一圈,锦织心疼地劝我去园子里走走。
她将我养的狸奴抱来,对我说。
「姑娘,绒团也想出去走走的。」
她说完,绒团叫了一声,似乎很是赞同。
我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便带着她们出了门。
哪知,我们只是在园子里玩了一会儿,便又生了祸端。
绒团不小心踩坏了江姒月看上的花。
她当即发了火,叫我给她赔罪。
争执中,我不小心被她身边的婆子绊倒,磕到了石板上,手被划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我赶紧将手藏在了衣袖里。
江姒月不依不饶,非要带我去找阿爹评理。
到了正厅,她又开始哭诉起来。
阿爹心疼地擦去她脸上的泥,又转头看向了我。
「你们姐妹再怎么闹,也不能动起手来,这要是传出去,怎么好听。」
我跪在他面前,顾不上手心的疼痛,只能咬牙认罚。
阿爹还想说些什么,这个时候,府上家丁来报,说被陛下派去南方治理水患的阿兄江临渊回来了。
阿兄已经离家一年了,当初南方水患,太子殿下为民请命,前去治理水患。
陛下欣慰不已,便下令让阿兄随太子殿下一同前去。
父亲母亲自然是日日盼着他早些归来。
如今,终于等到了。
只是,谁都没想到的是,与他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位长身玉立的年轻郎君。
我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眸。
阿爹见到那位郎君,神色突变,慌忙正了正衣冠,而阿娘也拢了拢衣袖,拉着站在一旁还没回过神的江姒月,直接跪了下来。
「参见太子殿下。」
16.
太子萧澈亲临尚书府,整个江家都惶恐不已。
行完礼后,我就不敢再抬头了。
江姒月也不闹了,她跪在我身旁,连哭声都硬生生止住了。
「老师和姑母请起,今日只当小辈来访,不必大动干戈。」
「孤回京的消息,还未传回宫中,不知今日,可否随昀之在府上借住一晚?」
太子殿下亲自扶起了阿爹阿娘。
而后我们才慢慢起身。
阿娘走过去,将我和江姒月一同挡在身后。
兄长江临渊,也就是太子口中的昀之,则是俯身到阿爹耳边说了几句话。
阿爹脸色有些沉重,他转过身,叫我们各自回去。
江姒月和我一道离开,阿爹忙着请太子上座。
走过那位太子殿下身旁时,我们低着头,脚步放轻,尽量不打扰贵客。
可却突然听见他说,「地上怎么有血迹?」
我一惊,立马跪了下来。
江姒月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见我磕头,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也同我一起跪了下来。
出乎意料地,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却冷静地回答道。
「回太子殿下,家中姐妹玩闹不慎伤了手,污了殿下的眼,求殿下恕罪。」
冷汗浸湿了我的后背。
可我从来没有觉得江姒月的声音如此让人安心。
我感觉到太子的目光落在我和她身上,然而也只是片刻。
「原来如此,二位姑娘日后更要小心才是。」
然后,我听见他继续嘱咐道:
「若受了伤,也得及时处理,以免留下疤痕。」
阿娘看了一眼我藏在衣袖里的手,连忙叫我们谢恩。
又叫人来处理了那一点点血迹。
我回过神来,看到面色自如的萧澈,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17.
我不知道为什么江姒月要帮我。
然而等我们出去之后,她又变成那副娇纵跋扈的样子,趾高气昂地对我说:
「你不要以为我是在帮你,我是为了江家。」
「纵使我在乡野地方长大,可我也知道勋贵人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她的语气放缓了些。
「更何况,我不能让阿爹阿娘再担惊受怕了。」
说完,她似乎朝我的伤口看了一眼。
我看着她,好像忽然对她有了些许不一样的认知。
见我不说话,她又哼了一声,留下一句:
「管好你养的猫,再有下次,我便将它带走,你永远别想再看见它。」
然后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后,锦织开始给我细细地包扎。
「姑娘,你受了伤,怎么不说出来呀。」
「分明是三姑娘的人先动了手,我们这边根本就没有还手,为何您一定要忍气吞声呢?」
锦织边包扎边为我打抱不平。
可是她哪里知道,从江姒月回来以后,我的心就没有一天安定过。
因着这些年占着她的身份,对她的亏欠,我愧疚不已。
而府上人的冷眼相对,外边的流言蜚语。
都让我无法抬头。
毕竟,她才是这江家真正的千金。
可将心比心,若是我处在她的位置,吃尽苦头回来,面对这样一个鸠占鹊巢的人,自然也会因这些年的不平等而难受不已。
我知道,锦织是心疼我,她与锦绣,都是一直跟着我的贴身侍女。
如今锦绣不在,锦织便是我唯一的亲信。
今日我若是惹恼了江姒月,不仅是绒团,兴许连锦织,也不一定能保得住。
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
外头似乎传来什么动静,锦织停了下来,忙出去探看。
再回来时,她手上拿着一个小包裹。
打开之后,里面是一个精致的瓷瓶。
我接过来,打开瓷瓶看了看,又闻了闻。
「是谁送来的?」
锦织摇头,「奴婢瞧着眼生……那个人说,这是宫里配制的金疮药,然后,放下药就跑了。」
18.
