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安十八岁那年,用尽手段娶了三十岁的我。
他咬着我的唇,说哪怕我的脸上爬满皱纹,他也爱我如初。
可就在结婚第十二年,他带来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当着亲朋好友的面问我:
“沈念之,我已经三年没有碰过你了。”
“你身上那股老人味,让我恶心。”
“我是个男人,总得解决生理需求,你说是吧?”
他笑的冷漠又肆意,丝毫不在意摇摇欲坠的我。
因为他知道,我得了痴呆症。
无论他如何对我,第二天一早,我只会记得他爱我的样子。
1
结婚十二年,我生日那晚,顾淮安请了很多朋友来庆祝。
可我到了酒店,却突然记不起包厢的房间号了。
这一年来,我记性变得很差,很多事情转头就忘了。
医生说,我得了痴呆症。
我觉得很好笑:“医生,这病不是只有老年人才会得吗,我才三十,怎么会......”
“沈小姐,您四十二了。”
那一刻,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原来......我的年纪已经这么大了么?
医生说,我的脑袋里长了一颗瘤子,治不好了。
做化疗的话,或许可以多活一两年。
我见过做化疗的人。
他们的头发大片大片的掉,最后头上光秃秃的,在病床上惶惶不可终日。
顾淮安说,下个月要带我去北方看雪,我不想让他看见我那副丑丑的样子。
离开医院的时候,我听见医生在叹气,说我还这么年轻,可惜了。
其实我不太怕死的,可不知怎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四十二岁,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真的还算年轻吗?
顾淮安很忙,我不想告诉他我快死了,于是捡起很久没写的日记本,趁着我还没忘记,一点点的记录着我和他在一起的这十二年。
可在今晚,我怎么翻,也找不到顾淮安定的包厢号,急得又开始掉眼泪。
还好有个服务生看见了我,听说我是找顾淮安的,便把我带到了包厢。
里面布置的很喜庆,窗台边放满了牡丹,那是我最爱的花。
我向服务生道了谢,一抬头,却看见女主人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不认识的女孩。
她看向我,蹙起了眉。
“大妈,你谁啊?”
2
包厢突然安静了下来。
我茫然地左右看了一眼。
大......妈?
她在和我说话吗?
心脏狠狠抽了一下,像被这两个字剜了一刀。
那个女孩站起身,转头去骂服务生:“谁让你乱领人进来的?”
有人轻轻出声:“她就是沈念之。”
女孩愣了愣,一双很好看的杏眼直直的盯了我好久,突然噗嗤一下笑出声:“她就是沈念之啊?好丑哎,还傻愣愣的,跟个弱智一样。”
她走到我身前,上下打量了我一遍:“你们总说我像她,我哪里像这个大妈了?”
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跳动,一抽一抽的痛,痛的我说不出话来。
女孩还要再说,旁边有人悄悄拉她:“沈念之年轻的时候,整个京圈的公子哥都喜欢她,顾总为了她,差点命都没了,你这么跟她说话,小心顾总弄死你。”
“那不也是她年轻时候?”女孩不服气的翻了个白眼,“你看她现在这副德行,半死不活的跟痴呆一样,我才不信顾哥哥还喜欢她。”
我看了眼玻璃上的倒影,那个女人一身冬衣臃肿,化了妆,也掩盖不了眼尾的皱纹。
好丑。
可是顾淮安说过,他爱我年轻时的容颜,也会爱我今后的皱纹白发。
有人看不过去了,小声嘀咕:“一个臭小三哪来的脸,不请自来,还敢给正主甩脸子,恶不恶心?”
女孩顿时急了,脸色猛地一变,指着我的鼻子骂:“不被爱的才是小三,你又老又丑,顾淮安说他已经三年没碰过你了,你才是不要脸死缠着顾......”
“啪”
我再也受不了,颤着手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我很想说些难听的话,但我自小在家人朋友的宠爱下长大,从未和人吵架过,临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倒是自己的眼泪快要落下来,被我死死忍住。
我没用多大的力气,那女孩却身子晃了晃,倒下去,带翻了碗碟,碎了一地。
门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淮安!”
看见他的一瞬间,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找了好久,一进门,这个人我也不认识,她就骂我......”
我攥着他的手,委屈极了:“她是谁?”
顾淮安却只是漠然地看了我一眼,沉默着。
他身边的大堂经理看着包厢里的狼藉,和倒在地上的女孩,神情惶恐:“顾总,这个女的没在邀请名单上,但她非说认识您,我们就放进来了,要是冲撞了您和......”
他犹豫了下,看了眼顾淮安的脸,又看了看我。
“和您的母亲,还希望多多海涵......”
我的心脏猛地漏跳了半拍。
手上不自觉的用力,指甲深深陷进了顾淮安的肉里。
大堂经理还在喋喋不休:“您母亲看上去真年轻,跟三十出头一样,保养的真好,今天是庆生么?我稍后准备下礼物......”
