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闺秀终究是大家闺秀。一辈子把架子端牢,高抬着臂膀,绝不让人小看了去。即便有一天楚河汉界分开了,还是那么令人心心念念。不相忘,自难忘。一辈子没失了风范。
盛爱颐
01 棒打鸳鸯飞门当户对,从古至今,仍是婚姻平衡术里的不二法门。尤其对于那些盛世豪门来说,更是作为硬件之一。即便是现代人,这个逻辑也被大多数人接受。
更有人说,两个人的结合,其实就是两个家庭和家族的结合。虽然世俗了些,但同样是普遍认同的道理。现世生活当中,大多数婚姻都以此来上套的。
上个世纪初,盛家是豪门望族。在盛康这一代时,盛家就已经很兴旺了,苏州的四大名园之一——留园,就是盛家产业之一。到了盛宣怀这一代,那更是盛家的巅峰之际。盛家不但是上海滩首富,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富贵之家。
而宋家这时候还是传教士家庭。庄夫人派去打探的人回来说,宋家算是小康之家,宋父是从美国回来在教堂拉琴的洋琴师。
这么一比,原本同意这桩婚事的盛家,立即反悔了。明面上不说什么,暗地里一使绊子。原来给盛四少爷当秘书的宋子文,被从上海踢到了武汉的汉阳铁厂做了个会计处科长。用距离把这个日后的国舅爷宋子文和盛家七小姐盛爱颐隔开了。
一个年方16的上海美女名媛,毕业于上海圣约翰大学,一个是风华正茂的刚从美国镀金回来20出头的西装革履之青年才俊,应该说从年龄、学历、外貌上都挺般配,唯一的就是家世不对等。宋子文就是当时的凤凰男。
对于宋家的暗箱操作,宋子文心知肚明,怎奈船小翻不起大浪。但他还是略施小计,希望能抱到美人归。
那时候,想见七小姐盛爱颐一面难上加难。一开始,宋子文在做七小姐的英文家庭教师时,可以天天出入盛家。因动机不纯被贬去武汉之后,盛府去不成了。心有不甘的宋子文决心“守株待兔”:“武汉的工作我不要了,再次回到上海来,守在七小姐必经的路旁。耍起了无赖。把自己的车子横在七小姐车前,硬要与其对话。”
真所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宋子文的这一番做作,果然感化了七小姐。七小姐偷偷塞了张字条给他,约他去杭州见。
原来盛家七小姐和八小姐,要去杭州观钱塘江潮。宋子文如约赶到后,捏着三张前往广州的船票,盛邀两位小姐前往广州进行革命,共创年轻人的天下。
不得不说,宋子文还真是挺有心计的人。这个措辞在当时是很流行很时髦的借口。年轻人嘛,好男儿志在四方,改变天下。可谓誓言铮铮,热血沸腾。
盛爱颐
就是当下,跟建功立业差不多时尚。一般女子肯定半推半就就接受了。那时候私奔的也不在少数。
宋八小姐笑着说:哎哎,别把我拖进去,还想带两个人哇,你不就是想带老七走嘛,还要拉我作垫背,做梦。
七小姐前五百年后五百年,痛定思痛想了很久后,还是婉拒了。她可不想一辈子名不正言不顺地背着个私奔的名份。毕竟家世背景那么显赫,可不能给老祖宗脸上抹黑。
所以在分手时,她把自己的金叶子送给宋子文,无限惆怅地说了一句:还是你自己去吧,我等你。
七小姐希望宋子文能混出个名堂来再见她。这样她也好有所交待。有点像古代落魄公子京城赶考,中个状元后再回来轰轰烈烈的迎娶。
宋子文后来还真做到了。到了广州姐夫孙中山的营下后,不久就当上了中央银行行长,然后又是国民政府财政部部长,兼广州财政厅厅长。官越来越大,名气也越来越响。穷小子一下子打了个非常彻底的翻身仗。不但是阔少,还手握重权。是个前途不可限量的政治家。在民国史上,有他浓墨重彩的一笔。
宋子文再次回到上海时,已是名媛绕身。当时上海最红的交际花唐瑛刚年芳二八,风头正劲,青翠欲滴。宋子文围追堵截,可惜因唐父宁愿女儿嫁商人,也不愿当政客夫人,所以这场风花雪月才夭折了。但他愣是没去找七小姐,把七小姐一直晾着。
宋子文
我相信,宋子文是在还那一箭之仇。当初你瞧不上,现在我发迹了,也一样要耍耍你。如此,互相打了个平手。
当时的盛家正一路下败。俗说富不过三代,到七小姐时,因为盛宣怀已死,正好是三代。所以盛家在迅速衰退下去。跟十年前不好相比。
玩够了的宋子文除了再不撩拨七小姐外,还在1930年回到上海时,把口口声声嗲称他为“uncle”的夫人张乐怡带到上海。
得知消息的七小姐,大病一场。狼狈不堪、颜面扫地、踉踉跄跄,面上和内心皆千疮百孔。难过得无言以对。
02 七小姐手中的那根红丝线1932年,已经是剩女的盛七小姐,32岁时嫁给了母亲的内侄,自己的表哥庄铸久。做了庄夫人。九死一生的七小姐,把往事全部翻篇,重整旗鼓,恢复一贯的高傲姿态,重新开启新的生活。
错过太阳,别错过月亮。到底是大门大户出身,与其把自己整天整成一个怨妇,还不如调整自己,做一个高贵的庄夫人。使君有妇,罗敷亦有夫。从此别过后,你过你的桥,我走我的路。各奔东西。相望于江湖。
宋公子本意是要给七小姐一个下马威的,没想到七小姐硬生生吞下去后,还站了起来。恢复以往的清高倔强,且感情坚贞,宛如一枝空谷幽兰,仍旧宛如仙子,不失风度。
这让国舅爷又心猿意马起来。男人总归是雄性动物。以征服为乐趣。于是想方设法下诱饵想重新征服这个不可一世的尤物。
盛爱颐
一次,盛五哥邀自己妹妹到上海淮海路上的别墅喝茶聊天。没想到宋大公子也在场。聪慧的七小姐明白了,这是自己的哥嫂做了卧底。
只见宋公子主动上前搭话,盛家其他人也力劝他们“讲和”。七小姐一脸冰霜,甚至还有些动怒。当众人都留她共进晚餐时,她站起来冷冷地说:不行,我丈夫还在等我呢!说完拂袖而去。
宋公子很是尴尬。事后七小姐解释说:
“我才不跟他啰嗦呢,大家都有了自己的生活,何必再去惹麻烦,况且他正高官厚禄,春风得意,我何必去巴结他呢?但话说回来,他那把金叶子还没还我呢!”