因为太子要留下来用膳,府上的膳房从下午就开始忙碌。
生怕怠慢了这位从小吃惯了宫中山珍海味的未来天子。
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府上女眷除了我阿娘之外,其他人都被单独带到了另外的厅堂。
男女七岁不同席,更何况是太子亲临,更要避讳。
阿娘安顿好我和江姒月,又再三嘱咐我们,方才离去。
因为受伤有些不便,我没怎么动筷。
而江姒月似乎也没什么胃口,随便对付两口,便站起身。
她甚至没看我一眼,只对身边的婆子说。
「打发人去告诉阿娘,我身子不适,先回去歇息了,明日好了再来给她请安。」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走后,屋子里顿时只剩下几个随侍的侍女和在我身边布菜的锦织。
「姑娘,这些菜都还没怎么动过,您喝碗汤,补补身子。」
我点点头,拿起调羹,品了一口。
饭菜都还是热腾腾的。
江姒月走了之后,或许是这里安安静静的,也没有人在意我如何,我也觉得自在许多。
再加上白日里心神耗费大,又受了伤,食欲竟也比这些时日好了一些。
原本担心的事没有出现,我舒舒服服地用完了一顿饭。
19.
第二日是休沐日,阿爹一早便带着太子与兄长去书房议事。
昨日我见阿兄对阿爹说完话后,阿爹的脸色便不大好看。
想来,应当是有要紧之事。
因为有太子在,今日府上值守的人看着比平时多了许多。
我特意避开了江姒月平日里出门的时辰,早早地给祖母请完安,便打算往阿娘那里去。
可我还未走到云熙院,就听到有人说,陆知淮来了。
陆知淮是特意来送帖子的。
他母亲威远侯夫人要举办赏花宴,邀请了各家女眷。
这样的宴会,名义为赏花,实则为相看。
一般有些权势地位的女眷都会赴宴,来为自己的儿女谋得一桩好亲事。
我站在路上踟蹰半天,最终打消了去云熙院的念头。
我想着,等他离开之时,便找他把上次没能说的话说清楚。
于是我站在云熙院到正门的必经之路等待。
可一个时辰后,我只等来了和江姒月一起的陆知淮。
「月儿,我将我们的事同我母亲说了,她也很欢喜。」
「等过段时日,我便来提亲。」
我躲到一棵大树后,不让他们看见我。
然后,我听到江姒月娇声说。
「知淮哥哥,可与你定下婚约的人,是江容姝,不是江姒月。」
陆知淮握着她的手,眼里满是情意。
「你放心,一个来路不明的孤女,不过借着你们江府二姑娘的名声罢了,真正与我定亲的人,自始至终都是江家千金,我心悦谁,便娶谁,谁能有异议?」
「她鸠占鹊巢这么多年,如今只不过将原本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你,怎么就不行了?」
然而,站在阴影处的我,每听陆知淮说一个字,心就凉上几分。
江姒月不知道有我在,可她的声音却越发刺耳了。
「要是她撒泼怎么办,到时候又连累我们江家被耻笑。」
我看到陆知淮将她揽入怀里,笑着说。
「她还敢撒泼打滚?若惹了你不快,你直接将她赶出去就是了,平白无故占了你这么多年的位置,即便你让她扫地出门,也是应当的,她算个什么东西。」
陆知淮将所有哄江姒月的话都说尽了,她才终于舒展了眉头。
而终于亲耳听到陆知淮说这些话的这一刻,即使我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却仍然如坠冰窟。
与我青梅竹马数年的人,曾经与我满是海誓山盟的人,如今当着别人的面,将我刺得体无完肤。
他鄙夷的眼神,冷漠的话语,像锋利的刀,一下一下,剜着我的心。
20.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离开的。
一路上浑浑噩噩地,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直到我不小心撞上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一阵令人舒心的香味袭来,有人轻轻揽住了我,我慌忙抬头。
眼前之人眉眼深邃,清冷俊逸。
举手投足间,矜贵优雅。
是太子萧澈。
我赶紧挣脱,跪下磕头。
「臣女冲撞了太子殿下,请殿下恕罪。」
萧澈没有怪我,而是叫我起来,自己则向后退了一步。
「起来吧,你别害怕,孤不吃人。」
他轻笑着,虽然嘴上说着戏谑的话,眼里却是藏不住的温柔。
我是见过他的。
阿娘是郡主,是亲王嫡女,从小却是在宫里养大的,比起公主,也差不了多少。
论辈分,阿娘还是太子殿下的姑母。
小时候我常随阿娘入宫,自然对这位惊才绝艳的太子不陌生。
那个时候,阿娘甚至会让我唤他一声表哥。
可是及笄以后,再随阿娘入宫,我便只敢默默站在阿娘身后,不敢窥视天颜。
就如同现在一般。
「你昨日受了伤,可好些了?」
萧澈和我保持着男女之间应有的距离。
我怔了怔,然后点点头,「多谢殿下关心,用过了药,再养几日,便无碍了。」
他没有追问我为什么行色匆匆,也没有怪我冲撞了他。
短暂的关心之后,我们之间便再次陷入无言的境地。
可正当我打算行礼告退的时候,他却告诉我: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何况有些东西,若连马都比不上,不要也罢。」
「二姑娘,你从小便精通诗书,更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况且我听说,你还颇懂医术。」
「出路并不只有一条,这世上的容身之处自然也不止一处。」
「若你有心,有朝一日,定然能大放异彩。」
21.
