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市里的人有三怕:一怕停电,二怕断水,三怕挤坐“高峰车”。何谓“高峰车”?就是每天上午、下午全城职工上下班回家的时候,挤着上车的人流出现的乘车“高峰”。
七月的一天,中午时分,正是挤坐“高峰车”的时候。七路电车的女司机杜小艳,把车刚开进钟楼始发站,等车的人流就洪水般地直朝车门里冲。顷刻间,车里边的人身贴身,脚踩脚,你吵我嚷,挤得喘不过气来。就这样,车下的人还拼死命地往车上挤,弄得车门怎么也关不上。
售票员王小菊,身子趴在窗口,手中挥动着小红旗,伸出窗外,用旗杆敲击着扒着车门上不上、下不下的人头,恶声恶气地吼叫:“下去!下去要关车门了!夹着你我可不管!”
“叭”的一声,车门关上了,最后一名挤车的人没上来车,一只脚却让车门夹住了。疼得他直喊:“夹着脚了!夹着脚了!”
王小菊瞪眼望着被夹着脚的人,既不说话,也不开门,用无声的语言告诫对方:看你下次再挤车!停了好一阵子,车门终于打开,才放出了那只脚。被夹脚的人,气愤地飞来句骂语:“臭婊子!”
王小菊那涂抹着口红的嘴里,喷出来的话语更污秽:“你是婊子养的,夹断你的腿才好哩!”
七路电车在市中心长安大街的快车道上行驶。司机杜小艳不知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开车开得快,刹车刹得猛,整得车上的人“哎哟哎哟”乱叫。当车行驶到大华十字路口时,需要拐一个半径很小的弯。按规定,车速必须放到最慢,杜小艳却不减车速,车里人猛烈地晃动起来,此时,连接两节车厢的转盘处喊起来:“哎呀,夹着人了!夹着人了!”
司机杜小艳充耳不闻。继续开着车高速转弯。直到车上人们起哄的时候,她才把车刹住。原来,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在车厢的连接处被夹着了腿,车停下后,人们忙把老人搀起来,让到一个座位上。
七路电车沿途十八个站,到终点站的时候,车上的人全都下去了,唯独那位白发老太婆坐着不动。售票员王小菊喊道:“老太太,下车了,终点站到了!我们的车不开了,快下车吧!”
白发老太婆痛苦地说:“小姑娘,别喊了,我的腿让你们的车夹坏了,动不了啦,你们送我去医院吧!”
“什么?”王小菊瞪着眼没好气地说,“你的腿被夹了,那是乘车人把你挤到那儿了,关我们什么事?要去医院,你自己去,快下车!”
白发老太婆说:“不,你们送我去医院,给我治腿。”
王小菊火了:“你怎么不讲理呀?车是你自己要坐的,腿是你自己被夹的,凭什么要我们送你去医院?凭什么让我们给你治腿?……”
任王小菊发火,白发老太婆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你们送我去医院。给我治腿。”
这时,司机杜小艳来到老人跟前检查了伤势,见那条腿上有明显的伤痕,知道夹得不轻,才相信老太婆没说假话。她眨了眨眼,缓和地说:“老人家,我们送你去医院,给你治腿。不过,我们是值班车,不能随便去医院。这样吧,我先把您背下车,交给调度员,叫她给公司联系,让公司派小车送你去医院好不好?来,我背你。”
杜小艳将白发老太婆背下车,放在调度室门前的长椅上,然后对调度员李小莉咕依了一阵。调度员李小莉说:“老太太,您的事她都告诉我了。回头我给公司打电话,让公司派车送您去医院。让她们出车走吧。”
白发老太婆点点头。杜小艳和王小菊便转身跳上电车,出了终点站。白发老太婆忍痛坐在调度室门外的长椅上,足足等有一个小时,既不见公司派车来,也不见调度员照面。急得她喊了几次,调度员李小莉才从屋里走出来说:“老人家,我打电话联系了两次,公司经理说这事故公司没有责任,应该由您自个儿负责。这样吧,我给你叫辆三轮车,送您回家吧。”
“什么?要送我回家?”白发老太婆再也忍不住了,抖动着满头的白发大吵大叫起来:“你们把我骗下车,又让我等了半天,现在要把我送回家?说得倒清闲!我不管你们经理怎么说,你今天不送我去医院,不给我治腿,我就不走!”
