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5点，澳洲某中餐馆的后厨，41岁的Hely已经开始准备今天的面点。她卷起袖子时，手腕上那块去年被开水烫伤的疤痕清晰可见。

现在的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做家常面食的山东姑娘，而是这家中餐馆的一把好手，从后厨到店长，每天工作超过12个小时。

"我刚来澳洲时做后厨，一天工资是600块人民币，虽然累但总算能攒下钱。"她一边和面一边说，"2019年被挖到这家店当店长，活儿更多了，要管人还要干活，每天天不亮就得来店里。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角的皱纹悄悄爬上了眉梢。谁能想到，22年前她也是个青春靓丽的姑娘，怀揣着一本护照，拖着一个行李箱，从山东威海的小村庄只身飞向异国他乡。

掏出手机，朋友圈里是儿子刚发来的视频。那个当年只有一米四的小男孩，现在已经长成了一米八的大小伙子，正在紧张地准备中考。

"五年没回家了，要不是这场疫情，我早就飞回去看看他们了。

擦了擦眼角，Hely继续揉面。这里的工资虽然比不上当地技术工人，但胜在吃住不花钱。"我们这些打工的，都是把泪水往肚子里咽。

房租每周750块人民币，我跟一个大姐合租，能省则省。

窗外的天色渐亮，厨房里飘出阵阵面香。今天又是新的一天，从早上营业到晚上九点闭店，她还要处理完最后的收尾工作才能回住处。

"在国外打工的人，都要有抗压能力，现在的我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节奏。

放下手中的活计，她看了眼手机上存款App里的数字，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等存够100万，我就能回家了。

不过在那之前，这个面还是得继续擀下去。

人们总说外国的月亮比较圆，却不知道在这轮月光下，有多少像Hely这样的打工人，正在默默地用汗水浇灌着他们的梦想。

还记得2000年那个夏天，19岁的Hely坐在威海老家的破旧板凳上，看着弟弟正在写作业。"当时家里就指望种地过活，弟弟比我小5岁，眼看着要上高中了，学费就成了家里最大的难题。

那会儿的农村，种地能有多少收成？七八岁就得半夜起来排队打麦子，刨完花生浑身是泥，干完农活累得连洗脸的力气都没有。

这些回忆，现在想起来还是那么清晰。

"你说我能怎么办？初中毕业就辍学了，在家帮着种了一年多地。看着弟弟的课本越来越厚，我知道，光靠种地真的不行。

东拼西凑，爸妈好不容易借到了6万8千块钱。"那时候这些钱都够在县城买个小房子了，可是他们选择把这笔钱砸在我身上，托劳务中介把我送去韩国。

"说这话时，Hely的眼圈红了。

韩国工厂的流水线上，Hely每天要工作11个小时，做汽车配件、手机配件，月工资5000块。"我跟自己说，不能哭，眼泪掉在流水线上，配件就得报废。

"她笑着说，但眼里却闪着泪光，"工资一发下来，除了留够房租，全都寄回家了。

缘分总是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在韩国的第四年，她遇到了同样在打工的老公，他是大连农村来的。"两个在外打工的人，都懂那种不容易。

他在建筑工地干活，比我还辛苦，每天也是干十几个小时。

2006年，他们在韩国结婚了。"什么仪式也没有，连件婚纱都没穿，就在租住的房子里，爸爸、叔叔、舅舅一起吃了顿饭。

"这成了Hely一生的遗憾。

转眼到了2007年，儿子出生了。"那段时间是最煎熬的，月子没人照顾，老公辞了工作在家伺候我。可是我俩都不会带孩子，经常手忙脚乱。

"更难的是，为了生计，当儿子5个月大时，他们不得不忍痛将孩子送回国内给奶奶带。

"当时孩子被抱走的那个眼神，我和他爸到现在都忘不了。"Hely说到这里，停顿了好一会儿，"但是没办法啊，在国外带着孩子，就没法好好工作。

韩国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每个月工资单上的数字，都是支撑着Hely继续坚持的动力。为了弟弟的学费，为了家里的生活，她把所有的委屈都咽进了肚子里。

