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与马齐的一场互殴,殴出了个富察氏的满门忠烈

巧凡评历史 2024-10-05 12:38:55

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因太子胤扔被废,已经55岁了的皇帝爱新觉罗·玄烨不得不重新考虑储君的人选。可是在环顾了十几个成年儿子一圈之后,他发现还数胤扔最靠谱。可问题是这个熊孩子刚被自己拿下,没过几天又忙不迭的再扶起来,实在是有点打脸,这可咋办?

这个问题还难不倒玄烨。他很快下旨让朝中重臣推举太子,“于诸阿哥中,众议谁属,朕即从之”(《清圣祖实录·卷二百三十五·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丙戌》)——看看,多么的皿煮,多么的公开,多么的公平!

可在背后,玄烨秘密召见以佟国维、阿灵阿、鄂伦岱、揆叙、王鸿绪为首的心腹大臣,以各种暗示甚至明示,要求他们必须推举胤扔,也只能推举胤扔。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玄烨还专门下了一道谕旨,要求在推举太子的时候谁来都行,就马齐不许来。

为啥?

话说满洲人有个八王议政制度。最开始的时候要是八旗旗主不点头,努尔哈赤、皇太极什么的说话屁都不顶。不过自从满洲入关以后,政务逐渐转入内阁,使得皇权日益强大。议政王大臣会议虽然存在,但在军国大事上的影响力越来越小。

不过风气这种东西,要想彻底改变就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到的了。所以在熙朝虽然汉臣唯唯诺诺,但满臣一个个脾气都贼大,玄烨还真不一定能镇得住。像他孙子弘历那样动辄摘下一大堆满洲重臣脑袋的事情,玄烨恐怕想都不敢想。

康雍乾三朝,共斩杀二品以上的大员94人(康30雍11乾63),死在玄烨手里的满臣只有鳌拜和索额图,而且每次都闹出很大的风波。可弘历呢?甭管是讷亲、庆复这样的宰相还是塞楞额、阿尔泰这样的封疆大吏,宰之如杀鸡,谁敢说一个不字?

但玄烨就不行。所以只能先把马齐这样的刺头撵得远远的,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结果投票那天,玄烨还是看到了马齐的那张老脸。还没等皇帝陛下大发雷霆,老马就跳出来大放厥词,全力保举皇八子胤禩当太子。有他打头炮,佟国维、阿灵阿、鄂伦岱等墙头草立刻跳反,压根就没人提复立胤扔这茬儿。

玄烨气得七窍生烟,只好当众耍赖不认“众议谁属,朕即从之”的旧账,强行册封胤扔为太子,把堂堂国之大事搞成了一场闹剧。

但他能咽下这口气?

次年正月,玄烨下诏追究朝臣与胤禩勾结之事,矛头直指马齐。可老马也不是善茬,当初敢带头力挺老八,早就做好了皇帝老儿日后拉清单的准备。于是他当庭陈词,态度强硬的跟玄烨顶起了嘴。

马齐暴脾气,玄烨脾气暴。君臣二人开始还在讲事实、摆道理,到后来火气越来越冲,干脆破口大骂起来。玄烨由是气极,失控之下干脆从御座上跳下来“殴曳马齐”(《朝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第11册》),俩老头就此打成一团,画面简直不要太美……

不过马齐就算性情再彪悍、武功再高强,但毕竟是臣,总不能痛痛快快的对皇帝陛下饱以老拳。所以到头来他还是落了下风、挨了顿胖揍,最后义愤填膺的拂袖而去。

事后马齐及其弟马武、李荣保都受到了处分。而玄烨在训斥这三兄弟时,脱口而出了这么一句话:

“哈什屯(马齐的祖父)原系蓝旗贝勒德格类属下之人,陷害本旗贝勒,投入上三旗。问其族中,有一人身历戎行而阵亡者乎”(《清圣祖实录·卷二百三十六·康熙四十八年正月癸巳》)

谁都没想到,就是这句话,在几十年后催生出来个满门忠烈的富察氏。

没错,马齐他们哥几个,就姓富察。

01

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十月,兆惠率3000余清兵攻打叶尔羌城。十三日在渡河时遭遇回部叛军的半渡之击,先过河的400人被15000敌军团团包围。临此绝境,兆惠一边指挥士卒回渡,一边亲自断后与敌死战。最终以阵亡百余、伤数百的代价全师还营。

