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12月12日,适逢西安事变二十五周年。周恩来亲自主持了纪念西安事变二十五周年招待会“。那天晚上,张学良的胞弟向周恩来总理敬酒。此时此景,让张学思少将异常激动,流下了热泪。周恩来触景生情,也不禁泣不成声,他深情地对大家说:
“我的眼泪是代表党的,不仅仅是我个人。二十五年了,杨虎城先生一家四人牺牲了,张学良先生还囚禁在台湾,没有自由,怎能使人想起他们不落泪呢?”
周恩来一生很少落泪,连张学思都是头一次见到。在25年前,张学思的兄长张学良发动了震惊世界的“西安事变”,最终一手促成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结成。然而张学良却为此付出了50年的自由和青春。
一、胞弟内衣上的字,让张学良红了眼一代枭雄张作霖一共娶了六位夫人,生了八子六女。其中张学良排行老大,张学思排名老四。
在所有儿子中,张作霖最器重的自然是长子张学良,但最宠爱的,还数张学思。他出生于1916年1月6日,张作霖给他取了个乳名——安儿。孩子刚出生,张作霖便在奉天火车站和图书馆,两次遭到刺客的袭击,但皆幸免于难。不仅如此,张作霖在死里逃生后还飞黄腾达,成为了奉天督军兼省长。因此,张作霖认为这是张学思给他带来的好运,于是对他便更加宠爱了。
张学思六岁那年,张作霖亲自出面,为他搞了个盛大的订婚仪式,让他和直系首领曹锟的六女儿订了娃娃亲。
张作霖出身绿林,为人粗鲁,然而在子女的教育上,却绝不吝惜金钱和精力。因此打从一开始,张学思便受到了家中老师严格的教育。
然而在张学思12岁那年,张作霖在皇姑屯被关东军炸死。张学良秘密入关,在奉天执掌了大权。随后,张学良不顾日本军阀的反对和威胁,毅然宣布“改旗易帜”,归顺南京国民政府,从而初步实现了全国的统一。
作为新任大帅,张学良思想开明,崇尚“欧美化”。因此张学思开始阅读来自西方的报纸和书籍。在此期间,张学思接触了左派进步思想,阅读了《呐喊》《彷徨》《铁流》《十月》《泪痕》等进步小说,惹得大帅府内的旧势力惊恐万状。他们纷纷惊呼:
“不得了啦,四少爷赤化了,要共产共妻啦!”
对于这些指控,兄长张学良却一笑置之:“四弟要共产共妻?真是天大的笑话。”
打小时候起,张学思便崇拜张学良,处处以他为榜样。然而九一八事变得发生,却让兄弟之间起了嫌隙。
当时,张学思正在北平汇文中学念书。此时,抗日思潮正在全国各大校园内风起云涌,“收复东北、赶走日寇”的呼声不绝于耳。此时张学思深感于国仇家恨,积极参加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救亡运动。然而当他找到组织之时,同学们不仅不接纳,反而纷纷怒目而视:
“看啊!这就是“不抵抗将军”张学良的弟弟!”
激动的同学们撕开张学思的外衣,在其衬衣上写下了这样七个红色的大字:
“不抵抗将军之弟。”
张学思深感羞辱,他将所有的怒气都撒在了哥哥身上。他怒气冲冲地找到了张学良,大骂道:
“大哥,我真没想到你竟变成了这个样子!你为什么下令不抵抗?为什么丢弃东三省!为什么要背上千古骂名,难道爹爹的仇你都忘了吗?”
张学良无奈地挥了挥手,指示张学思坐下。然而张学思却解开了自己的长衫,衬衣上“不抵抗将军之弟”七个大字赫然映入张学良的眼帘。
张学良一看,立即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他红着眼睛,一字一顿地对张学思许诺:
“四弟,请相信我,大哥绝不是卖国求荣之人,杀父之仇、失土之恨,我张学良一定会用行动洗刷耻辱!”
