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爱的人,在我临终前终于得见一眼,可转而重生后,他又卑微地跪在了我的脚边......

晨月皎洁 2023-08-17 16:01:31

我的命真是惨。

死之前,才终于再看到他一眼。

再次重生,他还是跪在我脚底那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我和他的距离好近啊。

可也远得够不到边......

1.

及笄那年,大雪纷飞,我站在冰天雪地里,用一把银钗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世间如此之大,却留不得一个干干净净的我。

鲜血从指尖滑落,跌倒的瞬间,我看到了一个黑色身影朝我奔来,我笑了,

可惜,世间再将无我。

2.

“姑娘,小心着凉。”青梅将一件绣着杏花的小小披风盖在我身上。

怎么,死后也会做梦嘛?我撇撇嘴苦笑。

却被马车剧烈的猛刹摇醒。

我稍稍平复了下本已无法再起波澜的心,只听车外小厮隔着帘子在训斥,“没人养的狗东西,敢挡将军府的车驾。”

将军府?我竟回来了。

我没有撩开帘子,只清了清嗓子。青梅看了看我,我见她空空的两手,拔下头上的双股银钗。

“将军府何曾有你这等蛮横无礼之辈。”帘外青梅的声音响起。

“小郎君请起。此物权当将军府赔礼之赠。”

衣衫褴褛的少年捏着冰冷的钗脚,在皑皑的冰雪里瞥见了马车挂帘后露出的一角。

是比雪中红梅还艳丽的一双眉眼。

3.

冬日,没有什么比在暖阁里烹一壶暖茶,读一卷闲书更惬意的事了。

我假装抱恙了一整个冬日,听着窗外孩童的追逐声,淡淡抿了口茶。突然笑了,

可惜上一世被这纷繁尘世乱了心智。

可想到那年冬雪里长跪在长生殿前的痛彻心扉,我又不甘心地笑出了声,横抱起一把琴,披上斗笠,起身便往外走。

青梅和一众小厮只得抱着披风、提着暖炉,跟在后面。

悠扬琴音,空灵飘逸。婆娑竹影后只见一着鹅黄色对襟长袄的女子,佳人倩影,窈窕清冷。

我知道,叔父和辰王此时刚落座对面的风雨亭,正欲在这九曲池之上围炉烤火,畅饮开席。

我更知道,这个位置本是卢望儿开席后表演的地方。

而这首碧瑶散便是定情之曲。

那穿着白狐袍的身影逐渐走近。我压抑住内心的嫌恶,迎着风忍不住咳了几声,收起琴音,拂袖而去。

只留下身后的青梅,忙着收拾我故意留下的长琴。

“敢问这是哪位琴师之物。”

青梅面无改色,头也未抬,“盛大将军独女,盛誉雪。不是公子口中的何琴师。”

冷冷说罢,便抱琴走了。

石亭里辰王拦住了手下的侍卫,注视着远去的主仆,拾起原本系在琴尾的杏花玉佩,淡淡一笑。

这天夜里,难得一夜无梦。

4.

今年冬日里的日子过得比往日更快。

那一日弹完碧落散,没等天亮,我就带着青梅和院里家养的仆人,悄悄搬去了东郊悄悄购置的小苑。

没和家中的叔侄亲戚打任何招呼,当然更不会告诉我那自小便在院子里陪我长大“亲密无间”的表妹望儿。

“姑娘。”青梅瞧着我刚写好的一手字,着实有些吃惊。

我眼角稍稍湿润,只是单薄地笑了笑。

脆弱的人总会在沾血的年月里被迫长大,

而眼下门庭鼎沸的府邸,也总有凋零的一天。

5.

我在梅苑里,听着城中盛府终接连闭府两日,笑着拿出两身男装。

远离胭脂水粉和繁华酒楼,我带着青梅在城内最大的一条屠户街落座。

“姑,”青梅怎么也擦不干净油乎乎的案桌,“公子。”

我盯着街上来往的人群,有在冬日里仍裸着肩膀扛着一整只猪的壮汉,有围着裙兜满身腥臭的妇人,还有小小年纪便在肉铺鱼肆间玩耍的儿童。

这便是城中的贵人主子们从不会涉及的腌臜集市,却是最有人间烟火气的百姓日常。

我打量着眼前一个又一个壮汉,不时摇头,直到眼前出现了他。

少年高挑瘦削,身上一半的布料都似不知名的兽皮,歪歪扭扭拼拼凑凑地缝制而成。

虽戴着垂到额前的兽皮帽子,却遮不住丹凤眼中锐利。

他将腰间猎来的兔子放在屠夫的案板上,接过半串铜板,

他反反复复颠了颠,显然动作有些迟疑,垂在身侧的手掌慢慢握紧。

我笑笑,淡然吹了吹茶沫。

“公子,那边……我们暂避一避吧。”

这拳拳见肉的招式果然厉害,然而他却被屠户招呼来的两三壮汉包围。

“且慢!”一枚沉甸甸的银锭被我轻轻放在案桌上,“兔子和人,我带走。”

我看了看被压在墙角,此时嘴角正在渗血的少年。

6.

