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上任已满一个月，除了他“接管加沙”的惊人提案，以至同普京展开排除乌克兰的俄乌和谈之外，美国国内由马斯克及其政府效率部（DOGE）急速推行的政府改革，可算是美国至少数十年来未见的华府大地震。

政府效率部的年轻程式工程师空降各大政府部门，踢走大多数阻碍他们的资深官员，取得财政部、国税局（IRS）等重要机构的机密资料，并利用特朗普授予的权力大举清除他们眼中的浪费和欺诈。

一个月了，成绩如何？

根据政府效率部网站公布的数字，一个月以来，马斯克已经为联邦政府节省了550亿美元。如果按照这个速度推进的话，一年下来也就能节省6,600亿美元，相当于一年联邦政府开支的接近10％。虽然这及不上马斯克起初为美国政府节省2万亿美元的豪言壮语，但也是一笔可观的巨款，若能成事，单是这一笔钱已足够去掉2024财年联邦政府1.83万亿赤字中的超过三分之一。

根据政府效率部网站公布的数字，一个月以来已经为联邦政府节省了550亿美元

从非常乐观的角度来看，省钱的速度还有可能增加。《华盛顿邮报》近日就报道称新任国防部长赫格塞斯已责成下属提出每年节省8％国防部开支的计划。美国国防预算高达8,500亿美元，8％也就是680亿美元。

由于美国联邦政府三分之二的开支也是法定支出，像社会福利、老人穷人医疗保险等，近10％是国债利息开支，只有大约四分之一是可调整支出，当中近半是国防开支。

由于共和党传统上是国防鹰派，每年预算谈判都要求提高国防开支，不少人认为国防是减无可减的。但赫格塞斯的“省钱令”，再加上此前特朗普联同中、俄一起将国防开支减一半的提法，已经显示出“国防开支动不得”已经不再是共和党的坚定立场。

2023年的美国联邦政府预算分布

问题是，政府效率部的数字似乎并不可信。无论是根据路透社还是彭博的分析，政府效率部公布的具体节省项目加起来其实远远不及其声称的550亿美元“节省数字”。彭博的分析显示，政府效率部罗列的项目加起来只有166亿；路透社指其公布的以百计取消合约为政府省掉了85亿开支。

政府效率部承认他们公开的具体节省项目加起来不及其宣称的总数，表示之后会继续公布更多细节。

不过，《纽约时报》就发现政府效率部有“改一个字母就多省近80亿”的取巧做法。政府效率部罗列的一份移民及海关执法局（ICE）合约显示该合约面额高达80亿美元，负责ICE属下一个多元和公民权利办公室的程序和技术服务。

问题是，ICE全年预算就只有90亿美元。事实上，相关80亿美元的面额很可能是“手民之误”，将“million”（百万）误作“billion”（十亿），一个字母的差误就让政府效率部多“节省了”近80亿美元－－该合约2022年签成至2027年为止，过去两年半有关合约的总开支为250万。这明显是取巧夸大其削减政府支出的数字。

2025年2月19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在迈阿密举行的“FII 优先”沙特阿拉伯投资峰会上发表演说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政府效率部的“省钱成效”似乎也没有反映在特朗普上台后一个月来美国政府的每日财政支出上。由于美国财政部每个工作天都会公布其每日收支，我们可以透过与往年同时段的开支作比较，看看特朗普上任一个月来大刀阔斧清扫联邦部门之下有没有真的省了钱。

看起来并没有：与2023年、2024年拜登任内同期比较，特朗普上任一个月来的每个工作日支出为319亿美元，相较之下，此前两年的数字则分别为281亿美元和283亿美元。当中可能反映出通胀的影响。

但从这三组数字的比对来看，虽然特朗普和马斯克一上台就实际上关停了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消费者金融保护局（CFPB）等政府部门，又向包括租约在内的各类政府合约开刀，实际上节省到的钱并不多。

以实际执行的角度来看，马斯克的“省钱变法”前景也不太乐观。首先，他先砍掉的美国国际开发署基本上是最容易砍的开支项目，一年下来大概能节省450亿美元，相当于联邦开支的0.6%。根据最近的民调，有高达71％美国人认为美国海外援助花费太多，砍掉国际开发署当然不会有什么政治成本。

美国财政部每个工作天都会公布其每日收支

问题是，同一个民调也显示，63％人认为社会福利开支不足，64％认为教育开支不足，近60％认为老人穷人医疗保险开支不足，57％认为对于低收入美国人支援不足。特朗普曾经下令冻结近每年达3万亿的联邦开支项目，但很快在民情和法律挑战之下就收回了。如今特朗普也持续希望扣起国会已经批出的开支来减省支出，可是我们可以预见，如果特朗普真的动到这些占联邦政府开支绝大部份又有民意支持的福利、医疗等项目，民意反弹将会使他寸步难行。

剩下来唯一可以动的大概就是国防。然而，马斯克的SpaceX以至Palantir、Anduril等新兴国防科技企业，甚至是微软、Alphabet（Google母公司）等矽谷企业如今都全力投入国防生意之中。以马斯克为首的科技界特朗普支持者有可能会成为国防部节省开支的新阻力。

但话说回来，美国政府确实有颇多的开支浪费在所谓的“不正当支出”又或者是欺诈上面。

联邦政府各个主要部门其实每年都要为其“不正当支出”（包括欺诈、重复支付、受款人不合资格等）提供估算。根据2024年财政年度的估算（截至9月），整个联邦政府的不正当支出约为1490亿美元，占总开支大约2.2%。

2025年2月11日，美国华盛顿白宫椭圆形办公室，马斯克站在特朗普身旁

而根据国会属下的独立机构政府问责署（GAO）的估算，美国政府每年被欺诈掉的开支从2330亿美元至5210亿美元不等。如果以其最高估算来计算，这相当于总支出的7.7%。

以不正当支出来看，当中占总额超过一半的都是医疗类的开支，其次才是各式的免税，然后就是食物券。这种情况某程度上已经能解释“为何政府知道有不正当支出又不解决”这个问题。

根据刚刚离任不久的美国国务局局长Danny Werfel的说法，加紧查找不正当支出会间接影响到政府服务的顺畅度，政客很多时候也不愿接受。他举了一个例子，那就是犯罪份子向病人高价出售轮椅再由政府医保埋单的情况，当局提出加紧审查相关开支的提议就曾经遭到国会否定。

这是一个政治问题，也许是特朗普能够帮助马斯克解决的。

美国政府效率部（DOGE）负责人马斯克在X上发文称，USAID是一个犯罪组织，是时候让它消亡了

但另一个问题是，很多由联邦政府出钱的计划也是由州政府去审批的，例如穷人或儿童医保、失业救济、食物券等等，各州的规定也不一样，联邦政府也难以监督。而且，从州政府的角度来看，反正钱是联邦政府出的，他们收紧审批反而是自己掏荷包，有时候当然是只眼开只眼闭便算。

从政治效率部的角度来看，如今马斯克的政治影响力全靠特朗普，但特朗普却难以干预州政府的日常行政。由此来看，即使马斯克派去各政府部门的人都能够找出不正当支出或政府被欺诈的项目，要达成削减巨额开支的目标，非常困难。

政府效率部第一个月来的“开局”非常轰动，成绩却有限。而从上述政治上和体制上的考量来看，除非有奇迹出现，这种情况未来也很难会出现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