调度员一听这话,顿时也变了脸:“你这个老婆子撤什么泼?耍什么赖?凭什么要我送你去医院?有本事你自个儿找经理去!”
此时,已是下午三点左右.街上的行人见调度室门口一老一少吵吵闹闹,都围过来观看。不到两分钟,调度室的门口挤满了人。围观的人都以同情的眼光望着老人问是咋回事。白发老太婆指着调度员说:“让这位骂我撒泼、耍赖的女干部说吧。她清楚我是咋受的伤,又说我是耍赖。你们到底论理不论理?你给大伙说说。”
调度员情知理亏,无法分辩,转身钻进调度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就在这时,从人群外边挤进来一位二十几岁的青年人。他,中等个儿,方脸圆眼,一头卷发,上穿红花格尼龙衫,下穿水磨兰牛仔裤。只见他箭步跨到白发老太婆身边,惊疑地问:“张伯娘,你这是怎么了?!”
“小陶!”白发老太婆一见这青年,大叫一声,放声大哭起来。她边哭边说:“电车上挤死人,司机又开快车,转弯时,把我的腿夹成了这个样子。”白发老太婆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讲述他的腿受伤的经过。
围观的人听了无不义愤填膺。那青年紧握拳头,狠狠地捶击了一下身边的长椅,然后对老人说:“张伯娘,别难过,别着急,我找他们去,非让她们送您去医院治腿不可!”那青年转身走向调度室,用拳头使劲地敲击着调度室的门。门开了,满脸怒气的调度员冷冷地问:“干什么?”
“找你!”青年一步跨进调度室,随手掩上门,盯着调度员问:“你们为什么不送这位老人去医院?”
“我们经理说,这不属于公司方面的事故,由她自个儿负责。”
“你知道这位老太婆是谁吗?”“是谁?”调度员说:“她就是市长的老母亲,我们照样不管!”
青年人说:“你说对了,她正是市长的老母亲;”“什么?!”调度员象被针扎了一下,急忙追问,“她是市长的母亲!哪个市长的母亲?”
“新调来的市长张铁民,她是张市长的母亲!“她是张市长的母亲,你怎么知道?”青年随手掏出红塑料皮工作证,“叭”的一声甩在桌上,说,“这是我的工作证!”
调度员翻开工作证一看:陶小毛,市政府小车司机……看着看着,额头浸出了汗珠。青年望着调度员,又说:“你若是还不相信,可给市政府办公室挂电话,号码是71——8514328。”
调度员把工作证还给陶小毛,慌忙给刘经理打电话。
十几分钟以后,一辆黑色的伏尔加小轿车停在调度室门前。经理办公室的王秘书走出车门,在调度员的帮助下,将白发老太婆背上小轿车,箭一样地驶向南市电车公司。
小轿车在经理办公室的门前停了下来。不等小车停稳,等侯在门前的刘经理便奔向车门。车门一打开,他抢着把白发老太婆背起来,快步进了办公室,小心翼翼地将老人放在沙发上。他擦着汗,气喘吁吁地说:“张伯娘。让您老人家受惊了,受疼了,实在对不起呀:”
不等白发老太婆开口,王秘书忙介绍说:“张伯娘,这是我们公司的刘经理。”
“刘仁才,刘仁才。”刘经理一边自报姓名,一边自我检讨,“张伯娘,这都是我的工作没作好,才使您受这么大的罪。”
白发老太婆忍着腿疼,有气无力地说:“刘经理,你真是个好领导,跟那调度员、售票员和司机大不一样。她们,她们太不象样子……”
“张伯娘,别生气。我一定要严肃处分她们”
“别,别这样。“白发老太婆一听刘经理要处分她们,心里咯曜了一下,急忙改口说,“她们都是孩子,不懂事,批评教育一下,就行了,刘经理看市长的母亲如此宽宏大量,顿时减轻了他的精神负担,忙倒上一杯茶,笑容可地说:“张伯娘,您请喝茶。我们马上给您联系医院。您这么大的年岁了,出门怎么能去挤坐电车呢?”