在阵亡者名单中,包括了总兵高天喜、鄂实、三格、特通额等十几名高级军官,伤者更多,连兆惠这个主帅也两易战马,“面及胫皆伤”(《清史稿·卷三百十三·列传第一百》)——这么高的官兵战损比,在古今中外的战争中是极其罕见的。但在乾朝那个金戈铁马,视开疆拓土如寻常之事的时代里,却从来不是什么稀罕事。

平定回乱,大清朝野上下都没当回事。许多宗室、近臣以及各种“二代”都把这一仗当成了刷功劳的良机而踊跃报名参战,所以这支部队的官兵比例极高,而且分量极重。但到了战场上,这帮本为镀金而来的公子哥们没一个拉稀摆带,几乎人人玩命,视死如生,玩命玩到了把弘历都吓怕了的程度。

咋说?满洲人最大的痛点,就是人口太少。刚入关时正牌八旗兵才5万多人,哪怕到了清末壮丁总额也才20万。所以一个和通泊之战折了7000多八旗兵,就能让半座北京城家家戴孝、户户招幡,更让胤禛痛彻心扉。而那些随军的贵戚子弟又个个都是满洲未来的将种,要是像黑水河那样一战就废掉好几十个,弘历哪能受得了?

更何况这帮“二代”们还前赴后继的争相去死,弘历想拦都拦不住,更不好去拦,他又能怎么办?

比如在追随兆惠断后死战的公子哥里边,就有对小哥俩,一个叫明仁,一个叫明瑞。

在乾隆四十年(1775年)的第二次金川之役中,明仁身中数枪仍坚持奋战,最终因伤势过重战死沙场。而他本来是无需参加这场战斗的,因为在战前曾有调令欲将明仁调回京师,但却被他拒绝了。理由是“倘若半途而废返回,即便皇上不予治罪,但我有何颜面仍与人相会”。

反正就是死无所谓,丢人却不行。也许在那一刻,他就已经抱定了必死之心了吧。曹雪芹曾以“一腔碧血还天地,万li梦魂犹别离”的诗句祭悼这位至交好友,说的也是这码事。

这并不奇怪,因为明仁也姓富察。而他的父亲富察·傅清,更是富察氏打破“族中无一人身历戎行而阵亡者”这个尴尬记录的第一人。

乾隆十五年(1750年),时任驻藏都统的傅清遭遇叛乱。在极端不利的情况下他设计诱来藏王珠尔默特那木札勒,当众将其斩首,随即遭受其党羽的疯狂围攻。在混战中,傅清身中三枪,自知必落敌手,不愿被俘受辱,遂自刭而死,以身殉国。

事后,弘历追封傅清为一等伯,谥号襄烈,入祀贤良祠、昭忠祠,并宰了有纵敌之嫌的副都统纪山,算是给富察家出了口气。

但这并没有阻止富察氏子弟“死给他看”的决心,反而死得更加汹涌澎湃。

而明瑞,更是走在了明仁之前。

早在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明瑞就以副都统衔任领队大臣从征阿睦尔撒纳,是富察氏最早踏足沙场的子弟之一。后因平定准噶尔之功,擢升为户部侍郎,授参赞大臣,成为一方大员。但他仍不肯卸甲,随征霍集占,因功赏戴双眼花翎加赠云骑尉,擢升正白旗汉军都统。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明瑞出任伊犁将军,加骑都尉;三十二年(1767年)又以云贵总督兼任兵部尚书出征缅甸,并再次因功封一等诚嘉毅勇公。

此时的明瑞早已是军中宿将,功勋卓著,战绩斐然,在富察氏族内也是仅次于傅恒的第二人。有人说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清缅战争时,额尔登额之所以坐视明瑞所率之一路清军遭缅军围攻,是因为瞧不起富察家的这个二世祖火箭蹿升、嚣张跋扈,所以故意想看明瑞的笑话,其实是说不通的。

真要把靠一刀一枪打出来的战绩比较一下,额尔登额比明瑞差远了,有什么资格笑话人家?