那日见过萧澈后,我便离开了尚书府。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我说那样的话,可他的一番话,实实在在点醒了我。
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了。
于是我便找到了阿爹阿娘,又在祖母的见证下,主动放弃了与陆知淮的婚约。
「女儿受江家恩养多年,如今妹妹回来,又和世子两情相悦。」
「父亲,母亲,女儿愿与世子退婚,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阿爹看了阿娘一眼,叹了口气,答应了。
阿娘担心我难受,忙安慰我说,日后一定会尽心为我择一个好夫婿。
我不好在此时拂了她的意,便点了点头。
可阿爹说,要销毁婚书,至少也得在两家的同时见证下完成才行。
「正好,过几日陆家要举办宴会,到时候便带着婚书前去,把此事了了吧。」
祖母适当地提醒了阿爹。
阿娘也反应过来,过几日的赏花宴,可不正是个好机会吗。
看着她们将此事敲定,我心一沉,便再没了任何波澜。
「另外,女儿还有个不情之请……」
阿爹阿娘满怀期待地看着我,那种眼神,仿佛无论这个时候我说什么要求,他们都会答应。
可当我说出我想进宫这句话时。
他们齐齐变了脸色,俱是惊讶不已。
「你说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女儿想进宫,参加女官擢选。」
22.
阿爹阿娘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我突然想到了女官擢选的事,可到底没有阻拦我。
从前也不是没有贵女做女官的先例,更何况,女官看重的是才学与能力。
只是女官考核很是严格,一般人很难入选。
为此,我不得不用尽全力准备。
正好,借着此事,也少出门。
赏花宴前两日,我又碰见了江姒月。
见到我刻意走小路躲避,她却突然叫住了我。
「听说你要进宫?」
我没有回答她,转身欲走。
她又跑到了我面前,拦住了我。
正当她想要说什么的时候,有两个家丁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江姒月的注意力被分散,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什么事这么急?」
那家丁回答道。
「回姑娘的话,门外来了两个人,自称是二姑娘的……生父生母,说想见见她。」
只一瞬间,我的血液好像都凝固了一般,双臂一松,手里拿的东西也直接落在了地上。
江姒月见状,眼里带着几分冷意。
「什么阿猫阿狗也敢跑尚书府来认亲?你就不知道打发他们走?」
那家丁连脸上的汗都顾不上擦,只说:
「奴才赶了,可他们却说,见不到二姑娘,他们就不走。」
我踉跄了几步,一时之间,不知是何心情。
我的亲生父母来找我了,这是真的么?
他们怎会找到这里来?
即使不知道此事是否为真,可哪怕只是有可能,我也想去见见他们。
可我刚想走出去,江姒月就拦住了我。
「不许去!」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拦我。
若他们真的是我的父母,要将我带走,不是更合她的意?
我试图从旁边冲出去,江姒月再一次挡在我面前。
「我说你不许去就不许去,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人敢跑到尚书府来闹事!」
江姒月激动不已,气冲冲地离开了。
走之前,她嘱咐身边的人将我拦住,不让我离开半步。
我内心十分焦急,却忍不住想起她刚刚小声嘀咕的一句话。
我听到她说。
「不对啊,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什么意思?
什么叫……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23.
此事惊动了阿娘。
她吩咐管家将那对自称是我亲生父母的夫妇请到了会客厅,又叫我略微休整后,才唤我前去。
待我去了那边,还未进门,就听见有妇人哭喊的声音,很是悲戚。
进了门,只见阿娘坐在最上方,身旁站着一脸郁色的江姒月。
而下方的椅子上,坐着一位粗布衣衫的妇人,正在拿自己的衣袖抹泪。
另一张椅子上,是一位皮肤黝黑的汉子,看着一脸凶相。
我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个妇人,又看了看那个男人,试图在他们脸上找出几分与我相似的地方。
可无论怎么看,我也找不出来。
倒是那妇人见来了人,又看我不住地打量她,突然起身走到我面前,紧紧握着我的手,哭得更加厉害起来。
「我可怜的女儿啊,娘找了你十几年啊,终于见到你了……」
她握得很紧,我有些吃痛。
挣扎了半天,却没办法挣脱。
就在这个时候,江姒月走上前,用力甩开了那个妇人。
24.