老人边喝茶边说,“刘经理,这么大的城市,出门上街买东西,不挤公共车怎么行呀?”
怎么市长的母亲这么大岁数了,还要上街买东西,非挤公共车不行呢;听到这里,刘经理突然提高了警惕:哎呀,单凭那个司机一句话,咋能轻信这老太婆就是市长的母亲呢?莫让他给骗住了!
这时,刘经理凭自己的经验和判断能力,开始审视这个老太婆了。只见她上身穿一件夏布大襟衫,下身穿的是很平常的黑布裤子,脚穿一双黑布平底扣带鞋,鞋尖裂开的小缝里可以看见露出的袜子。同时,他又发现这老太婆的皮肤又粗又黑。
这,哪象市长的母亲?说她是市长家里的保姆还差不多!刘经理越看越怀疑,打定主意要细细盘问一番,然后再决定是否送她住院治腿。刘经理拉长了脸,干咳两声,望望老太婆,就要发话盘问时,桌上的电话铃响了,他随手拿起话筒:“喂,哪里?”
“市长办公室。”“您要谁呀?”
“要你们经理。”“我就是,我就是。”
“听司机小陶说,张市长的母亲乘七路电车,腿被夹伤了,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刘经理声音变了调,“请你转告市长,我们已经把老人接到办公室来了,正在联系医院,马上送医院治疗。”
电话里继续说:“市长去北京开会了,七天以后才能回来.希望你们公司认真研究一下,对市长的母亲,要精心照料,抓紧治疗。”
“是,是,是……”对着话筒,刘经理不住地点头,一边掏出手帕擦汗,一边说,“请您放心,我们一定要在市长回来之前,将老人的腿治好。”
电话里继续说:“……你们公司,应该从这次事故中总结经验,吸取教训。群众来信反映,每到下班的时候,人多车少,拥挤不堪。长此下去,还会发生更大的事故。你们要重视这个问题,要想办法解决一下。”
“是,是,我们一定吸取教训,千方百计解决这个问题。”放下话筒,刘经理暗自庆幸:这个电话来得太及时了,要是再迟一会儿,自己便会对市长的母亲失礼了。那样,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刘经理转过身来,满脸堆起了笑容,走到白发老太婆跟前,蹲下身去:“张伯娘,我马上背您上车,咱们去医院!”王秘书见状,急忙上前将老人扶到刘经理的背上,走向停放在门口的伏尔加轿车。他们上了车,“嘀”的一声响,伏尔加飞也似地朝市中心医院驶去。
伏尔加驶进市中心医院,拐了一个大弯,停在老干部病房大楼门前,凭着市电车公司经理的大名和熟人关系,即刻和住院部接上了头。当刘经理讲述了市长母亲受伤的经过后,老干部住院部立即紧张起来,不等王秘书去办住院手续,院长便率领一群白衣护士,小心翼翼地将白发老太婆送进高级单人病房,亲自为市长母亲检查伤情。
检查结果,老人的一条腿严重挤伤,肌肉组织破坏,需住院治疗一个星期。听完院长的病情报告,刘经理知道没伤着骨头,心上的石头落了地,转身对旁边的王秘书吩咐道:“这里由你负责,除医院正常治疗护理外,每天由小周和小商(两名女干事)轮流到这里值班。张伯娘的伙食,每天按拾元标准,由公司报销。总之,一定要在七天之内,使老人康复!”
接着,刘经理转身对白发老太婆说:“张伯娘,您老人家安心在这儿治病吧,有啥要求,让小王给我打电话,我一定照办。”
白发老太婆感动极了,眼里含着泪水,过意不去地说:“刘经理,你太仔细了。这里有医生照料,就让王秘书回去吧。你们工作忙,可不能误了工作呀!”
