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8个月的姐姐,自杀身亡,怀中还抱着婴儿衣服。
重男轻女的父亲,收到存折后,直接欢天喜地。
仿佛死了的那个,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街上流浪的猫猫狗狗。
还有,我那“重情重义”的姐夫——
也一直都把我姐姐当作他的“私人宠物”,
谦谦君子,是他表象,
我倒要撕开他的伪装,看看里头藏着的,是怎样一个恶魔?
1
映雪从医院出来,一边愤恨地回望着三楼的窗户,一边将新取的药小心翼翼地放进背包。
映雪的住处在五环外的郊区,而这个精神医院在二环城区,每次取药她都要倒换三次公交、两次地铁,总共在路上耗费三个小时。
映雪一边向着地铁站走,一边愤懑地自语:“我偏执,齐医生你比我还偏执吧?多开不行,你每次给我一个月的药量总可以吧,非得两周罚我一趟!每次都说我焦虑感又严重了,碰见你这样的医生谁能不焦虑呢。”
一月底,正是一年最冷的时候。映雪的羽绒服的拉链有些松,怎样也拉不到颈口,西北风呼呼地直接灌进去,冻得映雪直咬牙。
映雪倔强地捏住拉锁,脚步加快向着地铁口跑去。
这件羽绒服还是大学毕业时,映梅买给她的,到如今样式早已经不流行了。
但是映雪不愿意换掉,这算是姐姐留给她唯一的纪念品了。
不,不能算唯一的,还应当算上映雪的抑郁症。
等车的时候,映雪怅然地想起,明天又是姐姐的忌日。
就这么一转眼,姐姐死了已经五年。
想到姐姐的死,映雪的眼眶又有些发热,好好的一个人,那么健康漂亮,怎么能是那样惨烈的一种死法呢?
映雪在郊区租了一个小独院。那里很偏僻,左边一公里外是个蔬菜采摘园,右边一公里是个养鸡场,周围基本没有人烟。
映雪三年前给自己找了份不用坐班的工作,每周出来取药的时候捎带着把一周的菜买回去,平时基本不出门。
映雪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福星听到声音,在笼子里发出呜咽,不停地用头撞着铁笼。
映雪穿过客厅来到放福星笼子的房间,打开灯一边脱大衣,一边安慰:“别吵,知道一天没喂你了,给你买了金枪鱼味的狗粮,一会儿给你啊。”
福星呜咽的声音长而哀怨,将头靠在栏杆上长久地凝望着映雪。
映雪隔着栏杆向狗食盆里倒了满满的狗粮,又在自动喂水器里灌满水。
福星望着狗粮,一副毫无兴趣的样子,缓缓躺在地上。
映雪看着福星轻声道:“明天又是姐姐的忌日了,日子过得真快,是不是?”
晚上映雪吃了药,躺在卧室的床上。隔壁房间里福星还在呜咽,凄凉而无助的声音,听着让人有点心疼。
不知是不是白天太累了,映雪觉得有些气短,好一会儿脑子都是空的。
待她稍微缓过些气来,五年前的那一天突然从庞杂的记忆里排众而出,又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那一天是映梅自杀的日子,自杀时她怀着八个月的身孕。
彼时,映雪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学毕业生,与同学一起在个小企业实习,租住在单位旁的小隔间里。
位置离姐姐映梅的住处不到十公里远,但是两姐妹并不经常见面。
那一天,映梅突然打电话约映雪出来。
映梅说出地方的时候,映雪吓了一跳,那是一家五星酒店的海鲜自助。
映雪后来每每想起,便怨恨自己粗心,每人四百的费用姐姐当时面无表情地就付了。
为什么自己不想想姐姐在网上买一条八十的休闲裤子都嫌贵。
买菜时小贩少找了两元钱,她毫不犹豫地步行一公里折返回去,费尽口舌地讨回。
甚至为了省掉打理头发的费用,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她就常年梳着个简单老气的一把抓。
姐姐那天如此的反常,自己为什么就没有多想?