说白了,当时虽然战况不利,取胜已经毫无希望,但要保存全军大部安然撤回国内也并非多难。然而明瑞却下令让云南提督本进忠等将领率部先行撤走,自己领着两副将、数百亲卫为全军断后,阻击紧追不舍的5万缅军。

一场血战下来,副将拉丰阿中弹身亡,都统观音保用最后一支箭穿喉而死。明瑞身负十余创,不愿被俘受辱,遂自缢于一株大树之下。临死前,他割下发辫交给家奴,让其送回京城,交给自己的姑父。

明瑞的姑父,就是乾隆皇帝爱新觉罗·弘历。

古往今来,以一军主帅之身、尤其是身份这么贵重的主帅,亲自断后给全军打阻击的,不知道是否能有五指之数。可明瑞就这么干了,而且干得干脆利索,干得气壮山河。

这就把所有人都干懵逼了,其中最懵的又非额尔登额莫属。所以事后追责,怒不可遏的弘历要将其凌迟处死,他也毫无怨言。

要知道虽然弘历杀大臣从不手软,但终其一生用凌迟这么残酷的刑罚施加于二品以上大员的,也仅有额尔登额这么一例。

可见他或许也有着跟额尔登额同样的困惑与不解。

直到十几年后,弘历遇见了当年曾随明瑞一起断后阻击的穆克登阿,又一次提出了这个问题——明瑞为什么非得亲自断后?

穆克登阿说,明公是陛下您养大的,情义深重,又彼此了解。若是他先走,哪怕兵败,陛下也不会降罪责怪,但这就会坏了国法军纪。

若是这样,明公宁可战死沙场。

反正跟明仁一样,明瑞也觉得死无所谓。但要是给富察家丢了人、再让人指着面皮笑话,那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容忍的。

已经快八十岁了的弘历闻言老泪纵横,赋诗追悼云“于尔无悔怨,于我增悲辛。不须读杜牧,谓过赵使君”,也许是又想起了他爷爷曾说过的那句话?

“问其族中,有一人身历戎行而阵亡者乎?”

02

富察家的男儿前赴后继的“身历戎行而阵亡”,其中最让弘历痛彻心扉的还不是明瑞,而是傅桓。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弘历可能是被传说、戏说乃至抹黑得最厉害的皇帝,几乎没有之一。就拿谣传得最离谱的“好色”这一条来说,活了88岁的弘历只纳过42名妃嫔,不用说跟蓄养姬妾动辄上万的刘彻、司马炎、李隆基相比,就算根据本已算是严苛的清朝后宫制度,他还有一大堆空缺编制没有填满。

而弘历一生中唯一的白月光,就是那个让他“四度济南不入城,恐防一入百悲生。春三月莫分偏剧,十七年过恨未平”的富察皇后。(富察皇后病逝于济南,弘历因此一生九过济南而不入。)

什么璎珞、如懿、夏雨荷——弘历的心房里,只住进过一个富察皇后。

而傅桓,就是富察皇后的亲弟弟,弘历的小舅子,更是富察氏那一代里最出类拔萃的人物。就像卫青之于刘彻、长孙无忌之于李世民,傅桓这个在“史上最牛小舅子排行榜”铁定能位列前三的人才,弘历怎能不爱、不用,而且大用特用?

所以他刚一成年,就官居蓝翎侍卫、总管内务府大臣,24岁授军机处行走,26岁任户部尚书,27岁拜保和殿大学士、领班军机大臣,授太保衔、封一等忠勇公。等弘历觉得傅恒已经历练出来、足以独当一面以后,更是让他历(兼)任吏部尚书、兵部尚书、理藩院尚书、议政大臣、领侍卫内大臣、御前大臣、步军统领、会典馆正副总裁、五朝国史馆监修总裁官、经筳讲官、殿试读卷官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职务——那个年头要是有名片这种玩意的话,傅恒的官衔都能印满一页A4纸……

反正要论皇恩之隆、信任之重、任事之繁、功勋之显,别说乾朝了,就算在整个清朝276年间的所有为臣者之中,傅恒要是谦居第二,谁敢称雄?

