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获取未央宫的支持,四皇子将我送给了宫主。
只因我与宫主的白月光有八分相似。
宫主面冷心热,给了我想要的一切,但我不愿交出自己的心。
后来宫主死了,我看到他的生前手札。
他说:「宋清玉,其实我心里的人,自始至终都是你啊。」
1
我叫宋卿遇,是四皇子楚逸的婢女。
陪在四皇子身边三年,我便爱了他三年。
当年我无父无母,我舅赌输了钱,将我卖进宫为奴还债。
那天日头很毒,火辣辣地灼烧着。
我和一众宫奴穿过长长的甬道,体力不支,晕倒在地。
掌管我们的太监举鞭便打。
「这个宫奴我要了。」
十六岁的楚逸一袭白衣,长身玉立,丰神俊秀。
他朝我伸出手,告诉我:「别怕。」
这个瞬间,在之后的三年中,无数次闯入我的梦境。
三年里,楚逸待我很好,与其他婢女都不同。
他会手把手教我写字、作画,带我骑马、射箭,会请名家大师教我舞蹈乐器,会让我陪他对月夜酌,会亲自为我挑选锦衣华服。
但是他待我的好之中,总带着几分疏离,抑或一开始就为着利用的目的。
但我不在乎,只陪着他,于我而言已是足够。
爱他是我年少时卑微又渺小的心意。
2
「卿遇,我想让你为我做一件事。」
偌大的东宫,数不清的婢女,他独独找上了我,我是无论如何都会答应的。
哪怕去死。
「但凭殿下吩咐。」
楚逸动情地抱住我,嗅我发间的清香,这个举动已是我多年来的妄想。
「我要你为了我,嫁给元朗。」
元朗是九州之内最大的销金窟未央宫的宫主,养着九州最大的情报机构。
元朗为人中立,九州之内不偏向任何一国,任何人都能凭重金买到想要的情报。前提是元朗同意卖给他。
九州都说,得元朗者得天下。
都说元朗年二十,天生弱症,体虚多病,相貌丑陋。
「你可愿意?」楚逸看出了我眼底的波澜。
「愿意。」
我有什么所谓,反正我和我的此生挚爱本来就没有可能,和谁在一起都不重要。
楚逸精心策划了一场我和元朗的会面。
他命人将我精心打扮一番,带去未央宫。
这里果然极尽奢华,美酒珍馐琳琅满目,胡姬小倌翩跹起舞,博彩斗兽应有尽有。
我饮了半壶醉花间,酒劲上来之后,我纵身一跃,从三楼轻盈婉转跳下,正落在一楼的舞池中央。红衣胜血,眉眼微醺。
众人纷纷喝彩。我旁若无人舞蹈起来。
一个黑影从天而降,在我看清之前,已将我一把揽入怀中,又在众人的惊呼中翩然离去。
我紧紧依偎在他的胸膛,任由他带我飞檐走壁。
待他站定,我下意识抬起脸,正对上一双动情的眸子。
「玉儿……」他柔声叫我。
不等他说完,我已经吮上了他的唇,唇齿间醉花间的清甜和南屏雪的微涩交织在一起,愈发勾人心魄。
「我可算找到你了……」
3
如楚逸所愿,元朗将我留在了未央宫,留在了他独属的绮梦轩里。
足足三天,我们都没有踏出绮梦轩。
夜间我们缱绻在一处,醒来他为我绾发描眉。
开门时,廊下未央宫正在上演的人间百态尽收眼底。
关上门,窗外鸟鸣婉转、溪流淙淙,万事万物皆与我们无关。
意乱情迷时,他叫我「玉儿」。清醒时,他丝毫不掩眸中的轻佻:「你叫什么名字?」
「宋卿遇。」我如是说。
他的脸色变得难看,一把攥住我的手腕:「我问的是你自己的名字!」
吓得婢女纷纷退出门去。
我将这三个字一笔一画写在纸上,他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心尖上的人,名字似乎与我相仿。
「我能与她有几分相似已是莫大荣幸,万不敢再东施效颦,贻笑大方。」我轻轻地说。
「你倒是个聪明人。」元朗冷笑道。
看来这关便是过了,我正欲长舒一口气。
忽然,元朗猝不及防地掐住我的脖颈,面露凶狠之色:「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我被掐得几乎窒息,泪水瞬间涌出眼眶,面色通红,挣扎不得。
「说啊!」元朗俊美的脸上此刻显露出狰狞模样。
我艰难地用口型说:「放了我……」
元朗手上的力道慢慢收紧,我的眼前也逐渐模糊……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要这样结束的时候,元朗一把松开手,我跌坐在地上。