回府的马车自然不似从前将军府那样的华丽。

窄窄的车厢,将少年憋屈得耳垂通红。

再次相遇,我盯着他那不自然的羞红,只觉有些可爱。

没想到当年武功盖世的盛府第一高手最初竟是这个模样,

无数回忆像潮水般袭来,想到多年前杏花树下莞尔一笑的初见,想起他满身是血地站在面前,

我忍不住抬手擦了擦他嘴角的血迹。

从此,雅苑内在外人眼里便多了位换作“阿蒙”的侍卫。

雅苑内筵请老师读书、习武,院内所有人都要参学,青梅甚至还要跟着我准备师傅的月试。

讲堂中便也添了他的位置。

从诗词歌赋到骑马行射,雅苑内甚至还开了门平常书院都不会教授的课——北燕语。

纵然这些于我而说不过温习而已,我却也在午后昏睡沉沉的课堂中不经意地发现,

阿蒙学这些超乎常人地熟练,尤其是一口突飞猛进的北燕话和百发百中的骑射。

他很快便成为我的左膀右臂。

甚至,和青梅一样,寝室也在我主卧旁边的厢房内。

只是青梅的那间有不带锁的侧门方便随时进出。他的那间被上了锁。

但我常常奇怪,好像也是自阿蒙来了之后,

从前夜里我总因蹬被子而受寒。现在竟也一夜睡得老实了,再没踢过被子。

7.

日子过得飞快,身边的少年给我带来了父亲与百余轻骑消失在北漠草原的消息。

这一天终于要到了,我没有说话。

抬眼,却看到他俊朗的脸上竟泛起些许血红。

那微微泛红的眼角,一如满城飘飞的杏花。

那日,小楼一夜听春雨。雨声仿佛夹杂着女人们撕心裂肺的哭声,在耳边回响,

大厦将倾,蚁穴丸安。

多年前的夜晚于我是如此漫长,今夜依然。

我放下手中沾染了蜡泪的书卷,在这冰冷的夜晚,忆起许多年前,一位故人做的泥罐茶。

一个土火炉子,一只蛐蛐罐,一笼火,一撮茶,一个茶罐,便是所有欢喜的全部家当。

那年的初春当真冷寂极了。

酸涩的茶,咂不尽那一世的苦,却被他的炙热暖溶了、冲淡了。

这一世大抵是不会再出现那样傻的我,我苦涩地笑了。

却情不自禁想念那茶的滋味。

戴上幂篱,走进苑外朦胧的晨雾中,那年我的稚语还在耳边回响,

“我阿娘说过,杏花开后的第一场雨泡茶是最甜的。”

8.

风掀起幂篱的一角,手中紧攥的储水牛角被无情打翻。

我冷眼盯着黑色面纱上熟悉的深邃眼睛。

探究、好奇,甚至似乎还有一丝惊喜。

他想上来抓住我的手,却被我轻轻躲过。腰间辰王府的黑色令牌一闪而过。

没想到躲过了当夜的牢狱之灾,终躲不过这场浩劫。此时再见,我咬紧了牙关,心中却如释重负。

所以,这一次是想将我扔下大狱,还是想像当年,勾一勾手指施舍些援助,便让我涕泗横流、感恩戴德。

想到父亲在大漠拼杀,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却被朝廷扣上叛逃之名。

我笑了,不再躲闪,瞬间便无法动弹。

“盛姑娘,多有冒犯。”

9.

再次站在辰王面前时,我甚至觉得有一丝丝好笑,

上一世的无妄之灾,这一世的锦衣华服,

命运给我开了如此一个玩笑,

上一世卢望儿在府中金屋藏娇,我在狱中独伴负鼠,

也许爱与不爱本就如此明显吧,只是我……孤注一掷、自负情深。

风霜摇落,月动连珠,闲居水畔,暗香盈袖。

更深露重时,我披着罗衫,微敞着衣领,浅挽发髻,轻轻拨弄着琴弦。

微微侧身,故意让柔和的月光翩然栖息在肩头。

无人知晓,辰王府里我闲居的雅苑,一墙之隔的高台亭榭便是他的书房。更无人知晓,那高台之上同样坐着一位孤独的人。

只有在这一夜,他才会独身一人,卸下所有伪装,只为祭拜他那永远不能被承认的“母妃”。

上一世 ,只有这府中的砖砖瓦瓦日夜陪伴,我又如何不如数家珍。

相思引,相思散,烛火幽微,刻骨铭心。

这一曲《相思引》,是你所爱,我熟稔在心。

上一世弹了千千万万遍,终换得个死生不相见。

今日再奏,我低头看着弦间月光随着树上起伏的树影摇曳,像有人影在其中穿梭。

无痴不生嗔,无怨亦无情,

再抬眼看了看西北方异常明亮的天狼星,

风起,吹迷了我的眼,阵阵酸涩,

不知道北面的父亲,

和许久未见的他,

还好吗。

10.

