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的话仿佛把我这大半辈子的精气神儿都抽干了,我呆坐在凳子上,低着头没有说话。
医生看我的状态有点不对,又说:“别担心,咱们医院这个技术很成熟,手术后你很快就能恢复健康,你看,要不现在就给你办住院?”
我抬起头问医生:“做手术得多少钱?”
“粗略估计一下,大概得8万左右吧,住院押金先交3万就行,具体情况要根据术后的用药情况确定……”医生耐心地回答我。
“那我和家里商量一下……”我起身走出了诊室。
我叫魏凤霞,生活在东北的一个三线城市,是一名退休女教师,今年59岁。
老伴儿打了半辈子工,没有退休金。
我们有一个儿子,在国企上班,早已成家立业。
我听着老伴儿发来的语音,心里一阵感动。
都说少来夫妻老来伴儿,还得是永远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永远对你知冷知热。
我走出医院的门诊楼,打算到门口去等着老伴儿。
天空中又飘起了小雪,细碎的雪粒儿直往我脖子里钻,我哆嗦了一下,把羽绒服的帽子拉起来,罩在了头上。
那天儿子和儿媳妇抱着刚满月的孙子,来我家吃饭。
我拿起奶粉罐,看了看上面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也没看懂,便问儿媳妇:“这得多少钱一罐啊?”
我的心一哆嗦:“那一罐奶粉吃多久?”
“你孙子长的大,吃的可多了,现在刚满月,一罐能吃十多天吧,等他慢慢长大,吃的会更多!”
儿媳妇不以为意地说。
我在心里默默地盘算着:我一个月4000多的退休工资能够他吃几罐奶粉,等慢慢的再大些,是不是我这点工资都不够他的奶粉钱了?
从那天起,孙子就在我们这住了下来,儿子和儿媳妇忙着上班,照顾孙子的责任就完全落在我和老伴儿的头上。
儿子每个月转2000到我的卡上,说是给孙子的生活费。
开始的时候我还记个账,后来发现这点钱就和胡椒面似的,随随便便就没了。
反正从孙子入住我家那天开始,几乎每天都会收到各种各样的快递,并且还是到付。
每次付钱的时候,我的心都在哆嗦。
我还用不惯移动支付,每次大把的钱都让快递小哥数的头疼。
最要命的是去年秋天,孙子半夜烧到39度,我抱起他往儿童医院跑。
急诊室里人挤得像沙丁鱼罐头,我佝偻着腰正给烧迷糊的孩子物理降温。
护士拿着缴费单过来:"大娘,先去交三千押金,"孙子躺在医院的椅子上,拽住我的衣角:“奶奶,乐乐听话,是不是就不生病了……”我心疼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我摸遍全身口袋,最后连硬币都掏出来了,还是不够……给儿子打电话,那头传来酒桌上的劝酒声,儿子:"妈,你先垫上,明儿让乐乐(孙子小名)他妈转给你。"
最后还是给老伴儿打了电话把钱送过来的。
没想到我这一垫就垫了三年多。
有一天我去早市卖菜,碰见亲家两口子,他们衣着光鲜,正在悠闲地逛早市卖水果。
他们和我打招呼,随后惊讶地问我:“亲家母,你这外套穿了好几年了吧?
每次见到你都穿这个,你儿子不是说月月都给你钱吗?”
我脸上火烧火燎的,低头瞅见已经磨出毛边的袖口,突然想儿子上个月对我说:“妈,乐乐的开销你先垫着,我刚换了一辆车,手头有点紧……”当时孙子还问我:“奶奶,爸爸的新车比我的乐高还贵吗?”
今年元旦的时候,儿子儿媳妇放假,把孙子带走,说出去旅游。
我也难得轻松了几天,正好社区推行普法教育,我没事就去听了听。
法律系退休的吴教授给我们讲了个新鲜词儿,叫"隔代育儿补贴"。
他说现在上海那边已经出台规定了,老人带孙子孙女,子女得按市场价50%付劳务费,一会儿大家走的时候,都记下我的电话,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咨询我。
当时课堂里炸了锅,和我一个小区的王大妈拍着大腿说:"咱东北要是有这政策,我早就住上带电梯的楼房了!
还至于天天爬楼梯爬的呼哧带喘的?"