「这是尚书府,你敢随意抓着人不放?」
「方才你们在门口见到我,便不由分说直接拉着我就哭,说我是你们的女儿。」
「我否认后,你们便说我没良心,不认自己的亲生爹娘,纠缠我半天都不肯离开。」
「怎么,现在知道我不是了,又开始拉着另一个人说是你们的女儿,合着这天底下的姑娘,都是你们失散多年的女儿不成?」
江姒月几句话,就将面前的妇人噎得哑口无言。
我这才知道,原来江姒月半天没来,是因为被他们纠缠着无法脱身。
可这个时候,那个男人却开了口。
「这位姑娘,您可不敢胡说啊,我们都是老实的庄稼人,是不是我们的女儿,我自然一眼就能瞧出来。」
他说着,眼睛有意无意地瞟向我这里,可那个眼神,实在令人不适。
江姒月一把拉过我,直直地挡在我面前,问他。
「你既然说她是你的女儿,证据呢?」
那妇人止住眼泪,说。
「从前拐走她的人牙子已经死了,可她与我说,先前就将我们的女儿送到了尚书府上。」
她又看向阿娘,问道:
「不知夫人可否还记得,孩子的足上挂着一小串铃铛,只是那铃铛无法发出声响……」
阿娘蹙着眉,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般。
江姒月嗤笑一声,「笑话,才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说抱走就抱走,你们为人父母的,竟然毫无察觉,说出去,谁能信?」
那妇人又呜咽起来,江姒月穷追不舍道:
「这世道多为生女而丢弃的,你们莫不是几两银钱就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卖出去了吧?」
说到这里,堂下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也包括我。
25.
像是被江姒月说中了一般,他们竟然开始耍起疯来。
那妇人口中喊着天啊地啊的,愣是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谁来替我们做主啊,我还有什么活头啊!」
「这府上的人欺辱平头百姓,不让我们认亲,要害死人啊……」
那妇人坐在地上,双手拍着自己的腿,一边拍一边喊。
而我从进屋起,连话都没有说过一句。
不久前刚得知自己不是阿爹阿娘的亲生女儿时,我也曾想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会是怎样的人。
可眼前的人,与我所想的,大相径庭。
屋子里闹哄哄的,江姒月一脸不耐烦,就差唤人将这两个人赶出去了。
阿娘端坐在高位上,手里拿着茶盏,忽然重重地放在桌上。
「放肆!」
堂内一下子便安静了。
那妇人似是被吓到,嘴唇抖了几下,没再继续。
「两位既然能找上门来,想必也知道,姝儿是我的女儿,尚书府的千金,另外,我早已向圣上秉明,请封她为县主。」
阿娘缓缓走到她们跟前,摸了摸自己手上御赐的白玉戒指。
「你们要找女儿,我们自然无话可说,但二位可要想清楚,若是牵扯到混淆皇室的血脉,那便不仅仅是一句弄错了,便一走了之这么简单了。」
阿娘语气不重,可她浑身上下那股威严的气度实在令人无法忽视。
阿娘的父亲是亲王,先帝的同母弟弟,当今圣上的亲皇叔。
即使郡主出嫁,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确流着皇室的血。
纵使我不是她亲生的,可刚刚那一番话,就算只是临时的说辞,也足以震慑面前的人。
果然,他们便不再闹了。
26.
「我们知道夫人与这孩子感情深厚,若是贸然叫她跟我们回去,倒伤了感情。」
那妇人转了转眼珠子,「可姑娘大了,总要归家嫁人的,我们做爹娘的,也不能不管不顾……」
「你们休想!」
江姒月打断了他们。
我心中万分苦涩。
阿娘大概也明白了他们的意图。
她叫人取来一个钱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
「这里面有几锭金子,足够你们衣食无忧。」
「从今往后,别再来打扰我女儿。」
见到钱,那两人两眼放光,忙磕头道谢。
可我看着他们那副虚伪谄媚的嘴脸,心里一阵恶寒。
有一便有二,此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若不解决此事,从今往后,阿爹阿娘,甚至整个江家,便永不得安宁,更无法在京中立足。
况且,我实在无法相信,这样的人,会是我的亲生父母。
我从阿娘手里接过了钱袋。
在旁人的注视下,我看向那对夫妇。
「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你们执意认定我是你们的女儿,那好,不是说官大欺民吗?」
我不苟言笑。
「我们报官。」
27.
