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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一篇文章写到过高澄,昔年高澄掌权之时,有一天带着一帮手下从大街上经过,人们纷纷敬畏其风采,而人群之中,有一个相士却摇头道:“他福气太薄,并非人主之相。”旁边的朋友踹了相士一脚,让他小点儿声,然后又好奇的问:“那你看谁能做人主?”相士端详了一下,偷偷指着一人说:“就相国身边的那个。”朋友抬头瞥了一眼,嗤笑道:“那不是相国的弟弟高洋么?听说他都十五岁了,还连鼻涕都不会擦,你瞅他挂着的两道鼻涕,能做人主?”
这是史书中记载的一个小故事,高洋是高欢的次子,高澄的亲弟弟,跟能靠脸吃饭和正经史书都称赞容貌的父亲和大哥相比,高洋其貌不扬,似乎还患有像是牛皮癣一类的毛病,身上好似是长了鳞片,越发的不好看。
他母亲娄昭君,能一眼看中守城门的高欢,是绝对的颜控,所以对看起来不咋顺眼的次子并不多么喜欢,但高洋小的时候,表现颇为出色,“言辞敏洽,公明刚断”,是个出色的人才,还贡献了“快刀斩乱麻”这个成语。高欢曾经弄了一团乱麻让儿子们找办法解开,那些儿子手忙脚乱一番,都找不到方法,只有高洋拔出佩刀砍断了乱麻,高声道:“乱就应该斩断,何必费心?”
高欢还曾给儿子们一些兵马,让他们出去办事,自己则命彭乐带着士兵佯装攻击,其他的儿子都大为害怕,只有高洋奋力还击,甚至彭乐下马说明情况后,高洋还不依不饶,要士兵将彭乐绑起来才肯回城。
当高澄到洛阳搅动风云的时候,高洋留在了晋阳,如果高欢亲征,那高洋就相当于高家在晋阳的代言人,地位与高澄略似。
似乎是“少时了了,长大未佳”,随着年纪的成长,高洋的智力水平断崖式的下滑,他反应越来越迟钝,口齿越来越吞吞吐吐,举止越来越木讷,整日里在家里摆弄手工,做一些好玩却没啥卵用的小器具。傻子自然没人看得起,哪怕是高澄这个亲兄长,也对弟弟看不上眼。
高洋有时候给自己妻子买到了好东西,高澄都会直接索要,高洋妻子不愿意给,高洋还会劝:“这东西不过是买来的,兄长要,给他就是,不必吝啬。”高澄因此更看不起他,经常对人说:“我这个弟弟都能富贵,真不知道那些相书上是怎么说的。”
高洋的妻子又有美貌又有气质,被高澄看上了,明里暗里占了不少便宜,很多人对此议论纷纷,高洋对此充耳不闻,让所有人都更加的看不上他,觉得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傻子。
然而,就是这么个“傻子”,在高澄被刺杀后,立即带领手下人冲到了高澄死的地方,将来不及逃跑的刺客全部拿下,当场处死,然后走出去,对外面的人说:“有奴隶不知死的敢造反,还好我哥哥只是受伤,没有大碍。”说着,指使自己的亲信进屋,将高澄的尸体抬上床板,用衣服盖着抬了出去,他还在一边装作跟高澄说话的样子,对外显示高澄还没死。然后他分布将领和官员或者在朝中,或者去地方,镇压可能出现的骚动,分布完后,他自己入朝。
