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利柿子园——孙本见

轩轩谈文化 2024-07-26 02:43:18

艺术家孙本见

西北风一茬一茬地摘下了树上的大部分叶子,先是门上的爬墙虎,接着是柳树、槐树、土桃树。银杏树的叶子在这个时期,最是光彩靓丽,一棵棵鹅黄色的树冠在宋梁路的两旁静立着,与天上的白云轻松地描述着昨夜那层霜花的形状与味道。寿石去了蒲江,言芳去了上海,听说张帆搬到了燕郊,光明老师在宜兴举办个人展览,我也在离开宋庄的地铁上。宋庄对一部分朋友来说就像是个驿站,在家里呆闷了,在外面跑累了,在这里住上一阵子,喝酒画画聊天侃大山。这条街上有七个艺术园区,大概有1500个艺术工作者,其中的89号院在去年已被拆除,对面的岳阳小镇也移交给政府接管,据说物业的态度不是很好。长利艺术区住的人最多,前天就送了暖气,画画时舒服多了。艺术区最南边的一块空地上种了十几棵柿子树,黝黑的树身比碗口粗些,树冠上挂满了红色的果实。

孙本见作品

今年柿子结得特别多,远处看上去,柿子园一片暖暖的朱砂红。柿子树下,既是朋友们晨练的地方,也是鸽子群的游乐场。有六角亭一个,健身器材七八种,高低杠,秋千架,摇椅,还有可供闲聊的木桌木椅。柿子园是铁栅栏围成,北侧是2号楼的南墙,2号楼的南墙上,装有大幅红色教育基地的喷绘画面,在喷绘牌子后面有园区常用的工具以及鸽子们的食物。小郝是鸽子王,每天早晨八点钟和中午两点左右,都是他喂鸽子的时候。他常穿一身军绿色工装,光头大眼,犍子肉在黑红的胳膊上炫耀着他劳动的力量,和他握手,他会地把我的手握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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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喂鸽子的时候,常端着一盆由大米小米玉米嘴子拌在一起的混合米,打一声口哨,鸽子便“呼啦”一下子从四面飞来,随着他手里的食物撒向地面,鸽子们便瞬间抢作一团,咕咕的鸣叫声,慌慌的振翅声,突突的啄食声。混合着零毛碎羽一齐在太阳光下向四周弥散。还有的鸽子扑楞着翅膀,飞到小郝的胳膊上,伸长脖子去小盆里抢食,当几只鸽子同时扑向端着盆的胳膊时,又是一番争斗,你踹它一脚,它扑你一翅,或者它踩到了它的头上,它又啄到了它的屁股上。小郝把胳膊一抖,半盆米从空中旋落的空档,他抽身撤退,于是又一轮扑扑啦啦地高飞低夺,精彩纷呈地在柿子树下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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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在摇椅上乘凉,一本书,一只雪糕或啤酒皆可,与熟悉的朋友打招呼,看鸽子在水池边洗澡,看鸽子漂亮的羽毛。鸽子的羽毛有多少种颜色?数不清,它们的身形与动作变化太快,随着太阳光照射的角度不同,羽毛的颜色也不同,同一片羽毛从浅灰石青轻赭到紫晶瓷青再到宝石蓝,只一眨眼之间的事。它们在不停地走,不停地动,左顾右盼之间,举手投足之时,斑斓千重,它们嘴里吟出“咕咕咕咕”的诗句,一连串的字节跳动,在啤酒泡沫的麦芽香味中牵引着我的目光,摩挲着心中那片宁静的温柔。我被它们拥挤着,追堵着关进了面前的屏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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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也就是这个季节的时候,中午是晒太阳的最好去处。红色宣传牌子的前面,柿子树的枝条空落落的,只剩下太阳光,没有一丝风。太阳照在身上暖得让人直想睡上一觉。于是乎,我常常在中午一点钟左右,在牌子后面的杂物里找一个空的涂料桶和纸箱子,把纸箱子垫在桶上面,背靠着墙,半眯着眼听手机里面的《白鹿原》《骆驼祥子》和《生命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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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子是我小时候甜甜的回忆,现在回想起来仍是满满的画面感。豆子熟了,在收割完的豆地边上有一棵比桶还粗的柿子树,树身也是黑的,盘根错节地长在老棉地的南头沟沿上。每天割草或者拾豆子、捞花生都会围着它转上好多圈。特别是到傍晚肚子“咕咕”叫的时候,看着树梢上诱人的果子馋得难受,想够一个尝尝,就捡了石子或土坷垃往上扔,希望能砸下一个来,可是扔了许多石子和土坷垃也无济于事。