傅恒虽有宰相之才、文武兼资,但他更受弘历所看重的,还是军事上的才干。

弘历年老时曾自诩立下过“十全武功”,其中在傅恒病陨前(乾隆三十五年,即1770年)爆发的共有5场战事,他更是桩桩不落。

乾隆十一年(1746年)第一次大小金川之役打响,清军以强以众击弱击寡,结果却接连失利,说白了就是主帅太废,气得弘历连斩讷亲、张广泗两名大员。眼见姐夫为难,傅恒毛遂自荐,以户部尚书协办大学士署理川陕总督的名义,成为清军实际上的统帅。而且他充分吸取了前任失败的教训,在战略上改疾攻猛打为步步为营,以战力之雄克地势之短。同时在政治上加大攻心,分化敌军阵营,最终仅历时两个多月就攻克金山诸蕃最为倚重的几处险关要隘,逼迫敌酋莎罗奔不得不降。

战后,弘历心甘情愿的给小舅子爵封一等忠勇公,赐宝石顶、四团龙补服,并亲自下旨为富察氏建立宗祠。

紧接着就是平准之战。在这场规模宏大的战役中,傅恒并没有亲临前线,所以也没有浴血奋战,更没立下过显赫的战功。可在事后论功封赏、绘百名功臣画像陈列于紫光阁受万世供奉时,弘历却力主将傅恒排名第一。不仅如此,他还给小舅子再封了一遍一等忠勇公(后被傅恒坚辞)——两度封公,实属殊典旷恩。终清一朝,也仅有傅恒有此厚待。

这是为啥,难道是弘历给小舅子走后门了?非也,这份殊荣傅恒还真配得上。

话说从熙朝到雍朝再到乾朝,清准之间看似大战了70多年,但要是论起综合实力,清朝完全可以碾压准噶尔。那为啥打得这么曲折这么久?因为准噶尔人的老巢在今天的新疆,距离清朝的统治中心实在是太远了,尤其是漫长且维持成本高到离谱的后勤补给线,使得清军战胜容易决胜却难。故此每逢惨败,准噶尔就痛快投降,康雍乾回头瞅瞅自家快饿死老鼠的粮仓,只能捏着鼻子同意。然后没过几天人家再叛、再打、再降,如此循环,谁都破不了局。

所以在乾隆十九年(1754年)准噶尔内乱,弘历打算趁他病要他命时,举朝一片反对之声。大家反战的理由也让人无话可说,就是后勤跟不上,谁上去都得打成烂仗,得不偿失,不如消停点凑合过日子得了。

这时傅恒挺身而出,向弘历打包票——打仗的事我不管,但只要有我在,军中后勤所需的一切物资你就不用操心。

在此后的一年多时间里,傅恒 “日夜随侍,候报抄录”。不但要操持后勤军需,还给弘历当起了参谋长,忙得简直是脚后跟打后脑勺。996和白加黑是常态,战况焦灼时数日不眠也不稀罕,可以说清军能如此顺利的打下准噶尔,军功章至少有一半是傅恒的。

而这样的操劳,极大的损害了傅恒的健康。故此在阿睦尔撒纳以及大小和卓复叛之后,他再度请战,弘历却坚决不肯同意,打发他编书,就是怕把这个忠心且好用的小舅子给累坏了。

然而该来的,终究还是躲不过。而且在马齐与玄烨的那场君臣互殴、遭受那句“问其族中,有一人身历戎行而阵亡者乎”的诅咒之后,战死沙场就成了富察氏子弟再也无法逃脱的宿命。

从乾隆三十年(1765年)起,缅甸多次犯境西南。弘历组织清军多次反击,却因各种原因连续遭到失败,刘藻、杨应琚、明瑞这前后三任云贵总督先后自尽,天朝上国皇帝的脸面都快丢尽了。

