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恨歌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节选》
白居易是新乐府运动的代表,他的作品往往有社会的批判性,但《长恨歌》比较特殊,既有对爱情的赞美,也有对政治腐败的批判。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节选》
当大明宫的金碧辉煌早已湮灭在黄土之下,马嵬坡的梨树却年年绽放如雪。白居易用一千二百字的锦缎,将唐玄宗与杨贵妃的爱情故事织成一面盛世画卷(照妖镜),映照出整个盛唐的伤口。这伤口从未真正愈合,在历史的褶皱里,在诗歌的肌理中,始终流淌着令人震颤的疼痛。
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
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节选》
骊山华清池的温泉雾汽显现着权力的影像。当唐玄宗在长生殿里祈求"在天愿作比翼鸟"时,长安城的暮鼓正敲响唐帝国最后的黄昏。白居易笔下的时间具有惊人的腐蚀性:霓裳羽衣曲在安禄山的铁蹄声中戛然而止,金步摇坠地时的脆响惊破了长生殿的誓言。诗人用"春宵苦短日高起"的慵懒时光,反衬出"渔阳鼙鼓动地来"的急遽转折,将个人命运与王朝兴衰压缩在同一个时空胶囊中。
马嵬驿的生死诀别,是权力逻辑对情感逻辑的终极绞杀。六军不发时,帝王的爱情在军旗猎猎声中碎成满地玉簪。白居易以"君王掩面救不得"的戏剧性场景,将权力的脆弱性暴露无遗。那些曾经固若金汤的宫墙,在时间与欲望的双重侵蚀下,终究化作"西宫南内多秋草"的凄凉景象。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
缓歌谩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节选》
在《长恨歌》的叙事迷宫中,真实与虚构的界限如同太液池的雾气般朦胧。诗人刻意模糊历史记载与民间传说的分野,让方士寻魂的情节成为照见人性深渊的魔镜。当杨贵妃的魂魄说出"昭阳殿里恩爱绝"时,我们看到的不仅是帝妃的爱情挽歌,更是所有凡人在时间洪流中挣扎的倒影。
白居易构建的爱情桃花源,始终笼罩着死亡的阴影。"七月七日长生殿"的密誓,暗合着民间牛郎织女的别离母题;"在地愿为连理枝"的隐喻,恰似墓前松柏的意象。这种将生之欢愉与死之永恒并置的叙事策略,使得爱情神话成为对抗时间暴政的精神法器。

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
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节选》
在霓裳羽衣的华美褶皱里,隐藏着白居易对历史暴力的诗性审判。诗人以"汉皇重色思倾国"开篇,将批判的锋芒直指权力核心。当"姊妹弟兄皆列土"的裙带政治与"遂令天下父母心"的价值颠覆形成互文,盛唐繁华表象下的结构性危机已然昭然若揭。
诗歌结尾的"此恨绵绵无绝期",既是情感的绝响,也是历史的判词。白居易将帝妃之爱升华为人类永恒的生存困境:在权力的迷宫中,在时间的绞索下,所有试图超越世俗的爱情终将成为祭坛上的牺牲。这种悲悯超越了简单的道德评判,将个体命运置于天地洪荒的宏大视野中观照。
大明宫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如同结痂的伤口。白居易用诗歌的手术刀剖开这层历史痂皮,让我们看见其中依然鲜活的痛感神经。《长恨歌》的伟大,不在于它记录了一个帝王的爱情悲剧,而在于它揭示了所有盛世神话背后的创伤记忆。当我们在千年后的夜晚重读这些诗句,依然能听见时间褶皱里传来的悠长叹息,那是人类永远无法摆脱的存在之痛与超越之梦的永恒回响。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节选》
朋友们当我们再次重温《长恨歌》时你对爱情和世俗的碰撞你又有怎样的理解和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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