从此时起,张学良便已种下了“逼蒋抗日”的种子,。。因为张学思泪眼婆娑的控诉,击破了张学良的心防。
1933年,张学良替蒋受过,下野出国。而决心从军报国的张学思,则被送到国民党中央军校十期第二总队学习。在军校里,张学思处处争先,很能吃苦,张治中夸他很有培养前途,日后必成大器
而在张学思毕业前夕,西安临潼的枪声划破了天空,震惊世界的西安事变爆发了。张学良联合杨虎城,将蒋介石扣押了起来。
此时,张学思正在参加毕业前的大演习,没有接到张学良火速要他前往西安的电报。当夜,张学思正在演习营帐中睡觉。突然,几个黑影窜到了张学思铺前,用抹布堵住了他的嘴,然后将他捆了起来。
二、张学思奔赴延安张学良回国后,便立即被蒋介石拉到陕北前线剿灭红军。然而张学良和他麾下的东北军都不愿打内战,士气低落,因此在与红军的作战中屡战屡败。
而此时呢?东北早已沦陷,而热河也步了后尘,成为日本侵略者的猎物。对此,蒋介石对此权当没看见,他天天用电报、电话催促张学良,命令他立即向陕北根据地进兵。
为了早日实现自己打回东北的夙愿,张学良开始秘密与共产党建立联系。而在共产党方面,也积极与张学良进行联络,两次派李克农与张学良在洛川密谈,并签订了互不侵犯协定。
为了进一步商谈救国大计,张学良恳请毛泽东或周恩来到延安正式进行会谈。经过慎重考虑,周恩来率团与张学良进行了一场历史性的会晤。
会谈虽然仅仅只持续了九天,但张学良和周恩来这两位历史巨人却一见如故,结下了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友谊。而在周恩来的有生之年,一直都在为营救张作霖而不懈地奋斗。
在周恩来的感召下,张学良最终下定了“结束内战,一致抗日”的决心。因此,他多次苦谏蒋介石,希望他能停止剿共,一致对外。然而蒋介石非但不听,反而乘坐专机飞到西安,威胁张学良:“不剿共,便拆散东北军”。
在忍无可忍之下,张学良和杨虎城联合发动“兵谏”,将蒋介石抓了起来。
而此时呢?张学思正被关押在中央军校中。张学思被抓后第二天,中央军校召开“讨逆动员”,墙壁上到处贴满了“打倒张匪学良”的标语。而张学思则被关进了监狱,他在自传中回忆当时的境遇:
“我被扣在军校练习营,食宿、拉屎皆不准出屋,并未进行任何审讯……”
过了五六天,练习营长突然找到张学思,和他吃了一顿饭。他说宋美龄和宋子文都已经到了西安,事件已经有了和平解决的可能。
果然到了12月26日,禁闭室的门突然被打开,政训处长出现在门口,宣布张学思可以“无罪释放”了。原来,宋美龄已经成功揪出了蒋介石。然而令张学思惊讶的是,张学良竟然亲自陪蒋介石回了南京。
直到张学良陪蒋介石上了飞机后,周恩来才得到了消息,但此时已经劝阻不及了。他扼腕长叹道:
“哎!张汉卿就是看了《连环套》那些旧戏看坏了,他不仅要“排队送天霸”,还要“负荆请罪”啊!”
很显然,张学良热血上台,实实在在低估了蒋介石的流氓劲。刚一回到南京,蒋介石便违反约定,将张学良抓了起来,待他的将是维持半个多世纪的软禁生涯。
1937年8月,抗战的烽火已经燃遍了全国。此时的张学思受党的指派,约赵四小姐去奉化溪口探望被囚禁的张学良。此时的张学良,正被囚禁在风景如画的雪窦山的一间别墅中,一同居住的还有30多个军统特务和一个连的武装宪兵。
久未谋面,曾经叱咤风云的少帅,如今已经显得有些憔悴和苍老。张学良多么希望作为一个普通士兵,投入到轰轰烈烈的抗日战场啊!但如今,他却只能做个囚徒。看到弟弟来访,张学良非常开心,他在特务监视下和张学思谈笑风生、游山玩水。甚至还和他一起点燃爆竹,就像是回到了童年一样。
张学思一直盼望着能和哥哥说几句心里话,特别是党所嘱托的心里话。然而在溪口逗留的几天里,张学良却一直拉着自己游山玩水……张学思暗暗叫苦:“大哥啊!你怎么玩起来把上面都忘记了呢?”
但到了第四天,天降大雨,张学良在早饭后却突然邀请弟弟和自己一起看画报。同时,张学良又嘱托赵四小姐和特务们一起打牌。
趁着特务们打牌的时候,张学良趁机将四弟拉到书屋的一角。张学思顿时明白,原来哥哥已经选好了谈话的场所。
由于室内有窃听器,因此他俩只能用纸笔进行交流。写完一段话,就用橡皮擦擦掉一段话。在纸上,张学思以最快的速度写着,他介绍了抗战的情况、东北军的情况以及中共的主张。
张学思回忆:
“大哥告诉我,他多次写信给蒋介石,要求抗日。但是蒋介石却回信不允,叫他好好读书。他渴望上疆场,希望知晓东北军的现状。他认为东北军只要能团结,抗战规模扩大,他就有恢复自由的可能。同时,他还相信未来的中国一定是社会主义的中国,蒋介石不是抗日的人,统领不好国家。”
看着兄长的纸条,张学思热泪滚滚,他多么想扑上去和大哥抱头哭一场,将心中的苦闷一吐为快。然而特务环绕,哪是能倾兄弟之情的地方呢?因此张学思只好擦泪挥笔:“你的话我一定办到!”
就在此时,门外的特务队长刘乙光破门而入,此时的张学良早就收好了纸笔:
“好啊!画报看完了,咱们去下棋吧!”
之后,张学思告别了雪窦山,也告别了大哥。张学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次分别竟然成了永诀。之后,张学思义无反顾地向革命圣地延安奔去。几年后,他的足迹踏遍了华北敌后抗日战场。
抗战结束后,张学思跟着部队回到了东北,回到了自己魂牵梦萦十多年的故土。其后,张学思曾任辽宁省主席,参加了创建巩固南满根据地的斗争和四保临江等战役。解放战争胜利结束后,张学思曾辞去军职,去镜泊湖搞农场。对于张学思,周恩来从来都是关爱有加的。听说他辞军从农,于是立即找到了他,并说
“你这些年在工作中完成了党交给的任务,增长了才干,还是回部队工作吧!”