"其实挣钱真的不容易，但是看到弟弟每次考试都考得不错，我就觉得值了。

2010年的那个下午，永远改变了Hely在韩国的打工生涯。"那天我下班回家，发现老公居然比我先回来了，平时他在工地都要干到很晚的。

原来，老公在工地干活时没戴安全帽，一块三角铁掉下来正好砸在他头上。"他头上的伤口缝了好几针，血都把工作服染红了......"看着丈夫头上的伤口，十年打工的辛酸一下子涌上心头。

当天晚上两人就做了决定，买船票回国。

从韩国带回了47万，在威海买了一套120平米的房子。"那会儿可开心了，觉得总算在老家有了自己的家。"Hely说这话时眼睛都在发亮。

可是，命运总爱和人开玩笑。"回国以后坐不住啊，在家呆了一阵子就想创业。说实话，也有点虚荣心在作祟，毕竟出国十年，回来再打工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爸爸劝她先去服装店打工学习，但她没听进去。"现在想想，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Hely苦笑着说。

她在威海和文登各租了一个门店，光是文登步行街的店就给对方交了20万转让费，两个店装修又花了将近20万。

"那时候钱在手里，觉得自己可了不起，从北京一个品牌加盟，连3万的加盟费都没多想就交了。

等货到了才傻眼，"跟在北京看的完全不一样，就是地摊货的质量。再联系总部，人都找不到了，这才知道被骗了。

创业的失败来得猝不及防，不到两年就赔了45万。"那段时间，一夜之间头发都白了好多。"Hely说，"这就是给我的一个教训啊，花45万买了个教训。

手里的钱赔光了，老公只能在当地找工作。2012年秋天，Hely去日本捡了4个月海蛎子，挣了2万多。"回来后就在老姨开的理疗养生会所帮忙，一边照顾孩子。

这段经历让Hely明白，创业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有时候，还是得踏踏实实地来。

这就是后来她决定再度出国的原因。

"2017年，我又借了6万块钱，办了工作签证来澳洲。"说这话时，Hely正在往烤箱里放面包，"这次是自己来的，老公留在家里照顾孩子和老人。

选择澳洲，是因为这里的华人餐厅多，而她会很多面食的制作。"刚来的时候在一家中餐馆后厨，每天工作11个小时，一天能挣600块人民币。

"她笑着说，"在这边最大的开销就是房租，我跟一个大姐合租公寓，每周要750块钱人民币。

2019年，机会来了。"有个老板知道我面点做得好，让我去他店里当店长。"升职听起来是好事，但Hely说，工作量一点没少，反而更累了，"每天工作超过12个小时，从早上5点多就得起床，一直忙到晚上9、10点才能回住处。

疫情期间，餐馆生意一度下滑。"还好澳洲政府给居民发放优惠券，我们这些持工签的也和当地人一样享受这待遇。

"说起澳洲的生活，Hely掰着手指算账："这边物价其实不高，猪肉8块钱一公斤，牛腩12块钱一公斤，猪蹄才2块钱一公斤。

"但是干活是真的累啊！"她撸起袖子给我看烫伤的疤痕，"去年被员工不小心把一盆开水倒在身上，起了好多水泡，疼得直掉眼泪。

去医院处理了一下，休息了一周就又开始干活了。

五年没回家，Hely只能通过视频看着儿子长大。"走的时候他才一米四，现在都一米八了。

在澳洲，Hely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这里技术工人的工资比公务员高，干建筑、电工、水暖的，工资能比银行职员、警察高两倍呢。

"我认识一个在这边打工的大姐，一个人打两份工，每天就睡5、6个小时，其他时间都在干活。"Hely说，"在国外能挣多少钱，就看你能吃多少苦。

每天早上闹钟一响，满脑子都想着辞职，但一想到家里，又坚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