事发仓促,许多人看到了高澄的尸体,纵使高洋竭力掩盖,他兄长的死讯还是传了出去,皇帝元善见听说后,不由得大喜:“高澄今日死去,这可是老天让权力重新回到我手里啊。”话音未落,外面来报说高洋求见,只见他昂首入宫,身后有数百名甲士跟随,手中都持有利刃,好似临阵一般,高洋对皇帝道:“我家中有事,需要回晋阳一趟。”元善见还没回答,高洋已经自己站起来,转身离开,元善见顿时失色,等高洋出去后,他对身边的人泣道:“这个人好像又不是个好对付的,我只怕自己的死期快到了啊。”
从洛阳返回晋阳,“傻子”高洋召集居功自傲的文武老臣,谈论之间言笑风生,语出惊人,震慑住了那些人,而在实行政令的时候,遇到一些困难,他也会立即做出判断,从没有任何的延误,这下子大家才知道高洋之前是韬光养晦。
过了几个月的时间,东魏朝中都承认了高洋的权力,他才正式宣布高澄去世,举行丧礼后,他继承了丞相和齐王的位置。任用亲信高德政为记室,大事都征询他的意见。
早先高澄距离皇帝位已经只剩下一步之遥,他死后朝廷动荡了一下,等到大家发现高洋的掌控力不逊于高澄之后,以金紫光禄大夫徐之才等人为代表,认为时机已到。于是就有人上书,说这一年,根据星象来判断,应该出现大变革。又有人根据市井传播的童谣,说高洋当即皇帝位。
皇位在前,高洋心动了,他去找母亲,原本的娄皇后,如今的娄太妃,说起此事,娄太妃道:“你父亲如龙,你兄长似虎,他们这般才能,终生都作为臣子,你难道超过了他们么?竟然想要觊觎皇位?”高洋不敢和父亲兄长相提并论,默然而出,将此事跟徐之才说,徐之才道:“正因为您比他二人稍差,所以才应该及早登上大位。如果在拖延,只怕就有人生出二心。而且童谣图谶都表明您是天命所归,还要迟疑什么?”高洋还下不了决心,就以魏国旧例,铸造铜人。
铸造十分成功,高洋决定动手,对反对的大臣,高洋摆出了愤怒的态势:“我自家的事情,不需要你们过问,难道不怕被灭族么?”这番话把大臣们都吓住了,再没人敢为皇帝吭声。
孤单的皇帝没有能力高家抗衡,禅位的诏书送到高洋手中,他登上建好的高台,接受百官的朝贺,正式宣布登基,改国号为“齐”,史称“北齐”,年号为天保(公元550年)。
高洋更改赋税,让富人纳税,穷人服役,兴办学校,倡导文风;改革行政区划,裁撤掉数万名冗官冗员;提升监督官员的权力,自己也发挥强大的能力,对于大臣间的弹劾都能迅速地做出判断,并听取多方意见,修改自己错误的地方;解放奴隶,打击了鲜卑贵族和门阀,让朝廷获得了人心和更多的赋税来源;重新制作了新的货币,加快国内经济流通;将原先的法律进一步修订为《北齐律》,这是中华法系承上启下的重要法典,隋唐两代法律体系的基础。
东边政权更迭的消息传到各地,宇文泰以给魏国宗室报仇的名义兴兵,高洋亲自领兵抵御,双方对垒之时,宇文泰看到对面北齐军队军容整齐,叹息道:“高欢有这么个儿子,虽死犹生啊。”没有看到空隙,他只好带兵回去,北齐趁机向西扩大了势力,洛阳等地的官员纷纷投向北齐。高洋又向南攻击,趁着侯景导致的混乱状态,攻陷了淮河流域的大片地区。
对于北方的游牧民族,高洋同样是重拳出击,他亲自领兵在代郡击溃了奚族,又在次年翻山越岭,与士兵们同甘共苦,北上千里,连续击败了强大的契丹和突厥,兵锋抵达朔州之北,前后俘虏敌兵不下二十万,牲畜更是数以十万计。
休息了一年,高洋再次领兵,攻打山胡,一战杀敌万余人,又连续击败叛乱的柔然部落,俘虏数万。
天保三年(552年)开始,高洋北败奚族,西平山胡,东北逐契丹,西北破柔然,向南攻取淮南,势力从现在的内蒙古一直延伸到长江北岸。