就这样,张学思调职前往海军,开始从事海军的建设工作。
1949年9月21日,张学思以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海军代表的身份,走上庄严神圣的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的讲坛,在毛泽东、刘少奇等接触老革命家的注视下,他侃侃而谈:
“诸位代表,百余年来中国人民和一切爱国志士为中国的新生、前赴后继、英勇奋斗,有些已经光荣牺牲了,有的至今仍被反动派残余所羁押,如张学良和杨虎城两位将军。”但随后,张学思又激昂地说:
“今天,中国获得了新生,他们为之奋斗的愿望实现了,他们为此得到了最大的安慰!”
听着会场响起的热烈掌声,张学思默念:“哥哥,你听到了吗?”
1955年,张学思被授予了少将军衔。
三、周恩来的眼泪在照顾张学思的同时,周恩来依然牵挂着仍被软禁的张学良。每次和国民党谈判,周恩来都一再提出要释放张学良和杨虎城。可是,始终没有结果。
1949年三大战役结束后,国共重新进行谈判。周恩来再次提出释放张、杨两位将军,国民党代总统李宗仁表面应允,然而蒋介石却背地里杀害了杨虎城和他的儿子,然后又将张学良和赵四小姐绑架去往台湾。
1949年下半年,解放军发动解放大西南的战役。在我军的威压之下,云南军阀龙云宣布起义,并扣押了国民党在云南的主要官员,其中便包括蒋介石的亲信——张群。原本,周恩来希望用张群来交还张学良。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由于张群此前对龙云有恩,因此竟私自将其放回了台湾。因此,最后营救张学良的希望也落空了。
因此,张学良的安全成了周恩来的一个心病。他曾在政协会议后对张学思说:
“如果张学良将军今天在的话,他一定会坐在重要的席位上。即使这一次他们不能亲身参加盛大会了,但下一次还可能参加,我们会长期永久地保留他的席位!”
1956 年 11 月 16 日,政协礼堂召开了西安事变二十周年纪念会,周恩来作为全国政协主席在会上发表了长篇讲话。在这篇讲话中,周恩来高度评价了张学良,称他是中华民族的千古功臣。还说,张汉卿二十年来始终如一,他在蒋介石的刺刀尖下还是敢讲真话、讲实话,不改初衷,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加深切地怀念他、尊敬他。
1961年12月12日晚上,周恩来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由张学良亲友、旧部等参加的宴会,纪念西安事变25周年。周恩来在这次会上即席说了许多感人肺腑与少帅在西安交往的往事,他高度称赞两人是“千古功臣、民族英雄”,使得与会人员和张学思无不潸然泪下。其中张学思更是泣不成声。
在敬酒时,周恩来更是罕见痛哭,他说:
“我的眼泪是代表党的,不仅仅是我个人。二十五年了,杨虎城先生一家四人牺牲了,张学良先生还囚禁在台湾,没有自由,怎能使人想起他们不落泪呢?”
高崇民先生激动地即席作诗一首,诗的最后两句是:“座中诸君都旺健,一人憔悴在东南。”周总理读罢说:“‘憔悴’二字消极,不符合张学良将军的性格,我看应改成‘一人奋斗在东南’ ! ”大家热烈鼓掌赞好!
其后周总理苦思再三,用毛笔在一张不大的白宣纸上写下了没头没尾的 16 个字以寄语张学良:
“为国珍重,善自养心;前途有望,后会有期。”
其后,周恩来将此短信交给了张学铭,要他设法交到张学良的手中。然而由于两岸政治气氛险恶,这封信最终还是不知所踪。
然而周恩来终究没有等到张学良重见天日的一天。1975年12月20日,周恩来已经在弥留之际。当他从昏迷中醒过来时,将罗青长召唤到他身边,然后耳语道:
“不要忘记台湾的老朋友。”
虽然周总理没有点明老朋友指谁,但是罗青长明白,这里面的老朋友,肯定包括张学良将军。
1991年,蒋介石和蒋经国均已去世,张学良终于获得了赴美探亲的真正自由。此时,依然健在的邓颖超想起了周总理临终时的嘱托,她不顾身体孱弱,在北京给张学良写了一封信,希望他能带着赵四小姐一起,回到大陆看看。看看家乡故土,或扫墓、或省亲、或观光、或叙旧、或定居……
到了1992年,张学良的儿子张闾琳回国。罗青长专门将周恩来手书的四句话托他转至张将军。张学良接到信后欣喜万分:
“这是不是周恩来先生说的?”
如今,周恩来和张学良两位历史巨人早已去世,但他们的生死之交却成为了永恒的佳话,流芳千古。张学良为民族大义着想,不惜个人安危而为民族而奋斗,中国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他们。祖国还未统一,周恩来和张学良依然留下了太多遗憾。我们后人一定要好好努力,实现周总理和张将军的未竟之业、未了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