那日后,我又病了一场。
阿娘来看过我好几次。
见我郁郁寡欢,心疼不已。
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我这是心病难医。
赏花宴这天,我本想借着身子不好的由头,不去赴宴。
可是一大早,江姒月便派人来请我。
她在阿娘面前撒娇,说无论如何,今日这个赏花宴,必须要带着我一同前往。
阿娘便依了她,告诉我,妹妹也是一番好意,便是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我只好答应。
但我不明白江姒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些时日,她行事越发没有规章,我实在看不懂。
等到了威远侯府,侯夫人见到阿娘,便热情地迎上来。
「郡主来了……哎呦,有些时日不见姒月,更漂亮了。」
她将目光移到江姒月身上。
江姒月与我一同给夫人行礼。
「夫人安好。」
侯夫人拉着江姒月的手,不住地夸赞。
「瞧瞧,到底是郡主的女儿,尚书府的千金,简直与阿云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长得漂亮,礼数也好,哎,真是个好姑娘!」
阿云是阿娘的小字,侯夫人一边夸江姒月,一边将自己头上的宝石簪取了下来。
「好孩子,先前认亲宴上,我和你只匆匆一面,这簪子,是从前我刚出阁时,大长公主所赐,今日见了你,我心中欢喜,便赐给你戴着玩吧。」
江姒月有些受宠若惊地低下了头,让侯夫人将簪子给她簪在了头上。
其他人纷纷打趣道,「哎呦,两位可真是好福气啊。」
我看向那个宝石簪子,想起侯夫人以前也送过我一个镯子。
那时,她也是这样对我说的。
「孩子,我是拿你当自己的女儿疼的,若是我们家那混小子对你不好,你尽管来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可曾经对我无比殷勤的人,如今却不愿拿正眼瞧我。
他们说,风水轮流转。
如今我成了假千金,自然没有人拿我当回事。
可这样的人家,真的会是什么好归宿吗?
我看向红了脸的江姒月。
她刻意拨弄了一下那个宝石簪子,对我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28.
「这郡主带亲生女儿出来赴宴,怎么还将个冒牌货带在身边?」
「就是,从前看她身上便没有半分与郡主相似的地方,怪不得,原来是个鸠占鹊巢的假货啊。」
因不想过分惹眼,与阿娘说过之后,我便去了一处人少的凉亭。
可未曾想今日侯府人来人往,即使是再安静的地方,也少不了有人窃窃私语。
我装作没听见,想要离开。
可刚走出去没几步,就迎面撞上一群女子结伴而来。
「有些人啊,也是不嫌丢人,竟然还敢来赴宴。」
「就是,我要是她啊,都不敢出门了。」
「你们懂什么,人家的好亲事眼看就要溜走了,可不得来为自己再相看相看吗?」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人。
我抬起头。
几位曾经一见到我就巴结和吹捧的官家千金,如今再看到我,却完全变了副嘴脸。
她们的脸上带着鄙夷与嫌恶,还有几分嘲讽。
不想与她们过多纠缠,我转身想要寻另一条路。
然而她们却不依不饶起来。
「要我说,这江家主母也真是的,竟然能容忍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继续待在府上,白吃白喝。」
「就是,郡主还真是慈悲为怀啊,只可惜,教出来的女儿却是个白眼狼。」
我停住脚步,转过头,盯着为首的那个人的脸,一字一句道。
「你方才说什么?」
她满不在意地笑了。
「听说昨日你的亲生父母来认亲,你将他们打发走了,还说要对簿公堂呢。」
「难道不是你贪图富贵,不肯认他们?」
「他们总是生你一场,你才有今日的境地,怎么,这不是白眼狼,又是什么?」
我上前一步,盯着面前人的脸,冷笑一声。
「这么说,你们今日都是来单纯赏花的?」
「不明真相,随意胡诌……平日里不好好听先生的话便罢了,没想到府上竟也无人教养,还真是可惜啊。」
不过三言两语,眼前之人便躁动起来。
她们凑上来,神色忿忿。
然而她们举起的手还没落下,熟悉的声音便从不远处传过来。
「原来京中贵女,都是这副做派?」
是江姒月。
29.
江姒月今日是第一次正式参加京中女眷的宴会。
因此,她一身华服,气度不凡。
再看不出从前那般清苦模样。
她一出现,那几个人顿时像鹌鹑一般,不敢再动。
「还不走?」
「和她们一般见识做什么?无趣。」
江姒月走到我这边,颇为嫌弃地看了那些人一眼。
可正当她打算迈步离开时,又有人出声了。
「你们姐妹还真是有趣,在这装什么呢?」
「这假的不敢要的男人,又被真的抢去当宝,还没定亲呢,就天天搅在一起,这没脸没皮的事,一般人可干不出来……」
江姒月想要上前,被我拉住了。
「看来我方才说的话不错。」
「各位放心,我定将这些话一五一十地传出去,反正,想必你们也是不会在意自己的名声的。」
我嘲讽一笑。
那些人气得厉害,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几个字来。
「你……你……」
「你骂谁没人教养呢?」
我回道,「所以,你确实是这样认为的?」
她们气得满脸通红,却又不敢发作。
江姒月也笑了,她主动拉了我的衣袖。
我随她走了几步,耳边清净后。
她嘟了嘟嘴,对我说。
「阿娘让我来找你。」
「等会儿少说话,听到没?」
30.