王大妈的话戳得我心口疼。
昨天我翻出两本记账本,扉页还粘着孙子的蜡笔画,歪歪扭扭写着“奶奶的钱包”。
一本是儿子转的钱,一本是我垫的钱。
三年下来总共11万,把我自己都吓着了!
带孙子的这三年,我和老张有个头疼感冒的,都舍不得去输液,胡乱吃上几片药顶着。
想到这里,我的眼泪不争气地留下来,那点定期存款,是我和老伴儿留着应急用的。
“老婆子,医生怎么说的?”
一道熟悉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我抬起头,看见了匆忙赶来的老伴儿,正一脸焦急地看着我。
“那住院押金怎么办?”
我有些跟不上老伴儿那紧急的步伐。
我顺利地住了院,医生说明天做一下全身检查,没问题就赶紧手术。
儿子和儿媳妇还是没回信息,也没打电话。
老伴儿有些愤怒,要打电话骂这个不孝子,被我拦住了。
我也越想越生气,就拿起电话,给上次上普法课的吴教授打了过去,和他说了我的情况。
吴教授听完了和我说,你加一下我的微信,我给你发个东西。
吴教授通过验证后,很快就发来了一个《带孙协议》,后面还跟着一大段语音:大妹子,你的事叫“新型啃老”,《民法典》第26条明确规定成年子女对父母有赡养义务,你知道有多少老人都被亲绑架,倒贴着养老钱带孙子啊?
我戴上老花镜,一条条地看过去:"带孙费按当地育儿嫂薪资70%计算","医疗保证金每月500","探视权每周不少于两次","根据2023年《家政服务薪酬调查报告》,本地育儿嫂月薪6500元"……写得比离婚协议还清楚。
我把手机递给老伴儿,让他也看看。
看完后,我俩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手机突然震动,“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弹出条消息——是孙子用他妈妈的手机发的语音,奶声奶气的:"奶奶什么时候来陪我玩乐高啊?"
我颤抖着手指,按下语音键:"乐乐乖,奶奶......奶奶去给你买糖葫芦了。"
说完赶紧掐断,生怕孩子听见心电监护仪的嘀嘀声。
隔壁床的老头子正在跟儿子视频,大嗓门震得窗玻璃直颤:"放心吧,爸这儿好着呢!
你们好好工作甭惦记!"
隔壁床老人儿女轮流守夜,我的床头柜只有凉透的豆浆,还有双眼熬得通红的老伴儿一个人。
手术做完后的第三天,儿媳妇的电话打进来,我按了接听键:"妈,我们正跟亲戚朋友凑钱呢,您别着急啊!
对了,下周末能不能......"我把手机贴着放到病床边,任由听筒里的声音渐渐模糊。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窗外的小雪变成了鹅毛大雪,像极了三十年前儿子发高烧的那个晚上,那时候我抱着他往医院跑,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窝子里,心里就一个念头:只要孩子好,当妈的豁出命都值。
护士来换药时问我:“大娘,您没有孩子吗?
出院后,我回到家,翻出记账本,在最后一页歪歪扭扭写下:"疼孩子要留三分,爱自己得留七分,这世上的孝顺啊,有时候得从学会\'自私\'开始。"
合上记账本时,夹在里面的超市小票簌簌掉落:2023年8月15日:纸尿裤168,紫草油68,降压药?
写完后我把本子塞到衣柜的抽屉里,那里面还躺着孙子周岁时抓周的拨浪鼓,鼓上的红绸已经褪了色,可那咚咚声,仿佛还在等着,在哪个雪夜里重新再响起来。
现在我要把《带孙协议》和三年账本照片一起发到家庭群,你们说,该配文“转发上海新政策”,还是“乐乐三年的费用清单”?
是该在早上七点发,还是深夜十一点发?
结语中国式父母的困境,不仅仅是个体家庭的悲剧,更是整个社会需要反思的问题。
从“隔代育儿”到“新型啃老”,我们看到了传统家庭观念的束缚,也看到了现代社会中代际关系的失衡。
父母的爱是无私的,但这种无私是否应该成为子女依赖的借口?
我们是否应该重新审视家庭责任的分担,让每一代人都能在爱与责任中找到平衡?
希望这篇文章能引发更多人的思考,让每一个家庭都能在爱与尊重中共同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