而且在文化方面,当西魏还逼迫着汉人官员改姓,比如后来两位皇帝,杨坚的家族就一度被改为“普六茹”,李渊的家族则一度被改为“大野”,北齐已经能组织学者完成能纳入二十四史之一的《魏书》的撰写。
当时高洋“投杯而西魏震恐,负甲而北胡惊慌”,得四方朝贡,被称为“英雄天子”,其土地之广,人口之众,军队之盛,粮草之多,都居于三国之首,俨然有吞并天下的势头。
然而,历史拐了一个急弯。
荡平纠缠朝廷多年的胡族部落后,高洋渐渐的沉湎于酒色之中。在朝堂之上,高洋设有一口大锅和一把锯子,他一喝酒就喜欢杀人,而他从早到晚都在喝酒,这就导致他从早到晚都要杀人,宫女宦官每天都有人要死在他的手下,最后大家都怕了,朝廷将被判决死刑的囚犯送到皇宫,供高洋使用,如果有人运气好三个月没死,那就可以得到释放,但有这种运气的罪犯着实不多。
除了杀人,高洋比他的父兄更加好色,他甚至将自己家族和前代东魏皇族的女子集结到了宫中,任他玩乐,连他兄长高澄的妻子都没有逃过。这些事情被他母亲娄太后得知,娄太后将高洋叫到面前,大声喝骂,还拿手中的木杖击打高洋:“你就不能学学你的父亲和兄长。”高洋大怒,转身跑了出去,还大声叫道:“我要把这个老太婆嫁给胡人。”娄太后被儿子这么说,大怒,再不在其他人面前谈笑。
过了段时间,高洋后悔了,去跟母亲请罪,娄太后还在生气,不肯正脸看他,高洋站了半天没人搭理,自觉无趣的很,回到自己宫中拿起酒来使劲的喝,喝醉了又去跟母亲请罪,娄太后还是不理睬他,高洋竟然一怒之下将娄太后做的椅子掀翻,将母亲掀到地上,娄太后这把年纪,被这么一摔,当场摔伤了,她更是恼怒,将高洋赶了出去。
别说是他自己的母亲,连他皇后的母亲也是一样的待遇。一天高洋去皇后娘家探望,丈母娘出来迎接,高洋突然弯弓搭箭,一箭射出去,正中丈母娘的面颊,丈母娘大吃一惊,问这是什么原因?高洋骂道:“我喝醉的时候连太后都不认识,你个老太婆有什么好问我的?”说着拿出马鞭不断抽击,打得丈母娘面目全非,才大笑而走。
他又看上了都城之中的一个歌伎,将她纳入宫中,不久又勾搭上了那个歌伎的姐姐,甚至姐姐比妹妹还得到宠爱,一次高洋去做姐姐的家中喝酒,做姐姐的恃宠而骄,想给父亲求一个司徒的官职,高洋这次没喝糊涂,怒道:“司徒这个级别的官职,哪里是能随便给人的?”做姐姐的还口出不逊,高洋大怒,让人把随身携带的锯子搬来,将她活生生锯死。一次出游期间,他又想起来这个歌伎好像和朝中一个大臣有暧昧的迹象,立即将她斩首。等到群臣和他喝到高兴的时候,突然把首级掏出来扔在众人面前,大臣们大惊失色,高洋又将歌伎的尸体搬出来肢解,用大腿骨头做琵琶边喝酒边弹奏,还高声唱道:“佳人难再得啊。”几天后,他给这个他亲手杀死的女子下葬,哭的十分哀伤。
除了对女色的追求之外,高洋还开始嫌弃皇宫过于简陋,就征发了国中三十万工匠来修建新的宫殿,宫殿高达二十七丈之高,工匠们在宫殿顶上工作都是小心翼翼,非要拿绳子绑住自己才敢做事,高洋倒是一点都不害怕,在宫殿上面来回行走,别人看着都挺害怕的,他倒是很高兴,跑来跑去好久才下来。
好色和豪奢之外,他最喜欢的就是杀人,平日里出去游玩,喜欢穿上铠甲的装备,手中还抓着兵器,一次他遇到了一个看起来很机灵的妇人,高洋就问道:“你觉得当今皇上是个怎么样的皇帝呢?”那妇女立即回答道:“听说疯疯癫癫的不像个天子。”高洋当场发作,一刀将那个妇女砍翻在地。