江姒月将我带到一处庭院中。
阿娘与侯夫人正在赏菊。
见到我们,阿娘招招手,示意我们过去。
侯夫人一脸慈爱地望着江姒月,郑重其事地开口。
「阿云,既然今日姒月在这,那不如,就将她与我们家那孩子的事定下来吧。」
阿娘波澜不惊。
「可婚书上早就写了容姝的名字,这怎么能随意更改呢?」
侯夫人这才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不太在意地说道。
「没到那一步,都不算什么。」
「这样,明日我便找人去合八字,如何?」
阿娘抿了一口花茶,才说。
「不急,若知淮真和容姝没有缘分,先将他们的亲事断了就行。」
侯夫人满心欢喜地答应了。
我站在一旁,默默看着自己牵了那么多年的姻缘线,被轻而易举地剪短,这一刻,还是免不了会有些伤怀。
从前陆知淮与我种种,皆如泡影。
可这伤怀,也仅仅是一刹那而已。
我知道,陆知淮,并非良配。
短短数日,我已经看清。
「哎,我是打心里替你开心,女儿找回来了,在身边多放些时日也是好的,等过两日我……」
侯夫人还没说完,便被一阵急促的声音打断了。
「夫人,宫里来人了!」
庭中之人皆站起身,整理一番后,匆匆前去。
31.
正厅外浩浩荡荡跪满了人。
直到传旨的公公读完,众人才发现这圣旨不是给侯府的。
而是册封云安郡主之女为县主的旨意。
时间仿佛停驻在这一刻。
耳边不断响起宣旨的声音。
江姒月被封为华仪县主,我被封为华宁县主。
原来阿娘那日说的话,竟是真的。
即便我原本配不上这个县主封号,可她却依然坚持,甚至陛下还特意在这一日,将圣旨送到了侯府。
当着许多勋贵的面,让我将这个县主身份坐实。
这其中,必定有阿娘的功劳。
我的眼睛忍不住酸了。
「郡主,两位县主,请起吧。」
「陛下说了,今日务必要将这圣旨亲自交到两位县主手中,咱家一听郡主来了侯府,便马不停蹄赶过来了。」
传旨的公公喜气洋洋地说道。
阿娘十分客气地寒暄了一番,又带着我与江姒月再次磕头,说会择日进宫拜谢皇恩。
传旨公公走后,方才那些与我们同时跪拜的人,品级不高或是无品无级的,都要再次向我们行礼。
「恭喜郡主,恭贺两位县主。」
我站在最前方,看着面前乌泱泱跪了一片。
方才还对我颐指气使的人,此刻也不得不低头。
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江姒月倒是没什么反应,她抬着头,无比自然地享受着原本属于她应有的一切。
我与她对视,她也只是撇过眼,没给我多余的眼神。
32.
自上次一事后,一切仿佛都没发生过一般。
所有人见到我,都会恭敬唤我一声县主。
眼见我虽然退了婚,可就连宫中的贵人们都待我如初。
县主的封号实打实落在了我头上,也无人再敢说些什么。
只是我已经有一些日子不见江姒月了。
阿娘说,她生了病,正在好好休养,便没让她再出门。
我找人送了些药材过去,又被退了回来。
知道她的脾气,我便不再坚持。
女官擢选在即,我也无暇顾及其他。
与阿娘去城外例行施粥后,阿娘将我带去了净心寺。
阿娘在寺内捐了不少香火钱,这次来,是为我和江姒月祈福。
我跪在她身边,双手合十,诚心许愿。
「愿父母身体康健平平安安,愿兄长和妹妹无病无灾无忧无虑。」
「愿河清海晏,百姓富足安宁。」
「也愿我此次擢选,称心如意。」
我跪下来,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
擢选这日,我一早便进了宫。
我朝早有女子为官的先例,因此女官擢选是大事,且甚为严格。
我们身着统一宫装,由宫中女官领往考核处。
三轮考核过后,便可以等待消息了,即便考核通过,最后如何册封,还要依人而定。
备选女官不用在宫中等候,一切结束后,我不便在宫中久留,便匆匆出了宫。
未曾想,却在宫门口碰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参见太子殿下。」
我跪下行礼。
「不必多礼。」萧澈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润。
见我身穿宫装,手里拿着女官擢选的信物,他怔了怔,而后又轻轻勾起了唇。
「你倒是给自己选了条不寻常的路。」
「想必以姑娘之资,也是稳操胜券了。」
我回道,「今日佼佼者众多,华宁不敢妄言。」
萧澈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接着道。
「孤倒是忘了,还未恭贺你得封县主。」
我福了福身,「臣女深蒙皇恩,不敢受太子殿下恭贺。」
萧澈眸光潋滟如晴水,嘴角漾着清浅温柔的笑。
「还记得我曾与你说的话吗?」
「只要你想,你一定会如愿。」
我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想起了那天,点了点头。
宫中人多眼杂,我不便与他久谈,只好行礼拜谢。
「但愿借殿下吉言,得偿所愿。」
33.