一阵天旋地转,我连声咳嗽,大口喘气着。
元朗蹲下身,将耳朵凑近我,我嗅到他身上好闻的兰香。
「我…咳咳咳…我自幼流落江湖,贪慕虚荣,为求富贵荣华,刻意接近主上……」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元朗伸出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
「行了。从今往后,你便留在未央宫吧。」
4
元朗说,从此都唤我「玉儿」,我点点头同意了。
他的理由是卿遇写起来没有玉儿简洁好看,我笑着称是。
但我心下明白,他不过是为了让我和那个人像一点,再像一点。
他带我在偌大的未央宫走动,向我介绍每一处乐子。
所到之处,人人都对他行礼,尊一声「主上」。
看得出他在这里威望极高,连带着我也承了宫人不少礼数。
兽场里,一个十岁上下的男童正在和一头狮子搏斗。
围观的人皆非富即贵,在兽场边振臂高呼。
他们平日里满腹诗书礼义,却在未央宫卸下面具,肆无忌惮释放出人性最深处的残忍和险恶。
这头狮子饿了许久,正在距离男童不远的地方,虎视眈眈地判断着。良久,它忽然发出百兽之王的咆哮,朝着男童便冲了上去。
男孩身形如电,动作迅疾,纵跃如飞。他避过狮子的进攻,趁狮子不备便坐在了狮子的后背。狮子猛烈甩动身体,男童紧抓不放。
只听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男童竟然将手中的匕首狠狠插入了狮子的眼睛!狮子发出痛苦的哀嚎,男童趁狮子身形停顿的功夫,猛烈地用匕首捅杀着……
最后狮子连呜咽也发不出来,彻底断气了。众人往兽场抛出大把钱币,欢呼声、口哨声连成一片。
男童从狮子身上下来,满身血污。他趔趄着走了几步,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走吧。」元朗牵住我的手。
我不语,只是跑到场上,将男孩搂在怀里。
他瘦骨嶙峋,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眼角还挂着泪痕。
「主上,求你救救他,别让他死……」
元朗叹了口气,拍拍手,叫来两个手下,将男童带走医治。
5
过了几日,我去看那男童。
近了下等宫奴的住处,我在一群宫人的注目下,去寻那男童。
「她就是主上的新宠?」
「说是和主上画里的人长得一样,这才被留下,听说名字也很像呢!」
「呸!不过又是个想爬床的贱蹄子罢了!这种女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
对于这些话,近日也听了不少,我一概不理会,只继续走我的路。
忽然,有一双手在我腰身上掐了一把,我回头怒目而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抓着我的荷包。
楚逸给我的荷包。
「还给我!」我的声音冰冷。
「小浪货,你跟主上睡个几天就能拿到这辈子都够花的银钱!荷包里的好东西不如给你哥哥我!」
「真的不还我吗?」我摊开手。汉子抓住我的手抚摸起来。「啧啧,细皮嫩肉……啊!」
我扭着汉子的胳膊——这条胳膊怕是要断了。在他疼得龇牙咧嘴之际,另一只手仍不肯松开荷包,我又取下发簪,从那只手的掌心间穿了过去。
「啊——贱人,你、你……」汉子捂着鲜血淋漓的手,双眼猩红地看着我。我捡起荷包,转身欲走,却发现已经被包围起来。
「我既是主上的枕边人,辱我便是对主上大不敬!未央宫宫规,不敬主上者,死!」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有些犹豫。
但仍有几个人蠢蠢欲动,眼看就要扑上来。
「说得好!」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是元朗。
「主上!」众人立时敛息收声,纷纷跪拜在地,行起大礼。
「玉儿所言甚是。不敬我者,死!还不拖下去?」