“张伯娘,别说了,只要您老人家的病能很快康复,我们就是停止办公,也要好好照料您老人家,您安心治病,我每天会抽时间来看您的。“刘经理交代完毕,这才离开病房。
电车夹了市长母亲的腿的消息,象打雷闪电一般,迅速传遍全公司,数百名职工即刻大哗,到处都是一片刺耳的议论:有的说:“这下糟了,本月的奖金全‘夹’掉了。”
有的说:“掉了奖金事小,恐怕经理的官帽也保不住了。听说新来的市长很厉害,夹的又是他娘的腿,他能不加倍惩罚?这回呀,刘经理不撤职也得降职!”
有人愤愤地说:“撤刘经理的职,活该!高峰车,车少人多,电车常常出事,我们反映了多少次,他理都不理。这下好,芝麻官碰了皇上的马头,吃不了也得让他兜着走!”
更有人风趣地说:“坏事变好事。幸亏这次夹了市长他娘的腿,才惊动了公司的官僚主义。看来这回高峰车的问题该解决了。问题解决了,全市人都眼着沾光,这就叫一腿保百腿。”
刘经理听到群众的议论,又悔恨,又气恼。悔恨的是,群众挤坐高峰车的问题,职工早有反映,自己为什么不及时想法解决?气恼是的,七路电车的售票员和司机为什么违章行车,夹了市长母亲的腿,还和老人吵闹?调度员更不象话,竟然在公众场合,和老人干起架来。这些要让市长知道了,真不知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后果。
经理办公室里,坐满了全公司中层以上的干部。刘经理站在中间,一边沉痛地检查自己的官僚主义错误,一边请大家出谋献策,决心解决群众上下班乘车难的问题。
最后,刘经理拍着桌子说:“对七路电车肇事的司机和售票员,以及不负责任的调度员,一定要严肃处理,一定要给予处分。如果不认识错误,要开除公职!”
刘经理要处分肇事的司机、售易员和调度员的消息传出来,可把三个姑续给吓坏了,这三个向来不把工作当一回事,对乘客态度恶劣,谁提意见跟谁吵的“惹不起”,没想到这回惹着了市长的母亲。她们想,市长怪罪下来,公司开除她们公职是完全可能的。怎么办?
事到临头,她们的脑子转弯比电子计算机还来得快。三个姑娘一合计,当即决定,除了向经理写出深刻的检查以外,马上到医院去,向市长母亲求情。
第二天下午,市中心医院老干部病房大楼里,走进来了三个打扮时魔的姑娘。他们每人都提着一个花提兜,里边装得鼓鼓囊囊的,三个姑娘经过查问,推门进了白发老太婆的病房。一进去,就极其热情地叫起来,“张伯娘,我们来看您啦!”
“张伯娘,我们向您赔不是来了!”
“张伯娘,那天,我们不认识您,惹您老生气了,今天,特来向您认错,求您原谅。”
三个姑娘边说边从提兜里向外取东西。只听砰哩啪啦一阵响,奶粉、罐头、鸡蛋糕和时鲜水果等等,杂七杂八摆了满满一桌子。
三个姑娘边朝桌上摆东西边说:“张伯娘,这是送给您老人家补身子骨的。吃得越好,病好得越快,您就好好地吃呗。”
“张伯娘,一日病,百日养啊,您老人家就在这儿住着,什么时侯好利索了,什么时候再出院。想吃啥您只用吭一声,我们给您买。”真是三个姑娘一台戏。自打这二个姑娘进病房后,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别说白发老太婆开口,就是机灵过人的王秘书,站在一旁也插不上嘴,只有看着三个姑娘“吃吃”地笑。
白发老太婆终于找到个说话的机会:“姑娘们,你们这是干啥呀?花这么多钱,买这么多东西,大娘我两个月都吃不完,快拿回去!”
