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府夜绣。
雨下得密了,檐角铜铃在风里晃出细碎的呜咽。林小满握紧手电筒,青苔顺着石阶爬上她的鞋尖。这座荒废二十年的程府老宅在雨夜里像只蛰伏的巨兽。
林小姐来得准时,管家从门后闪出,油纸伞下露出半张苍白的脸。东家要的绣样就在二楼厢房,劳烦您连夜赶工。他递来的铜钥匙带着尸骨般的凉意,厢房霉味刺鼻。林小满摸到电灯开关时铜镜含光晃得她眯起,镜面覆着暗红纹路像是干涸的血丝。

她脱下湿外套时余光瞥见镜中有什么在动。叮,银簪坠地的脆响惊得她后退半步。镜中分明映着个穿月白衫子的女人,鸦青长发垂到腰际,十指蔻丹艳得像要滴血。林小满猛地转身,身后只有摇晃的窗帘,冷汗浸透后背。她抓起绣绷假装忙碌,绣针却总扎进指腹。
当第五滴血珠染红白绢时铜镜突然蒙上雾气,镜面缓缓渗出暗红液体。子时梆子响时林小满听见滴水声,水珠从天花板坠落在铜镜表面,在血渍上晕开涟漪。镜中女子正对着她梳头,美梳一下脖颈就多道紫黑勒痕。

别看镜子,管家破门而入,桃木剑劈在镜面迸出火星。这宅子闹鬼二十年了,那丫鬟吊死时怨气太重,他声音戛然而止。镜中女子突然转头,黑洞洞的眼眶淌出两行血泪。林小满尖叫一声跌坐在地,镜中的女子身影越来越清晰。她伸出手指尖泛着幽冷的蓝光,仿佛要穿透镜子抓住林小满。

管家挥舞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但那剑光却无法触及镜中女子分毫。突然一阵狂风卷过吹灭了屋里的灯火,老宅陷入一片黑暗,只有雨声和风声呼啸。林小满紧紧闭上眼睛瑟瑟发抖,她感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触碰了自己的脸颊,是镜中女子的手指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当雨停风息,天色微亮时林小满才敢睁开眼睛。管家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桃木剑掉落在一边,铜镜恢复了平静。镜面干干净净,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有地上散落着几根断裂的青丝,乌黑发亮,像极了镜中女子的头发。

林小满捡起绣绷,上面绣着半朵残缺的彼岸花,血迹斑斑。她再也不敢看铜镜一眼,逃也似的离开了程府老宅。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接任何夜里的绣活,也再也没有踏进过任何一座老宅。她只记得那双血泪盈眶的眼睛和那冰冷的仿佛来自地狱的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