几日过去,江姒月的病没有好转,却更严重了。
我去见她时,她虚弱无力,已经无法下床。
前些时日还活蹦乱跳的人,如今却躺在那里,脸上毫无血色。
阿爹阿娘请来了宫里的御医,可御医竟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宫里和王府都送来了上好的药材。
江姒月整天昏昏沉沉的,连意识清醒的时候都很少。
阿爹忙着为她寻求名医,阿娘则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而另一边,我顺利通过了女官擢选,只用等待最后的册封。
我拒绝了阿娘要大摆宴席的提议,她最近劳心劳力,疲乏不已,我不愿她再为我操劳。
可就在我即将入宫前夕,京中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不知是谁先传出来的消息,说太子萧澈被刺客所伤,下落不明。
随行的侍卫也伤亡惨重。
朝中暗流涌动,隐隐有动乱前兆。
连京中的百姓们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宫里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而阿爹和兄长却开始早出晚归。
女官授职礼也延后了。
许是心诚则灵,阿娘日夜的照顾和乞求,终于让江姒月的身子有了好转。
她脸色渐渐好了起来,也不再总是昏睡,只是躺久了仍有些无力,但也能下床走走了。
可好景不长,这日阿爹回到府上,立刻叫人封锁了大门。
大概是真的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阿娘在与阿爹商议后,便将我和江姒月挪到正院与她同住,还再三叮嘱我们,不要多问,不要乱跑。
阿爹不在,却留了兄长在府上。
我和江姒月心照不宣地没有过问。
不知京中如今境况如何,也不知阿爹如今身在何方,府内皆人心惶惶。
阿娘虽一直在宽慰我们,可我看得出她也很担心。
我们也有好几日不曾好好用过一顿膳食了。
直到这日,父亲麾下的人托人带来了消息。
崇王与三皇子一同谋反,朝中大臣半数归顺,甚至还有不少权贵参与其中。
京中变了天。
陛下与皇后被幽禁,太子殿下仍然不知所踪,驻守在外的镇国大将军正在回京的路上,却也危险重重。
阿娘双手发颤,我和江姒月扶着她,她保持镇定安置好下人之后,又紧紧抓着我和江姒月的手。
「孩子,你们听阿娘的话,现在就逃,逃,逃得越远越好……」
我早就意识到了什么,在这一刻也忍不住流下眼泪。
「不,阿娘,我们得一块走,您不能留在这里。」
阿娘红着眼摇头,「听话……孩子,听话。」
兄长从外走进来,我赶紧拉着他。
「阿兄,阿娘让我们逃,可她不愿与我们一同离开,你劝劝她好不好,你劝劝她。」
江姒月崩溃痛哭,她抱住阿娘,「不,娘,我不离开,我不走!」
阿娘见状,眼底泛泪,紧咬着唇,面上不忍。
「昀之,你带着妹妹们,往南走,不要停!我会叫王府的人随行,保你们平安南下。」
「你是兄长,这种时候,你不能乱,你明白娘的意思吗?」
一向沉稳的阿兄此刻也说不出话来。
他试图劝阿娘,阿娘却打断了他。
「昀之,妹妹们还小,从今往后,若是爹娘不在,你便是她们唯一的依靠,要好好护着她们,知不知道?」
我和江姒月紧紧握着阿娘的手不放。
阿娘含着泪笑了。
「我生在皇室,长在皇室,从小到大,陛下待我如亲妹妹,且我如今身为郡主,还是尚书府的女主人,国难当前,我不能退缩。」
「你们不同,孩子,你们年轻,得活下去,得活下去。」
她摸摸我们的头,眼里蓄着泪,充满了不舍与疼惜。
这样的场景,仿佛回到了我还小的时候。
可这一次,我却没办法再扑到阿娘怀里撒娇。
阿娘的声音好轻好轻。
我听见她说。
「走吧,走得远远的……不要回头……」
34.
拗不过阿娘,我们还是被人强行带出府了。
天色暗沉,阴云密布。
我们从京中小道离开,一路上到处都是哭喊与挣扎的声音。
崇王凶蛮,手下的人竟也烧杀抢夺,无恶不作。
昔日繁华景象被一片残败所取代。
我们一行人换上粗布衣,躲躲藏藏。
可我们最终也没能逃出去。
有人绑了我和江姒月,并且迷晕了我们。
等我从昏迷中醒来,才发现我们被安置在一个陌生的柴房里。
我试图叫醒江姒月,同时想办法自救。
她醒了之后,只是看了一眼,便皱起眉头,低声暗骂了一句。
「狗东西,肯定是他!」
我好不容易解开了身上的绳子,听到这话,也不免愣住了。
我转过头,不敢置信地问她:
「你说什么?」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江姒月没有回答,而是刻意回避了这个问题,催促我赶紧帮她解开绳子。
手脚自由后,我们在房间里转了转,透过窗,隐约能看到这是一个荒废许久的宅院。
想不通是谁把我们掳到这儿,江姒月却重重叹了口气。
「别看了,是陆知淮干的。」
陆知淮?