“张伯娘……”快嘴售票员王小菊说,“这些东西是我们的心意,您要是不收,就是不原谅我们,那我们只有给您跪下了!”说着,三个姑娘便“噗噗通通”跪倒在白发老太婆床前。
六只眼睛,同时涌出了泪水。白发老太婆很受感动,两行老泪夺眶而出:“快起来;快起来!地上不干净,小心脏了你们的衣服,快起来!”三个姑娘异口同声:“张伯娘,我们三个是来求您老人家的呀!”
“求我?”老人莫名其妙。“是的,求您老人家替我们说说情。我们的车夹了您的腿,刘经理大发脾气,不光要我们写检查,还要开除我们哩!我们想来想去,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求您在刘经理面前说个情,您不答应,我们就不起来!”
“噢,是这么回事。”白发老太婆望着她们,陷入了沉思:多聪明的孩子啊:一个个长得比电影明星还水灵。自己不也是从这个年龄过来的吗?那时候,自己什么也不懂,傻乎乎的,哪比她们现在?可是……哎,孩子毕竟是孩子,谁能没个闪失,谁能不犯错误?哪能一有错误就开除呢?
想到这里,白发老太说:“有错误只要改,咋能不给改正的机会呢?”
“我们改,我们坚决改!”售票员王小菊抹着泪说,“我们都向公司写了检查,今后保证对乘客和气耐心,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就是吐在我们脸上,也一擦了事,一定要事事替乘客着想……”
白发老太婆被深深地感动了。她想:姑娘们决心痛改前非,刘经理为什么还要处分她们呢?不由得冲动起来,慨慷地说:“快起来,我答应你们,一定在刘经理面前替你们讲情,不许他处分你们,要不,我就坐在刘经理办公室里不走!”说着,她转脸对王秘书说,“王秘书,你先给刘经理打个电话,就说我不允许处分这三个姑娘。要是开除她们,我就碰死在他的面前!”
王秘书先是一愣,随后便恭恭敬敬地说:“张伯娘,您别生气,我这就去打电话。”王秘书出去后,三个姑娘立刻破涕为笑。她们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便围着白发老太婆打起转儿来。有的给老人开罐头瓶,有的给老人梳头,有的要给老人洗脏衣服,一口一声张伯娘,那亲热劲,比老太婆的亲孙女还亲哩。
白发老太婆住院六天,也是市电车公司天翻地覆的六天。刘经理召集大大小小的会不下二十次,发动群众,出谋献策,决心解决全市职工上下班乘车难的问题。
在群众的建议下,公司决定:一、每天上午十一时半至十二时半,下午五时半至六时半,全公司的电车,一齐出动,成倍地加大车数。二、下班时,乘车人最多的是一至十路车。这个时候,从其它各路车中抽调一部分,换上一至十路车的牌子,集中运送下班的职工。三、重新修订了各项规章制度……并提出奖罚分明的严格要求。
几天来,由于采取了以上措施,乘车难的问题终于解决了。电台和报社不断广播和发表群众来信,纷纷赞扬电车公司的改革措施。
这简直是因祸得福。几天来,刘经理乐得合不拢嘴,去医院看望市长母亲的次数也增多了,开始是每天一次,后来每天二至三次,问寒问暖,无微不至。但看着看着,他突然发现了一个重要问题。白发老太婆住院整整六天了,怎么不见市长的家里人来医院看望呢?难道市长就只有这一位老母亲?再者,市长去北京开会,家里出了事,办公室理当派人来看望。时至今日,整整六天,既无人来看望,也无电话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刘经理越想越觉得不对头,越觉得不对头越起疑心。他暗自决定,主动给市政府办公室打个电话,先汇报一下市长母亲的病情,再问问市长回来了没有,听听办公室怎么回答。
第七天早上十时,刘经理拿起话筒,拨动市政府办公室的电话号码,要办公室主任讲话。接电话的是办公室主任周瑞光。刘经理先是自报单位和姓科名,接着是详详细细向周主任汇报市长母亲的病情。说着说着,对方插话了:“刘经理,你都说了些什么,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明白呀?你说的到底是哪个市长的母亲?”
“张市长的母亲,就是那个新调来的张市长,张铁民。”
“张市长的母亲早去世了!”