国难思良将。临此危局,满朝文武普遍有畏难情绪,认为征缅“实无胜算可操”。唯独傅恒挺身请命,自荐为南征主帅。弘历虽然担心小舅子,但在事无转圜的情况下,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抵达前线后,傅恒一改此前稳扎稳打的风格,立即对缅发动突袭,连战连捷,不但尽复失地,而且攻入缅甸境内。不仅如此,他还与弘历敲定了水陆并进、直捣缅甸都城阿瓦的计划,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然而在攻打老官屯(今缅甸八莫)时,清军突遭“瘴疠之疾”,总兵吴士胜、副将军阿里衮、副都统永瑞、提督五福、叶相德等先后病逝,普通士卒更是伤亡过半。最后就连傅恒也未能幸免,终致一病不起。

弘历闻讯大惊,立刻下令傅恒班师回京。恰在此时缅甸国王也被打得受不了了,前来请降,于是清缅议和停战。

然而这并没有改变傅恒的命运。在回京后不到两月,他就因病情突然恶化而告不治,终年仅49岁。

03

而在此之前,傅恒的长子、任职正白旗满洲副都统、云南永北镇总兵的富察·福灵安也在对缅作战中染疾,故于军中。至此,自马齐之后的富察氏第二、三代子弟“身历戎行而阵亡者”已达5人。

但这还没完。

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第二次金川战役打响,傅恒的另一个侄子、明瑞的弟弟奎林向弘历请战。但弘历却表现得很犹豫,毕竟他与富察皇后感情深厚,结果亡妻娘家为了大清隔三差五的就得办场丧事,这谁能受得了?于是弘历就很委婉的拒绝了奎林的请求。

然而奎林不为所动,竟在御前痛哭恳求,表示“惟愿杀贼复仇”。弘历为之动容,终于答应了他的请求。在平定金川之战中,奎林头部中弹仍奋勇冲杀,连克数座坚堡。战后因功获赠“巴图鲁”、绘像紫光阁,授授右翼前锋统领,擢理藩院尚书。

但奎林虽然作战勇猛,但性情粗暴且嗜酒如命,故此在和平年间屡屡犯错乃至干犯国法。要是换个人,弘历早就把他宰了。可谁让奎林是富察皇后的亲侄子呢?所以该撤职时就降职,该砍头时就打屁股,奎林的官职也从乌鲁木齐都统一路降到伊犁将军,直到台湾总兵。

有些人,天生就是为战场而生。离开战场这种人可能一无是处,可一旦身临沙场,则改头换面,再多的毛病也统统都成了优点。

这样的人太多了,而奎林就是其中一员。

乾隆五十三年(1788年)廓尔喀之役爆发,奎林被任命为成都将军奔赴前线。此战,清军以1500名索伦兵为核心,一个突击就把刚刚将入侵的英国殖民军打得全军覆没的廓尔喀人打得全军崩溃,被迫举国投降,可谓是赢得轻松加愉快。

而真正难的,则是在战前。清军主力征调于东北,集结于西宁,又花了一个冬天徒步横穿青藏高原、翻过喜马拉雅山山脉,堪称是死亡行军。

而清军的绝大多数伤亡,也是发生在这一征途中,其中就包括奎林。他的颈部生了疽疮,依然坚持领兵行军。同僚劝他留下养病,奎林毅然道“疾何必问,大丈夫不能马革裹尸乃至奄滞床箦,亦可丑也”(《啸亭杂录·卷二·奎壮烈》)。

反正面临死亡,富察家的子弟都是一个态度——死就死,但丢人说什么也不行。

不久后,奎林病逝于军中。

如果说奎林是死于意外,那么福康安之死,就是一种必然了。

弘历在位60年,前一半时间有个万金油小舅子傅恒,用得那叫个得心应手。等把傅恒累死之后,这一重任就交到了富察家第三代中最出类拔萃的人物、弘历的大外甥富察·福康安的肩上。

作为富察氏第三代中才具最出众的一个,福康安13岁就被弘历授三等侍卫、御前行走,16岁即晋为一等。傅恒病逝后,还未成年的他更是被超擢为镶黄旗副都统、户部右侍郎兼军机大臣。

18岁便位列中枢要员,先甭管能惊掉多少人的下巴,但弘历的这份超乎寻常的信任与宠爱,并非是没有代价的,也不会因为福康安那无人可比的家世而稍减半分。

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福康安作为阿桂的副手奔赴第二次金川之役前线。以他的身份、年纪、资历,这次的调动怎么看都像是来镀金的,这种事哪朝哪代都不少见。可事实上,在清朝、起码是康雍乾年间,勋贵子弟想镀金没问题,但有一条谁也跑不掉,那就是得先把自己淬成钢再说。