元朗睨着那亵渎我的汉子,立刻便有贴身侍卫将他带走了。
汉子鬼哭狼嚎,众人唯唯诺诺,连连磕头。
和元朗走出人群,我朝着男童养病的地方走去。
元朗俯身在我耳边,语气阴森。「还不离开?你不害怕?」
「没什么好怕的。」我倔强道。
「哼,不知好歹。」元朗拂袖而去。
6
回到元朗赐给我的锦瑟轩中,确认四下无人,我打开藏在袖中的一个小小卷轴。
这是方才我去看望男童时,他藏在手心的密信。
打开卷轴,楚逸清逸的笔体映入眼帘。
他问我对未央宫绣使处的下落刺探得如何。提醒我朝局危急,掌握未央宫的绣使于他而言至关重要。
最后不忘写一句「盼卿安好」。
楚逸一向如此。温润如玉中透着几分若即若离的暧昧,勾得人欲罢不能。
我对最后四个字抚了又抚,最后才将卷轴放在火上烧净。
前几日,那男童伤重,未央宫的大夫无力回天。
我求了元朗的许可,外出为他寻觅名医。
我认识一位名医,乃是宫中太医辞官回乡。还在当四皇子的婢女时,就与他有些交情,并且寻常人很难知晓他曾是太医的身份。
就这样,我暗中嘱托他和四皇子搭上了线,借着每三天一次回访的由头传信。
元朗对下等宫奴本就不甚在意。未央宫宫奴等级森严,下等宫奴自有上一级宫奴管理。
因此我出没于此处多次,也从未暴露过。
楚逸需要我,我要加快进度了。
可是元朗防备心极强。每日与绣使,也就是暗探们的会面都极为私密,我根本无从下手。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一个机会从天而降。
7
转眼到了上巳节。
被我救治的男童已经彻底康复了,我为他取名「长乐」,希望他一生长乐安宁。
长乐最依赖的人便是我,他唤我姐姐,每日寸步不离伴我左右,是未央宫有名的小尾巴。
听说民间的上巳节很热闹。过去我在东宫服侍,从来没有机会出去过节。
我骗元朗说,过去在江湖谋生,分外艰难,从无机会过节。如今长乐身体大好,想他准我们出宫玩上一日。
元朗同意的很爽快,并且提出了一个条件:他要和我们一起去。
行吧,去便去了。素日里倒不知道他是对这种节日感兴趣的人。
我们在郊外踏青,祓禊祛病。
在水边时,我折柳故意将水花扬向长乐,长乐也笑着予以还击。
元朗在旁冷眼看着,嘴角却是不自觉地上弯。
我们三人的样子,倒是像极了寻常的一家三口。
没有人知道元朗是富可敌国、掌管天下顶级密报系统的未央宫主,也没有知道我是四皇子安插在元朗身边的间客。
一切看上去都是风平浪静的模样。
「去市集逛逛?」我提议道。「我见女子都喜欢买了纸灯笼去游春夜,我也想买一个。」
「幼稚。」元朗撇撇嘴。
但马车却还是向着市集驶去。这个男人的心,真叫我猜不透。
市集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人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而我却有些紧张。
我们路过糖人儿铺子,一个铜钱转一次,转到什么师傅就给做什么。
我给长乐转了一只兔子。
元朗见状,蹙眉道:「你就不会转点像样的?」
「那不若主上亲自试试。」我暗暗翻白眼。
元朗将我扒拉开,钻进人群去,只一下便转到了龙。
长乐高兴地直拍手,糖人师傅也赞叹有加,说开张好久了,这是转出来的唯一一条龙。
很快,糖人龙做好了,长乐举着糖人高高兴兴地跟在元朗身后。
这小子,这么快就被收买了?我一脸黑线地跟在两人后面。
「主上?我不舍得吃!」长乐傻呵呵地说。
「蠢蛋,不吃就化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突然一道黑影自房檐飞身而下,寒光一闪,一个发亮的东西如果长了眼睛一般,朝着元朗的心脏位置便刺了上去!
「主上小心!」元朗还没来得及回过头,我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去。
那枚淬了毒的蝴蝶镖便这样稳稳地插进了我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