那天夜里,起伏的树影随琴声变成了一个不断坠落的黑色身影,

像只绝望的蝴蝶落在我的怀里。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全是我的影子,

我难以置信地擦拭着他脸颊上的血污,

却怎么也擦不净,

耳边的风声太大,泪眼婆娑中,

只看到那微微弯起的嘴角,气息浅浅地张嘴说了什么。

我急得满头大汗,却在风雪里听不到那句话。

荒唐一梦后,清醒时分,

我捂着阵阵发紧的心口,

不知究竟是风霜无情,还是相思入骨。

地上是夜里被我踢落的衾被。锦帘被风吹开,月光入怀,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11.

此后,辰王时常来探视我的起居饮食,

“没想到此时竟是在王爷这儿受庇护。”这次我头一回主动开口。

他怔怔看着我。

我突然上前一步,离他极近,纤纤玉指蹭着他的鬓角滑过。

张开手掌,原来是只蝴蝶,被困在掌间无处逃脱。

我猛地抬起头,气息骤然离他极近。

突然,蝴蝶从指缝中挣扎而出,振翅扇过他的脸庞。我似乎听到了从他胸膛中发出,被放大了的呼吸声。

“殿下觉得有趣吗?”我的笑意依然挂在嘴角,眼神却像能吞噬一切的黑色漩涡。

他的手堪堪落在我的腰间,在我的注视下,又堪堪收回。

12.

那一日后,辰王府中监视我的守卫似乎也放松了些警惕。

只是府中丫头侍卫中的些许闲言碎语传到我的耳朵里,我翻着书卷,只一笑而过。

没人知道,我掰着指头,过着太平日子,心里却总期待辰王府里发生些不太平,

譬如:贼人。

那日,闲坐窗前读书烹茗,偶然发现梳妆台内的案几竟摆着那日我离家前搁在梳妆盒中的杏色绒花。

不知何时被安置在这里,也不知摆了多少天。在这府中多日,除了面对辰王,便是读书抚琴,更懒起梳妆。

我吧嗒合上盖子,想起那夜锦帘暗动,夜色入户,心里满是慌乱,却装作无事发生。

念念不忘,终有回响,真到这一刻,我却禁不住担忧。

心跳和呼吸在静谧的房内清晰可听。

我稳了稳心神,小心翼翼地将绒花重新簪在发间,最明显处。

那夜,辰王府果然走水。

13.

我跟着阿蒙飞檐走壁,却低估了辰王府的追兵。

长翎箭射来,他张开双臂揽住我,带着我纵深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倚靠在墙根,我伸手要摸他腰间是否受伤。

“你走。”阿蒙憋红了脸。晃了晃身子,想将我推开。

“我不走。”我简短地打断了他。却看到他的头深深地垂下了。

仿佛用尽了胸膛里所有的气力,脸更红了,勉强抑制住胸膛的起伏,

他咬紧牙关,却又猛地吐出一口气,简短急促地说出一句话,

“若是想回去,我送你去。”吐完此话便歪过头去,没再看我。

咸湿的汗水濡湿了他的衣领。我突然明白了他的“回去”指的地方。

我笑了,有些无奈。

轻轻地抚上他的发髻,翻手间变出一只蝴蝶。那小小的蝴蝶栩栩如生,凑近才能看到,翅膀竟是用丝绸和金线编织而成的。

他无言,只低头看着蝴蝶,

突然用大大的手掌包裹住蝴蝶,并覆住我的手心。

这只手,暖暖的,带着些粗粝的胼胝。

我没有动,只是突然想到,眼前这个比现在的我还长三岁的孩子,已经长成了我印象中的那个模样。

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可怜兮兮的少年,委屈地如同被雨淋湿的大狗。

心口突然熟悉地痛,隐隐的,大约是旧疾,却又钝钝的,像真的疼在了那颗心上。

“我不甘心。”

他给了我没想到的答案,倔强的委屈语气让人难以置信,

“但你若真的想……回去,我……”

我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只是挑起他的脸,认真地端详起来,

如雕刻般的眉眼,长长的睫毛眨着些星光,苍白的嘴角微微下垂。

莞尔,我故作轻松一笑,

“去当辰王妃?”我轻哼一声,

自然,上辈子也曾凤袍加身 ,不是仍落个唏嘘的结局吗,我暗暗自嘲。

我慢慢抽回手,却看到本因受伤而步履蹒跚的他,突然麻利地直起身子,

“嘘”一匹骏马踏着口哨声闯了出来,这家伙一个翻身跃蹬,还不忘向我伸出手来。

“驾”我没有理会他,扯住马绳的瞬间,蹬着马镫一跃而上。

风吹乱了头发,我却像坐上了乱世洪流中一艘漂泊孤舟,从此逍遥江湖。

我将头枕在在熟悉的后背,一路颠簸,却暗暗在想,

这路,要是一直走下去也未尝不可。

马儿载着我们一直行进到密林深处,

“到了!”我惊呼,两三间古朴可爱的茅草屋,静静坐落在湍急的溪流旁。

眼前的人却突然倒在了我的怀里,

深深的绝望攫住了我,瞬间,现实与梦境,前世与今生一切的一切,重叠起来,

我怔怔地低头,看到潮乎乎的液体从指缝中滴落,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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