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半，杨昆准时坐在自家客厅的折叠桌前。桌上摆着几支护手霜和补光灯，屏幕里不断跳出网友的留言。

这个六十二岁的演员熟练地拧开试用装，把护手霜抹在布满皱纹的手背上："你们看，抹开马上就能敲手机，真不粘屏幕。"

有人认出她是《仙剑奇侠传》里李逍遥的婶婶，发弹幕问："您当年怎么不跟着胡歌他们多拍几部戏啊？"杨昆眯起老花眼看清问题，笑着摆摆手："那时候拍完就回家买菜做饭喽。"

1961年出生在昆明文工团大院，杨昆打小就睡在道具箱上写作业。

父母在台上演英雄儿女，她在后台给道具手枪系红绸带。十六岁那年，她揣着攒了半年的粮票，独自坐三天绿皮火车到上海考戏剧学院。

在上海戏剧学院的练功房里，杨昆是老师最头疼的学生。

同班的宋佳已经接到电影邀约时，她还在纠正自己的云南口音。

1986年毕业大戏，原定女主角突然发烧，杨昆抱着"救场如救火"的心思顶上去。

那晚她在台上摔了三次，谢幕时却听见了最响亮的掌声——这个黑瘦姑娘演的千金小姐，让台下老导演记住了她。

1989年，《十六岁的花季》剧组来学校选角，杨昆给试镜的同学当陪练，却被导演一眼相中。

她演的童老师既有师长的威严，又有少女的灵动，电视剧播出后收到几麻袋观众来信。有个高三学生在信里写："童老师，我也要考师范当老师。"

九十年代是杨昆的黄金时期。《洋行里的中国小姐》让她捧回金鹰奖杯，《婆婆媳妇小姑》里的泼辣小姑子又拿下最佳女配。

颁奖礼上她打趣："我这长相当不了牡丹，就当朵山茶花呗。"这话后来被媒体写成"配角宣言"，却少有人知道，她推掉过三次女主角邀约——只因觉得角色不合适。

2005年，丈夫生意失败欠下巨债，法院封条贴上别墅大门那天，杨昆正在横店拍《仙剑奇侠传》。

她演的李婶是个普通农妇，每天要给"逍遥哥哥"做饭洗衣。剧组小姑娘看不下去："杨老师，您怎么天天吃盒饭里的剩青菜？"她总笑着说减肥，转头把片酬都汇去还债。

最艰难时连4万块物业费都掏不出。2009年被起诉那天，杨昆在法庭上掏出存折："这里面有两万三，剩下的我下个月戏份杀青就能补上。"

记者围堵时她没掉眼泪，反而安慰丈夫："咱们就当重新跑龙套，从群众演员再干起。"

在《去有风的地方》，刘亦菲看着她在寒风中反复拍淋雨戏，偷偷让助理塞暖宝宝。

杨昆把暖宝宝贴在戏服里，转头又给年轻演员示范怎么哭得真实："要想着最伤心的事，但别真陷进去。"这话像在说戏，又像在说自己的人生。

现在的杨昆住在浦东老小区，每月退休金2500元。

有次被拍到在菜市场挑处理蔬菜，网友感叹"过气演员真惨"，她却乐呵呵展示塑料袋："这把青菜才八毛，回去焯水拌酱能吃两顿。"

去年开始学直播带货，从注册账号到调试设备都是自己摸索，有商家嫌她流量低，她就一家家发自己演的电视剧片段："您看，我这张脸还是有些观众记得的。"

这个倔强的云南女人，硬是把配角人生过成了自己的主角戏。

去年冬天有剧组找她演养老院老人，她连夜写了三千字人物小传。

导演看完沉默半晌："杨老师，您这角色厚度快赶上女主角了。"拍摄时她坚持不用替身，在结冰的院子里实景摔了七次。杀青时年轻演员集体鞠躬："终于知道什么叫戏骨了。"

从童老师到李婶，从金鹰奖到直播间，杨昆始终带着那代艺人特有的轴劲儿。观众看见她小心地把试用装挤回瓶子里，嘴里念叨着"不能浪费"。

这个画面被截成短视频，点赞超过十万——人们终于看懂，所谓老戏骨的体面，不是聚光灯下的荣耀，而是生活重压下的腰板挺直。

看着手机里不断上涨的粉丝数，杨昆常想起文工团的老舞台。

六十多年后，她在巴掌大的手机屏幕里找到了新舞台。这里没有华丽的追光灯，没有精致的妆发，但有真实的人间烟火，有几百个愿意听她说话的"老伙计"。

时代的大幕起起落落，总有人留在台上。杨昆用布满皱纹的手掌拍拍补光灯，像在拍老搭档的肩膀："咱们接着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