在皇宫大殿之上,前面说高洋在里面摆上了锯子和斧子,经常杀人,他杀的可不仅是近侍和囚犯,还包括朝廷大臣,好几个官员无辜被杀,就连他重视的丞相杨愔,都好几次被鞭笞,甚至用小刀在杨愔的肚子上划来划去,做出要剥皮的势头,还是边上人劝阻才将丞相保住。
有一个大臣上书斥责高洋和夏桀商纣是一个档次的皇帝,高洋大怒,将那个大臣绑到水里面淹了个半死后,拉出来问:“你再说我和夏桀商纣一样?”那个大臣正色道:“我恐怕陛下还不如他们二人。”高洋笑道:“天下有这种人,我才知道关龙逄和比干是什么样子啊。”将大臣放走,没两天这大臣又要进谏,还没张口,高洋就下令将他杀死。
有一年天空出现彗星,看天象的官员说这预示着要除旧布新,高洋担心这是改朝换代的迹象,他念及唯一一个中兴的朝代,问身边的一个魏国宗室:“你说当年汉光武帝是怎么做到中兴的?”那个魏国宗室道:“因为王莽没有将刘家人全部杀死。”高洋立即下令,将留在北齐国内的魏国宗室全部抓起来,全部杀死,提出这个建议的那个宗室则被扔到地牢里面,多日不得饭吃,活生生饿死。
多达三千名的魏国宗室被高洋一口气杀了干净,尸体扔到漳水之中,水中的鱼类都换了人肉做早中晚三餐,沿河许多百姓捕到鱼破开后,发现里面有人的指甲,好几个月的时间都不敢吃鱼。
杀光了魏国宗室,高洋更加放心大胆的吃喝,因为饮酒过于没有节制,已经无法吃饭,每天只能喝稀粥度日,他还不肯,用酒替换了稀粥,终于病倒不起,拖延了几天,自觉不行,将皇后和高演叫到床边,他难得有了最后的清醒,握住皇后的手说:“人早有一死,死又何惜?只是担心儿子年幼,不能保全皇位。”他又对高演道:“你要夺皇位,我也没有办法,只是希望你到时候不要杀我的儿子。”高演大惊,连声说不敢。高洋将太子托付给了朝中重臣,嘱咐完后事后,高洋病逝,享年三十一岁。
这位皇帝可谓是皇帝行列中十分特殊的一位,刚即位的时候,他的执政举措相当不错,北齐国力快速发展,他多次带兵出征北方诸国,包括柔然契丹高丽都是他的手下败将,他还下令每年在特定的时期不得损伤昆虫草木和鱼鳖虾蟹,这可说是千年前的生态可持续发展战略,而他对于贪污的态度十分坚决,只要被发现就是一个死字,北齐朝中在他的治理下倒是贪官较少的一个朝廷。到了执政晚期,高洋借酒耍疯,肆意妄为,将朝廷弄得好似一团乱麻,给了有野心的人机会,给了另外两个国家追赶的时间。
高洋还有一个特点,他特别喜欢测字,自己还是其中的高手,刚即位的时候,大家讨论国号,大部分人都说“天保”这个年号不错,高洋笑道:“确实不错,不过你们不觉得这两个字拆开来就是一大人只十么?你们是说我在位只有十年哪。”
一次他和皇后出去游玩,见到了一个老道士,高洋就问他自己能做多长时间的皇帝,老道士掐指一算,说了个三十,皇后还挺高兴,三十年皇帝不少了,高洋也很高兴,说你看我就说我能做十年皇帝,见皇后面露诧异之色,高洋解释说三十指的是十年十月十日,加起来正好三十。算起来,他在位十年,死的时候还真的正好是十月十日。
高洋死后仅一年,弟弟高演发动政变,废黜了高殷,成为北齐的第三个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