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我有了儿子,死了老婆,进了监狱。
出狱后,我只能干催收高利贷,剁人手脚的那种脏活儿。
靠着手起刀落,干活利索,从一个杀人犯变成了大老板。
1
1994年临近年下,我和怀孕8个月的老婆回岳家吃饺子。
两家离得很近,岳母说方便照顾,以后孩子偶尔住姥姥家,小两口还能过过二人世界。
路过拱桥时,身后跟上来两对年轻人,
“大着肚子还出来,把路都堵死了。”
“走得慢死了,怕不是怀了个死胎吧,死胎才走这么慢。”
我一听爆脾气就上来了,欠抽吧!
老婆脸色也不好看,顿了一瞬,看到气势汹汹的我 ,把我拉住了,
“算了,爸妈还在家等着呢。快过年了。”
老婆摸了一下肚子,我憋着火,还是往旁边让了让。
他们没有走让出来的一侧,而是伸手猛推了老婆一把。
“大着肚子就别出门,跟个死肥猪一样。”
老婆身体猛地失去平衡,向前踉跄了几步,从坡上滚了下去。
伸手推她的小年轻,脸上挂着肆意的笑,
“轻轻一推就出血了,我就说是死胎吧。”
老婆惊恐地看见鲜血涌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双手更加紧紧地护住肚子,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叫。
那几个推人的小年轻不知悔改地朝她呸了一口,大步朝前走,
“晦气。”
“大着肚子还出来……”
“活该。”
死胎,晦气!
我脑瓜子嗡嗡的,周围人纷纷投来谴责的目光,却没有一个人敢拦他们。
在地上哀嚎的妻子,敢怒不敢言的路人,眼睁睁看着他们四人离开……
凭什么!我抄起路边的砖头,一下,一下又一下……
拍在黄毛头上。
那是我老婆,我孩子!
我怎么就不能出来,怎么就不能出来!
你才是死人!你们都是死人!
2
接下来的事,我像丢了魂的行尸走肉。
跟着救护车去医院,通知岳父、岳母。
看着医生小跑着进入抢救室,进进出出的护士,直到等来一份病危同意书,
“产妇怀胎8月,这次跌倒引发大出血,导致早产,我们正在尽力抢救。请您尽快签字。”
老丈人紧张地捂住胸口,
“救救我女儿!一定要救救我女儿。”
我颤抖着地在医生指的地方签字,一刻不敢耽误。
两个小时后,手术室门口的灯变绿。
推出来盖着白布的老婆,和抱怀里的婴儿。
我老婆死了!
我老婆就这么死了!
那晚,我用同一支笔签了死亡证明和出生证明。
我抱着孩子和岳父岳母安将老婆推进停尸房。
一转身,被警察戴上了手铐。
警察说,那个黄毛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得狰狞,死了好,死了好啊!
一命换一命,也算公平。
丈母娘从我怀里接过还没睁眼的儿子。
3
我进了监狱,被判了十年,岳父岳母除了第一年来叮嘱我好好改造,后来再没出现过。
所以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儿子的眼睛长得像谁。
半夜惊醒,我猛抽自己巴掌,要是我当时去抱老婆,而不是追着黄毛报仇,是不是能听到她的遗言……
要是忍住了,没去拍板砖,是不是就能陪着儿子长大……
监狱里的日子不算难熬,狱友都是男人,杀妻害子,大都同情我的遭遇。
我结识了两位大哥,一个是死缓,在等日子。他说他杀过很多人,现在很后悔,教我信佛。
另一个说是来镀金的,很快就能出去。让我出去了找他,给他看场子。
我不想成佛,也混不了场子,只想当个普通人,陪儿子好好过日子。
4
2004年,我刑满释放。
洗干净以前的旧衣服,找朋友借了钱,买了两箱奶和一辆玩具车,满心欢喜地去老丈人家见儿子。
打开门的丈母娘见到是我,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我连人带东西被推了出去。
“既然出来了就好好过。你以后别来打扰我们。”
“小小同学要是知道他有个杀人犯的父亲,指不定怎么看他。”
原来孩子叫小小,他生下来小小一只,确实贴切。
岳母眼神闪躲,不敢看我:“……叫刘文啸。”
虎啸龙吟,好名字。
唯一的不好就是我姓乔,他姓刘。
我把东西放在门口。坐在楼梯上掉眼泪,我突然想起在这里哭会给人看见,抹了两把脸,跑了好远好远,才敢大声哭出来……
我一点也不怪他们,中年丧女,女婿又进了监狱,老两口拉扯外孙十年不容易。
姓刘好啊,姓刘好。
5
正经工作不敢收我这种身上有人命的。
我找到小学门口的一家小饭馆,死乞白赖地要当小工,包吃住,收个零花钱。
他们本分的夫妻店,看在我一片爱子之心,就留下我。