在金川前线,傅恒家的三少爷冒着枪林弹雨,一路带头冲杀、摧堡破寨,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而清军最终能取得这场战役的胜利,福康安就是不可或缺的攻坚先锋之一,因此两次获授“巴图鲁”号,绘像紫光阁,赏戴双眼花翎,赐紫禁城内骑马。

为啥没升官?因为这厮才21岁!再升下去,恐怕弘历会担心他的大清要装不下这个大外甥了。

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23岁的福康安升任吉林将军,开始了他的封疆大吏之旅。此后历任盛京将军、云贵总督、四川总督兼署成都将军,29岁回京任兵部尚书、总管内务府大臣。

打过仗、戍过边、领政过地方,又在中枢担任过要职——显然在大清朝的年青一代里,没谁比福康安的阅历和资历更加丰富。而拼命替他的镀金的弘历,显然是迫不及待的打算给自己再培养一个像傅恒那样的得力助手。

而福康安也不负众望。

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甘青回部叛乱,前去围剿的清军连遭惨败,形势一度非常危急。要是放在十几年前,弘历可能想都不想就会把傅恒派去救场,而且后者从未让他失望过。可这回小舅子没了,要不试试大外甥?

可此时的福康安年方而立,弘历又有点不放心。最后还是让他以钦差大臣兼陕甘总督的身份前去平叛,同时又把阿桂也派过去坐镇,算是给年轻人把关兜底。

福康安一到,立刻侵略如火,连战连捷后将叛军围困在石峰堡。此后他又亲临一线督战强攻,仅用时3个月,便将叛乱平息。

更难得的是,福康安不光打仗的本事在线,战后更是提出发展经济、教化回部的长治久安之策,让弘历深感欣慰。同时正式确认,这个他精心培养的大侄子,终于可以独当一面了。

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台湾爆发林爽文起义,全岛近乎沦陷。于是弘历以福康安为主帅,仅用时半年就平定了叛乱,收复了全部失地。

东南战事方熄,西南又生变故——廓尔喀沙阿王朝入侵藏地,占领了大片领土。于是弘历一声令下,刚刚解甲卸鞍的福康安再度披挂上阵,先是狂奔3000多里赶赴西宁汇合了从东北调来的军队,再用一个冬天的时间徒步穿越青藏高原、翻过喜马拉雅山。然后一个突袭击溃以逸待劳的敌军,兵围廓尔喀国都城下。

慑于清军兵威,廓尔喀王只好举国投降。

在此后的十几年时间里,福康安也没闲着。先是出镇广西以震慑安南,再转任云贵、四川威压不安分的诸族土司,始终在边疆奔波,堪称乾隆中后期大清朝头号救火队员。其责之重、之艰,以至于连母亲去世都无法回京奔丧,更是令他的健康状况严重受损。

嘉庆元年(1796年)五月,正在湘西平叛的福康安积劳成疾病逝于军中,时年仅42岁。

虽非战死沙场,但当时的朝野上下都清楚,福康安是累死的,就像他的父亲傅恒一样。

04

自马齐以下,富察氏第二、三代除了8人以身许国外,另有明亮、明山、富兴、敦柱、五福、福隆安、福宁安、福长安“身历戎行”屡建功勋,获得了绘像紫光阁的荣耀。只不过他们的运气比较好,活下来了而已。

但这还没完。

富察家的第四代,奎林之子、明瑞的养子惠伦,在嘉庆年间于湖北剿匪时遇袭战陨,成为富察氏为国捐躯的最后一人。

孟子曾经说过,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富察氏以族中未有死国者为耻,前赴后继的争相去死了三代人,已经实属不易了。

富察氏,是女真族最古老的姓氏之一,最早见于唐末。金时旧姓为“蒲察”,系以部为氏,为女真黑号之姓第二姓,与皇室世代姻亲。元时,曾冠汉字姓李。满洲富察氏世居于富尔哈河流域(今吉林珲春),明末时迁入现辽宁新宾境内筑沙济城定居,故被称为沙济富察氏。