碰了一鼻子灰的宋子文,反而越来越在意起七小姐了。心里至此更是不相忘。也许是对年轻时候的做法心存愧疚,也许内心里,一直存有七小姐的位置。
七小姐的侄子盛毓度有了牢狱之灾。盛毓度早年留学日本,抗战爆发后返回国内。曾在汪伪的复兴银行做过事,后来又去日本领事馆做秘书。虽然他在敌营工作,但受军统戴笠直接指挥,且是单线联系。曾营救、策反过一些国民党人士。后来戴笠飞机失事后,他就被关了起来。无人给他开释。
据说当时盛家能找的关系都找遍了,但是就是救不出盛毓度。其实这个盛毓度正是盛四公子的儿子。他爹就是当年汉冶萍公司的总经理,曾经做过宋子文的领导。宋子文被拨到武汉去,也是他一句话。
按理说,让这个盛四哥自己跟宋子文去通融一下就可以了吧。可是不知是盛四没走这条路,还是宋子文不肯帮忙。反正最后是盛四嫂子叶元婵,跪在七小姐面前不起来,要求无论如何,由七小姐出面给宋子文打个电话,请求放人。不打就不起来。
七小姐觉得好窝囊。看着泪流满面的长跪不起的嫂子,她无法再硬着心肠,只好拨通了宋子文的电话。
但是她对嫂子说,电话只打一次,成就成,不成就算了。电话里的口气还是那么骄傲,仿佛不是去求人的。
没想到,宋子文一听是七小姐的电话,根本没回嘴,甚是爽快地说:OK。为防止节外生枝,七小姐又追加了一句:“我想明天中午跟我侄子一起吃饭。”宋子文明确回复:“我一定让您明天中午跟毓度一起吃饭。”
从上面两桩事,就可以看出,宋公子心里确实一直没忘这个佳人。
后面还有两桩事,也佐证了这一说法。
1928年6月,盛七小姐,把三个哥哥连同两个侄儿,一起告上法庭。按照民国法律,未出嫁的女子也有家产继承权。但这三个哥哥同两侄儿,把她和八小姐的那份全给分了。此时当家的庄夫人已死。兄弟们开始分家。
这在当时是一件特别新鲜的事。在此之前,还从没有过说女子可继承家产一说。但五四运动之后,各种维护女权的法律条款越来越多。七小姐心思一动,你们不给,我就去打官司告你们。
于是,七小姐为继承财产的官司就成了民国第一例女权案。其社会意义超过了盛氏家庭内部财产划分的矛盾,成为一个社会公众所关注的传统改革问题,轰动上海滩。
据说在1932年9月5日庭审当天,盛况空前,旁听人极多,大律师都到场了。兄妹倒是一个都没出席,都是委托了律师代为辩护。
就在官司有可能要败诉时,宋氏姐妹出来力挺七小姐。因为盛氏兄弟的律师说,盛宣怀死于1916年,当时法律还没有女子继承这个规定,应该以盛宣怀死的那一年的法律来界定。
宋氏姐妹大势在媒体上发表各种声音,支持七小姐的维权。要求按新法律执行。大众也自发支持七小姐,一场为女权努力奋斗的官司,最终由败而胜。七小姐夺回50万元。八小姐随后效仿。
这场具有社会重要意义的案件,从此就成了划时代的分水岭。女子的地位在法律上又多一层保障。
后来据宋氏姐妹透露,官司的背后,依然是宋公子的功劳。宋公子在背后周旋游说,运筹帷幄,才盖棺定论。
最后一件是,当新中国成立后,这位夕日的国舅爷去美国当了寓公 。1971年在旧金山逝世。
但是在离开大陆之前,他特地委托一位留在大陆的民主人士对其关照。七小姐昨年患病期间,宋庆龄曾叫她办公室的同志专程从北京来探望她,这应该也是受宋子文所托。
可以想见,宋公子确实一直没有忘记七小姐。在心里,默默无闻地记着。那根红丝线,一直撰于心中,情至深处不相忘。估计七小姐后来一定有数!
被一个男人一辈子记在心里,也该是另一种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