“那……”刘经理结结巴巴地问,“那……是不是市长的岳母?”
“他岳母的骨灰盒,在北京八宝山放着哩!”
“那……”刘怪理全懵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不得不略带不解的口气说,“可这是你们办公室打电话告诉我的呀!”
“办公室打的电话?”“对!六天前市长办公室打来电活,说是司机小陶,告诉我们,市长母亲的被电车夹伤了,要我们马上送医院治疗。”
“打电话的人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问。”
“乱弹琴!这样吧,我马上查查,再问问司机小陶,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完“唬哨”一声,放下了电话话简。
刘经理愣愣地站着,百思不得其解:市长的母亲、岳母都死了,那这位老太婆是谁呢?电话明明是从市长办公室打来的,难道这是假的?市政府小车司机小陶,有工作证,难道这个小陶也是假的么?他越想越气,一拳砸下去,把桌上的玻璃板砸了个稀巴烂。
“咚”的一声,白发老太婆病房的门被踢开了。刘经理两眼喷火,气势汹汹地站在床前。白发老太婆吓了一大跳,莫名其妙地问:“刘经理,出了什么事?!”
刘经理黑风扫脸,并不直接回答,恶声恶气地问:“你,家住哪里?”
“市政府大院呀!”“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儿子?……”白发老太婆瞪大了眼睛,“我没有儿子。我是孤寡一人,老头子在市政府看大门,前年得病死了。”
“嘿!这老太婆果真不是市长的母亲!”刘经理暗自悔恨。顿时,一种受捉弄、受欺骗的羞辱之感,使得这位精于世故的经理火冒三丈,暴跳如雷,冲着白发老太婆怒吼:“你为啥冒充市长的母亲?!”
“谁冒充市长的母亲?”白发老太婆也火了,“我说嘛,你们怎么对我这样好,原来你们把我当成了市长他妈呀。我不是,我没有那么大的福份,我是一个看大门老汉的老婆!夹了我的腿,照样该给我看伤!”
刘经理气得浑身直打哆嗦,语无伦次地说:“你……你马上出院!住院的全部费用,由你个人承担!马上,马上去结手续。要不,我就送你去公安局!”
“送我去公安局?!我犯了什么罪?”
“你是个骗子,冒充市长的母亲!”
“刘经理,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说我是市长的母亲?你说!”
刘经理被问得张口结舌,恼羞成怒,耍起赖来,“反正有人捣鬼,说你是市长的母亲!”
“她就是我的母亲!”随着话声,一个身穿白色短袖衫、身材矮胖、年约五十多岁的人,手提一网兜糖果、罐头,走到床前,望着白发老太婆说,“张伯娘,您的伤好了吗?要没有好利素,那就在医院里多住几天吧。”说着,便把网兜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摆在桌上。
跟在那人后边的是办公室主任周瑞光。他向呆愣愣站着的刘经理说:“刘经理,这就是新来的市长张铁民,上午刚从北京开会回来,听说张伯娘腿受了伤,就急忙来医院看望。噢,上次那个电话查清了。那是小车司机小陶打的。他说他看不惯你们的服务态度,故意说张伯娘是市长的母亲。……当然,他这种作法是非常错误的,我狠狠地批评了他。”
“刘经理!”张市长伸出手,一边和刘经理握手,一边风趣地说,“你们公司解决了全城职工上下班乘车难的问题,群众很感激,纷纷向办公室写表扬信,我全都看了。我代表全市人民向贵公司表示感谢,并通知报社立即派记者采访,登报表扬你们。”
刘经理激动地说:“张市长,您对我们公司过奖了。要不是听说这位老大娘是您的母亲,我刘仁才还没有这么大的勇气解决全城职工上下班乘车难的问题哩。”
“说得好!哈哈哈哈……”张市长笑了笑,又随即收敛了笑容,语重心长地说:“这是一个值得我们永远深思的问题。我们这些当官的,要想把事情办好,首先要把一个陈腐的观念倒过来!过去,人民称当官的是父母官;今天,我们当官的应该把人民看作父母。只有这样,我们的事情才能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