但在明末那个让满洲“龙兴”的大时代里,富察氏却啥好处都没沾着,至于理由只能说是时也命也。因为当时富察氏最杰出的两个人物——王杲和衮代的命都不好。前者是最后一任建州右卫督指挥,更是满洲人造明朝反的“老前辈”,只不过在努尔哈赤混出头之前就被李成梁把全家都给杀绝了;后者是努尔哈赤的继妻,以满洲生产强势太后的“优良传统”,本也可以大有作为。结果却因夫妻不合,竟被亲子莽古尔泰弑杀后向父邀功……

故在满洲入关前后,富察氏族中仅有旺吉努被封为牛录额真,算是最出类拔萃的了。到了康熙年间终有米思翰出任户部尚书,位列议政大臣,富察氏才算正式成为满洲新贵。

有了这个基础,米思翰诸子均进爵封候。其中又以马齐最为出色,身历四朝,三帝宰相,为家族的飞黄腾达打下了最坚实的基础。

非如此,他的弟弟李荣保也没资格把闺女嫁给弘历。

但在尤其崇尚军功的满洲贵族眼里,在开国大战中无所作为,完全靠文治之能而位列公卿的米思翰、马齐,均属“幸进”之辈,是打心里瞧不起他们的。

所以马齐跟玄烨互骂、互殴都不落下风,被损了一句“问其族中,有一人身历戎行而阵亡者乎”之后,就只能愤愤然拂袖而去的原因,就在于此。

这个富察氏的领头羊,对此也是心虚的。但以当时马齐的老胳膊老腿,即便想“缺啥补啥”也有心无力,那就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代了。

因为久疏战阵的富察氏,打仗是真不中用啊!米思翰有四子,马齐是纯粹的文人,马武其才碌碌无为,李荣保唯有养儿育女是一绝。只有马斯喀勉强所是个武人,曾从征噶尔丹混了点功劳,但讨伐策妄阿拉布坦时就漏了老底,因追剿迟缓被夺官,富察家一夜又回到了解放前。

最后只能指望擅长“优生优育”的李荣保了。

李荣保有9子2女,不但出了个皇后,更冒出傅恒这个“少年曾作霍嫖姚,洗甲金川赋早朝”(袁枚诗《傅文忠公挽词》),一下子就把富察氏的风评彻底给扭转了过来。

在清朝,军功到底有多重要?马齐这个三朝宰相,要到死后弘历看在皇后的情分上才给他追赠了个爵位,还是个伯爵。而傅恒呢?打场胜仗回来就是一等公,还差点封了两次。

要知道起码在清朝的中前期要想捞到个爵位的难度是非常高的,尤其对异姓更是吝啬。清初曾封过4个异姓王,三藩之乱就全搞掉了,从此再不破例。哪怕到了清末如李鸿章、左宗棠、曾国藩、张之洞等几位重臣功劳之大可以说是给爱新觉罗家续命了几十年,但别说封王了,连个爵位都没捞着。

但唯独对傅恒一家例外。

这位弘历的小舅子生前已是一等公,封无可封,但死后追赠郡王衔。福康安累封一等嘉勇忠锐公,湘西平叛后弘历又破格封其为贝子——终清一朝,他是宗室之外第一个活着受封如此显爵之人。死后追赠嘉勇郡王,与其父傅恒共同配享太庙,并获得建立专祠的殊荣。

次子福隆安袭父一等忠勇公爵位,幼子福长安因平定台湾、廓尔喀之役有功绘像紫光阁,封一等侯——除了早年阵亡的长子福灵安,父子四人两王、一公、一侯,殊荣之显在大清朝除了姓爱新觉罗的,无一家一姓可比。

要是马齐能预知这个未来,当年是否会有勇气把玄烨也揍个鼻青脸肿?

富察氏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戳脊梁骨了。但一个知耻后勇的家族,在失去搏命的动力和勇气之后,日趋堕落、再无英才已经是可以想到的事情了。

不过一代人又一代人的命,这就不是傅恒和福康安们该关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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