一字一句,像刀捅进肚子里,划开,脏器掉了一地。
我求助地看向顾淮安。
“她是我的妻子。”
顾淮安终于出声。
他平日寡言少语,不太爱和外人解释什么,但这个时候却突然话多了起来。
“她四十二岁,你觉得她看起来比我老很多吗?”
经理发现自己弄错了关系,顿时脸涨得通红,讷讷道歉:“对不起,我......我......”
“没关系,说实话就好。”顾淮安微笑。
他是故意的,故意给我难堪。
好像看见我被他三言两语踩进泥沼,是什么有趣的事。
可是为什么呢?
是......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惹他生气了吗?
可我记不得了,我什么也记不得。
“淮安,别问了......”
“求你。”
我几乎是哀求。
“淮安!”
一个清脆明亮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那个女孩从地上爬起来,像只小兔似的扑进了顾淮安的怀里。
“淮安,这个女人她打我!”她捧着被玻璃渣划伤的手,凑到顾淮安眼前,哭的梨花带雨,“我好痛,你说怎么办?”
我听见顾淮安冷笑:“林小小,谁让你擅自来这里闹的?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他说的话是斥责,可我分明看见,他的唇吻在了林小小的伤口上,轻轻替她吹着气。
他到底是心疼她的。
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我突发奇想要去看雪。
结果大雪封路,是他深夜一步一步爬进山里,找到了被冻得高烧的我。
他说,我再这么不听话,就打断我的腿。
可在他抱着我的胸膛,却热的滚烫。
顾淮安只对喜欢的人口是心非。
可是,他好像喜欢上别人了。
“顾淮安,你什么意思。”我抹掉脸上的眼泪,哽咽着问他。
他轻轻拍了拍林小小的头发,垂眸看我:“沈念之,我已经三年没有碰过你了。”
“我是个三十岁的男人,需要解决正常的生理需求,你说是吧?”
他怀里的林小小忽然红了脸,抬手打他:“你......你胡说什么,羞死人了。”
顾淮安握住她的手,只是漠然地看着我,像在期待我如何回应他的话。
脑袋里的疼痛再次涌出,抽走了我全身的力气,四肢某种无力地麻痹感袭来。
耳朵听不见声音了,只看得见顾淮安的嘴巴一张一合。
下一刻,林小小的眼睛突然瞪大,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指着我的腿。
有液体滴答滴答地落在了地上。
“好恶心啊!”林小小叫起来。
感官骤然恢复,两腿间一股温热袭来。
我不知道我的身体怎么了。
在顾淮安厌恶的眼神下,我霎时间丢盔卸甲,跌跌撞撞地向外走。
有人在劝顾淮安,说他做的太过火了。
顾淮安只是淡淡地说:“无所谓,反正她有痴呆症。”
“睡一觉,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3
我好像突然就死了心。
我老了。
顾淮安不爱我了。
外面下着大雨,我拿出日记本,想记下这晚的事,笔却不知道掉在了哪儿。
失魂落魄地回了家,我翻箱倒柜,找到一只笔,打开日记本。
却突然愣住了。
我......要记什么来着?
我怔怔地看着日记本,过了好久,才察觉到脸上湿漉漉一片。
我真笨,下了雨也不知道打伞。
要是顾淮安知道,肯定心疼坏了,又要骂我胡闹。
只是,这雨水怎么这般苦涩呢?
4
顾淮安大概是在外面忙吧,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我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翻着日记本。
我生病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还是不要告诉顾淮安了,他会难过的。
看些开心的事吧。
台灯昏黄,我一页页地翻着,看着这十二年来我与顾淮安的点点滴滴。
就好像,我们又相爱了一遍。
额头有些发烫,昏昏沉沉间,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二十六岁的冬天。
原本定好去北方看雪的计划,结果生了病,妈妈不让。
那时候的我年轻娇嫩,爱热闹,越热闹越好。
便唤了一帮朋友在家里聚会,推杯换盏,在纸醉金迷中快意人生。
我卧在落地窗边,想起北方的雪,还是不开心。
男孩子们就围在我身边,柔声细语的哄我。
我端着酒杯,有人说了我不爱听的话,就瞪过去骂他:“讨厌你,走开啦!”
被骂的人不恼反笑,还想伸手摸摸我的脸:“你怎么这么像小猫,动不动就炸毛?”
我扭头避开,不让人碰。
那时候有傲气的本事,哪怕生气臭脸,也是好看的,男孩子们都乐意讨我的打骂。
我还觉得厌烦。
结果下一刻,我就看见落地窗外洋洋洒洒的落下了大雪。
我惊喜地跳起来,推门出去,就看见房顶上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正将身边好几个鼓鼓囊囊的包里的雪往外撒。
十四岁的顾淮安连夜去山上背了四包的雪,衣裳单薄,耳朵手指冻得红肿。
他眼睛亮亮的,问我:“姐姐,你开心些了吗?”
我开心极了,将他搂紧怀里:“小不点,你爸刚还在找你呢,谁让你跑去山里的?被大熊吃了怎么办?”
他的脸瞬间红了,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的眼睛:“姐姐,只要你开心,我做什么都可以。”
其他人见了,就有人开始打电话,要找人调几辆卡车运雪给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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