我突然想起,陆家素来与崇王有所往来,陆知淮的姐姐也是嫁与三皇子为妃的。
莫不是,这次谋反,也有他们侯府在其中推波助澜?
可是江姒月是怎么知道今日之事是陆知淮做的?
她身上的疑点似乎越来越多了。
我不解,刚想找她问个明白,门就开了。
几个一身黑衣的男人跑进来,将我和江姒月团团围住。
然后,熟悉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你们姐妹倒是有几分本事,竟然挣脱了?」
陆知淮穿着一身黑色大氅,走到我面前,用力抬起我的下巴。
「有一段时日不见你了。」
「姝儿,你过得如何?」
我心中恶寒,别过头,用力打掉了他的手。
江姒月也冲了上来,趁其不备,直接给了陆知淮一巴掌。
「陆知淮,你什么意思?」
眼见陆知淮摸了一下脸,扬起一抹阴鸷的笑容,我挡在了江姒月面前。
35.
「你们还当自己是县主,金尊玉贵呢?」
「新朝之后,你们不过是卑微的蝼蚁,任人践踏罢了。」
陆知淮拢了拢大氅。
「到时候,我也要你们这些人,向我俯首称臣。」
我果然猜得没错。
陆知淮一家,也成了叛贼。
「崇王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你们陆家已是世袭的侯爵……」
陆知淮轻蔑一笑,打断我。
「笑话。」
「侯府不过是个空架子,我们何尝得到过什么恩惠?」
「若不然,我母亲又怎会让我尽力讨好你们姐妹,生怕亲事告吹?」
他步步紧逼。
我往后退,始终将江姒月护在身后。
「崇王许诺我们,一旦成功登上那个位置,便封我父亲为国公,而我除了世子之位,还会获封大将军。」
「到时候,陆家便真真正正是世家第一。」
「你可知,我们陆家等这一刻等了有多久?」
「当然,你们江家是御前红人,又是皇亲国戚,你从小养尊处优,又怎么会明白。」
他靠近我,在我耳边呢喃,「不过,姝儿,若你愿意,我也可以当作之前一切都未发生过,我们还像从前那般,我一样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你成为将军夫人,如何?」
他看了一眼我身后的江姒月。
「至于她,听说她平日里总爱欺负你,不如,我让人砍了她的双手,任你处置,好不好?」
我只觉得他是个疯子。
手里紧紧攥着一支金簪,我趁陆知淮不注意,用力朝他刺去。
只可惜,他大氅里面穿着盔甲,我没能成功,第二下,我朝着盔甲护不到的地方刺去,可簪子也仅仅刺破他的一点皮肉。
他脸色阴沉得可怕。
就在此时,屋外来了人,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陆知淮面色恢复正常,他轻轻摸了摸我的脸,又牵起我的手,近乎痴迷地看着我。
「姝儿,别想着逃出去,等我得闲了,再来看你。」
走之前,他又狠狠瞪了一眼江姒月。
好像浑然忘记了,他曾经在我面前,对她说过的那些甜言蜜语一般。
36.
「真是个疯子。」
他走后,门又被锁上了。
我看了一眼,外面多了一些人把守。
江姒月脸色苍白,好像才缓过神来。
她松了口气,蹲了下来,而后又直接坐在了地上。
而我摊开手心,里面却是一枚金镶玉的印章。
这是陆知淮方才借着牵我的手,悄悄塞给我的。
「这是什么?」
江姒月发现我盯着掌心出神,站起身,挪了过来。
「如果我没看错,是陛下的金印。」
从前随阿娘进宫,我也见过一次。
「可陆知淮,为什么会随身带着这个?又为什么要将这个交给我?」
我想了想,没想明白。
他究竟是何用意?
莫非,他是想告诉我什么?
江姒月面上同样带着不解,但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在一旁静静站了片刻后,她又出声了。
「我倒是没想到,这陆知淮,对你竟然是真心的。」
我看向她,没忍住蹙起眉。
难道此时此刻,已经到了这种份上,她还在介怀这种事情?
见我直勾勾盯着她,她慌忙摇了摇头。
「你别误会啊,我不是那个意思,谁会喜欢一个朝秦暮楚、三心二意的渣男啊……」
她越说声音越小,但是四周寂静,我还是听见了大部分。
原来她不是因为方才陆知淮对我的所作所为而生气。
原来她看得透,那便好。
约摸一个时辰后,门外传来动静,我和江姒月都防备起来。
门开了,我抬头看,又是陆知淮。
这一次,他穿着盔甲,风尘仆仆。
37.
「你是说,陛下让你带着这块金印,交到镇国大将军手上?」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