那天映梅的神情特别平静,平静到令映雪觉得有些难以琢磨。
映雪一直以为,姐姐只是单纯地想要和自己说说体己话,但姐姐一直沉默着。
直至吃到最后,她终于听见姐姐叹息着说:“你说这世界上,有多少女人会死在婚姻里?”
映雪忽然听见姐姐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茫然地望着她不知如何接话。
映梅低垂眼睫苦笑:“女人走进婚姻无非是为了保住爱情,却不知道其实大部分婚姻都与爱情毫无关联。即便是有一点关联,最终也会消磨在争吵、算计与猜忌里。婚姻需要的是合作,最大限度的妥协,以及付出与收益的平衡!”
映梅此时顿了顿,低头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神情哀伤地道:“但女人最势单力薄的时候还不是结婚,而是生了孩子。要是再一时糊涂辞职做了专职妈妈,那也就完成了对自己的最大贬值。”
“所以,小雪……”映梅望着一脸惊愕的映雪认真地道,
“如果你以后可以负担自己的生活,就不要结婚了。想怎么谈恋爱都没关系,只是不要结婚。”
映雪诧异地看着姐姐,不明白为什么姐姐会说出这样与自己人生轨道迥异的话来,因为她的婚姻正是一直被亲戚朋友们津津乐道的楷模。
她与姐夫吴良是医科大学同学,从大一开始交往,一直亲密和美。
两人毕业后结婚,一起受聘于本市数一数二的大医院。
每天一起上班一起回家,夫唱妇随形影不离。
婚后不久姐姐怀了孕,因为家里没有老人看顾,在姐夫的要求下,姐姐辞职回家养胎。
虽然丢了份体面的工作,但是丈夫疼爱,生活顺意,姐姐每次回娘家也都是笑容满面,没有丁点儿坏情绪。
那天吃完饭,映梅将一个木盒子交给映雪,说是送给映雪的礼物,并郑重叮嘱映雪一定要第二天才能打开看。
姐妹分别两个小时之后,辞职之前是药剂师的映梅便在家里自杀了。
她大量服用了两种会相互产生毒性的药物,为了激发这种毒性她还快速地饮下了半瓶五十六度的白酒,最终成功地引发了呼吸衰竭。
映梅将死亡的时间掐算得十分精准。出差的吴良八点三十分下飞机,十点到家,而她在确定了丈夫已经坐上出租车之后服毒,在其进家门前约半个小时停止了呼吸。
映梅穿戴整齐,大着肚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握着一件婴儿的小衣服。
她丈夫在发现尸体的时候,一度以为还有救,因为身上还是软的。
映梅决绝而去,对自己的寻死原因未曾留下只言片语。
丧信是父亲打电话告知的,寥寥数句后说还要去给弟弟做饭,便匆匆挂断。
映雪只能勉强从父亲的语音中听见点感伤,而映雪当时情绪已近崩溃,痛哭到无法呼吸。
映雪的家庭并不是常态,母亲在生下弟弟后去世。
父亲极为重男轻女,映雪年幼时不知为什么特别喜欢哭闹,父亲因此对映雪十分厌恶,动辄呼呵打骂。
幸亏有这个姐姐,带着她玩耍,看护她长大,有一块糖也要咬下一半分给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在映雪的心里既是姐姐也是母亲。
吴良后来特意来到丈人家致歉,说是妻子怀孕之后就患了严重的抑郁症。
自己带她看了医生,每日也叮嘱她好好服药。因为妻子不愿意让家人担心,对娘家便一直隐瞒病情,没料想到她突然因病轻生。
可惜肚里的孩子都那么大月份了,也跟着一起去了,这一切都怪自己失察。
当时在场的映雪强忍着才不让自己哭得太失态,而弟弟却始终一脸漠然地玩着手机游戏。
父亲也只是陪着唏嘘感叹,说得尽是些场面话,仿佛那死的是邻家姑娘而非自己的亲女。
吴良临走时拿出个存折放在桌子上,说是替映梅为父亲留下的赡养费。
映雪眼看着父亲在打开折子的瞬间,脸上的悲戚一扫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