终于又一次割草的时候,在树下的草坡上发现一只熟透的柿子,它应该是从最高的那个枝头落下的,屁股都摔变了形,果肉鲜红炸裂,几只蚂蚁刚刚爬到上面就被我赶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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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子刚熟的时候,叶子还是绿的,随着气温的降低,柿子变得越来越红,叶子也变了颜色。现在的柿子已经被摘掉一大半,最好摘的那部分是画家工作室里的花,它们或许带上一小段细技、三两个叶片,被放在花插里、茶桌上、窗台上,那份暖暖的秋色便装点了他们的生活与生命。它是可以吃的,可以与梨子放到一起烘了吃,也可以用开水烫后漤了吃。但是我不舍得吃,就一直放着,放着。再往上面更高的柿子,一般人是够不到的。每年都在立冬的那天,小郝站在起重车的升降架子上把它们摘下来,小郝都够不着的柿子则是过冬的景色,大雪飘落的时候,招来了很多路人的驻足。小郝今年没有站在高高的升降架子上摘柿子,他病了,脑部的血栓让他差点丢了命,虽然抢救得及时,可再也不能向往常一样干活和喂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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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千架是小墨的最爱,刚开始在柿子树下乘凉时,她看见别的孩子把秋千荡的老高,就嚷嚷着也去玩。把她放到秋千板上,她小屁股和小腿蹬来蹬去的,怎么也不能把秋千荡起来。着急时,鼻子嘴巴都撅了起来,眼泪汪汪地盯着你,一边含糊不清地嚷嚷着,一边用小手连连地拍着秋千链子,让你推她摇摆起来。有时候你不推了,试着让她自己用力,左扭右拧地还是不行。我说她,小东西怎么这么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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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岁那年,在一个夏天的下午,她突然明白了荡秋千的技巧。先用脚蹬一下地面,同时两手用力地推一下秋千链子,秋千板便迅速地向后荡起,旋即腿脚由曲变直快速向前使劲摆出,两手反方向用力拉动链子,秋千便一点点升高,她的头发也随着秋千的荡漾,顺畅地一上一下地飞扬起来。这个过程很难用文字表达出来,身体各个部位相互协调的节奏全凭感觉,非得自己悟到才行,像中国画的学习,其间的妙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小墨也喂鸽子,刚开始撒米时小心翼翼地感觉和今年喂鸽子时淘气的样子反差很大。她追着鸽子跑的时候总是弯着腰,蹑着脚,伸着两手。鸽子不即不离地“咕咕咕咕”一边叫着,一边在她前后左右转悠,看着只有两三寸远,就是捉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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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郝回去养病了,那段时间鸽子们的生活一下子没有了着落,有时我也喂喂它们,别人也喂,可早一顿晚一顿地委屈了这帮家伙。有两次,可能是太饿了,见到我出现在柿子园,就都向我飞来。我转身刚要走,他们又“呼啦”一下从我头上掠过,齐刷刷地落到我前面的地上,密密地挡住我的去路。我再转退,它们再追堵,拦截者的眼神里一半是祈盼,一半是威胁,那威胁竟让我生出慌慌而逃的恐惧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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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云不停变化着形状和姿态,银杏树的叶子被风催促着走进了冬天。零下七度的标尺上,刻画着2023年的窘境,秋千架子也很少有人光顾。我发信息问过小郝,他说现在由闺女照顾他,身体恢复得还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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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每天给鸽子喂食喂水,

小墨在视频里好像胖了点,

一只柿子从黑色的树枝上落下,

鸽子和蚂蚁很快就会把它吃掉,

只留下一片碎了的浆水,殷红在文字的结尾。

——2023年11月16日,本见于北槐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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