小小就在这里上学,要是碰到他来买早餐,我就悄悄从后面的蒸屉里拿出亲手包的大肉包子,和卖给普通客户的不一样。
他确实小,可能是早产的缘故,也有点胆怯,但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
他也总会跟我说一声:“谢谢叔叔。”
甜甜的,特别好听。
我手上太油,不敢摸他的头。
丈母娘接孩子放学,看见我,拉着小小走,让小小别来这家店。
时间长了,看我规矩,没跟小小认亲,态度缓和了不少。
我乘机拿出留好的饭菜,让她带回去吃。
只有老丈人一个人有退休金,现在60多还要在外面打零工,日子过得紧巴。
6
在小饭馆里干了小半年,我决定换个工作。
不累,就是能看见小小的时间太少了。
上学放学正是我最忙的时候,想悄悄陪着他走一段路都不行。
我辞职那天,店老板给我塞了几张红票子,
“你是个好人,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我看老太太也是个心善的,你找个赚钱多的工作,撑起这个家,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我朝他鞠了一躬,拿着红票子去隔壁玩具店买了一大超大奥特曼。
小小每次路过橱窗,都要看好几分钟。
我等在他必经的小路上,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小路的尽头,拐进来3个高年级的胖学生,推搡着一个瘦小的小孩进了另一边断头路。
“快点把钱拿出来,连钱都没有,我们凭什么和你玩。”
“你爸爸是杀人犯,你也是杀人犯。”
杀人犯三个字让我浑身一激灵,我赶紧往尽头跑。
“活该你没有妈妈。”
“我妈说,刘文啸他妈就是因为他才死的。”
我越听越心惊,小小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过的竟是这样的日子。
那么软糯乖巧的孩子,被一群杂碎欺负,难怪老丈人他们不愿认我。
这是第几次?
我不敢细想。
咬碎后槽牙,都按不住胸口的愤怒,那群杂碎!我弯腰捡起随意散落在地上的半块砖头……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让我陡然清醒。
我扔下砖头,三步并两步拐进断头巷。
“你家那两个老不死的也不知道多给点钱。”
“穷鬼!一家子穷鬼!”
小小脸颊红肿,垂着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倔强的不掉下来。
“你们在干什么呢!”我大喝一声。
那三个杂碎嘟囔了一声,走之前还朝我做了个鬼脸。
这次我暂时顾不上他们,以前的经验告诉我,要先照顾家人。
我小心翼翼地把小小抱在怀里,安抚他,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都怪爸爸,都怪我。
小小就这么目光呆滞,眼神迷茫,没有一丝表情。
坏了!
7
我抱着孩子去医院急诊,心揪到嗓子眼等医生检查。
医生摇头:“那一巴掌力道太大,角度又刚好产生压力,造成鼓膜穿孔,目前暂时性的耳鸣,后面可能导致听力受损。”
“能不能恢复,不好说。”
医生的话犹如晴天霹雳。
小小永远听不见声音了!
“如果去北京做耳膜修复应该能治,我们这小地方,整不了。”
北京,多遥远的地方啊,我连市都没出过。
丈母娘搂着小小掉眼泪,几次抬手想摸他红红的脸,又放下。
老丈人气势汹汹地要去学校找老师。
我按住他:“爸,这事儿找老师没用,我来处理。”
那三个杂碎我认识,两个父母是混子,领头的那个家里头开宝马,哪一个老师不敢惹。
老丈人颤抖着双手,
“你又想去干啥?你就不能报警吗?交给警察处理行不行!”
“你还要再进去一次吗?”
“你知不知道我们怎么过来的!”
“爸,我回来了。这个家以后我来撑,您放心我不会再做傻事。”
我不会再错过小小的成长。
“但这事儿一定得有个交代。”
7
我去了最灵的一座寺庙。
庙里有五重殿,我从第一重,拜到第五重,三跪九叩。
满天神佛,即不渡我苦厄,我便入魔。
放下屠刀,未必成佛。
放下佛经,即刻成魔。
我向佛求,此番杀戮一帆顺风。
我还是有底线的,子不教父之过,父母替孩子承担过错,总没错吧。
杀六个人和背十条命,差别好像不大。既然如此,当初推老婆的三个人也别放过。
8
我联系上监狱里认识的陈三爷。
陈家四兄弟是我们小城的土皇帝,陈三是房地产和高利贷的黑老大。
灵感来自读者说,好人难当。所以想给每一个小人物一个老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