驮溪镇的林宝生从小便没了爹娘,一直与大他五岁的姐姐林宝娟生活在一起。
虽然没了爹娘,但姐弟俩的生活却并不贫苦。
林父给姐弟俩留下了传家的祖业,一份调制羹汤的方子。
凭借着这份方子和父母留下的一些钱财,姐弟俩很快就在镇上买下一个门店,开始经营羹汤生意。
因为林宝生本身就对这些汤汤水水的东西没有兴趣,所以方子就一直放在林宝娟那里,负责熬汤的也是林宝娟。
林宝生从不觉得这是姐姐在防着他,反而乐得做一些算账、跑堂的杂活。
随着年岁渐长,林宝娟到了说亲的年纪。本来,她的父母都不在了,成不成亲完全是她自己说了算。
然而这世道中,不仅是寡妇门前是非多,未婚女子门前的是非也不少。
在赶走了不知道多少个登徒子后,林宝娟还是妥协了,跑去找媒婆给自己说一门亲事。
“我没有太多要求,他有没有钱,长相英不英俊,有没有彩礼,都无所谓,最主要的是他要踏实勤劳,而且要对我和我弟弟好。”
林宝娟的要求其实可以算得上很低了,但即使如此,能符合她心意的男子也不多。
林宝娟不愿放弃祖传的秘方,想将门店继续经营下去。但只要有点心性的男子,都不会愿意自己老婆在外抛头露面。
而那些愿意老婆持家的人,又无一不是好吃懒做,不事生产,林宝娟根本看不上眼。
一来二去,又是一年过去。最终,经过媒人介绍,林宝娟认识了赵吉。
赵吉长相随说不上英俊,但也算顺眼,他也是从小没了父母,一直在驮溪镇上的一家客栈里做帮厨。
林宝娟看赵吉话不多,一副老实人的样子,也就没有在挑拣,毕竟她要找的是过日子的人。
于是在年底,二人成了婚,婚后也算相敬如宾。赵吉辞了在客栈的工作,也在瓠羹店协助林宝娟经营。
因为瓠羹店卖的羹汤花样多,价格便宜,口味更是没话说,所以受到了老百姓的欢迎。
甚至连县太爷都被征服,写下了“驮溪第一羹”,制成牌匾送给了林宝娟。
原本生活就该这样稳步向前,然而在婚后第三年,林宝娟却突然病故了。
彼时林宝生正在外地求学。林宝娟死得很急,当他赶回家的时候,赵吉已经以“天气太热,怕宝娟的尸身腐烂”为由,将林宝娟下葬了。
林宝生连姐姐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他对姐姐的死表示过怀疑,然而左邻右舍都说,林宝娟病重的时候,都是赵吉忙前忙后地伺候她。
“你姐夫对你姐姐那样好,你还怀疑人家,这会寒了人家的心的。”
周围人都这么说林宝生,哪怕他有一肚子疑问,都不得不咽了回去,不然的话就成了“不知好歹”“不懂感恩”。
不过令林宝生稍稍放心的是,林宝娟临死前似乎并没有将祖传的羹汤方子留给赵吉。
一直以来,方子都被林宝娟死死捏在手里,作羹汤也是她亲自来,赵吉也不过是给她打打下手而已。
林宝娟死后,瓠羹店的生意一落千丈,门庭冷落。有时候一整天都卖不出一碗羹。
也因此,赵吉以入不敷出为由,与林宝生分了家。
因为赵吉好歹还有些手艺,加上林宝娟没来得及留下任何遗嘱,所以他轻易拿走了瓠羹店。
林宝生懒得和他争,只要求带走姐姐的牌位,他算是看透这个赵吉了。
也因此,他心中对于姐姐的死因的疑惑越来越大。
只是再多怀疑都没用,他没有证据,姐姐也早已入土为安,他总不能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再去将姐姐的遗骸挖出来吧?
林宝生得了自己的那部分钱,离开了。
虽然他并不想自己姐姐的心血,就在赵吉手上付诸东流,但自己毕竟势单力薄,也暂时蛰伏起来。
当然,当务之急是要找一份可以谋生的工作。
林宝生很幸运,驮溪镇上的书院正好缺一个教书先生。他读过几年书,又不像很多已经考上秀才的人那样心比天高,不愿在小镇子上教书,于是很快就得到了这份工作。
原本,他的生活似乎就要这么平淡如流水一般过去了。
然而不知从哪一天起,瓠羹店居然在赵吉的手中起死回生了。
赵吉像是一夜之间,就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煲汤本领,做出来的羹汤几乎是一个上午就能卖得一干二净。
就连林宝生从店旁边走过,闻到味道,都不得不承认确实是香气扑鼻,尝起来味道应该也不会差。
赵吉的瓠羹店生意越来越好,林宝生心中五味杂陈。
这倒不是他眼红,只是眼看着姐姐的心血一点点变成了赵吉一人的功劳,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他也曾找人打听过,这赵吉是不是得了什么秘方,才将这家店给盘活了。
然而赵吉的嘴非常紧,根本就问不出什么。时间久了,林宝生也就放弃了。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多月,一日林宝生出城办事,结果回程路上天降暴雨,他只得躲到了路旁的一间破庙里。
林宝生找了处干净地方,又寻来了一些干草铺在地上,接着升起了火堆。他心想着如果这雨下到夜里,自己就不走了。
连夜赶路太危险,自己也不急着回去,还是稳妥点的好。
这样想着,林宝生便躺在了干草垛上了。没过一会儿,他看见一名女子也浑身湿透地进了庙里。
女子的衣服湿了个彻彻底底,贴在身上凸显出女子曼妙的身材。
林宝生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飞快扭过头去,并且请女子坐过来一起烤火。
女子淡淡地应了一声,无声地坐下了。孤男寡女在一个风雨之夜,一起待在破庙里,多少让人觉得别扭。
不多时,从门外又闯入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一边抹着脸上的雨水,一边自来熟地坐了过来。
林宝生虽然觉得对方有些不懂礼貌,但也没多说什么。
汉子的到来也打破了此前的尴尬,不过林宝生看对方的眼神总是色眯眯地飘到女子的身上。
林宝生看不过眼,就咳嗽了两声,招来了汉子的瞪视,但对方不知怎么想的,还是收回了视线。
一直到了半夜,磅礴的大雨依旧不见停歇,三人只得各自寻了个地方分别睡下。
林宝生被硌得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好不容易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刚准备进入梦乡,却听到角落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一声女生的闷哼。
林宝生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他表面不动声色,胳膊却在地上不断摸索着。
终于,他摸到了一根木棍形状的物品,似乎是废弃的桌腿。
林宝生将其紧紧握在手中,接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靠近了那个角落。
果不其然,角落中汉子正骑在女子身上。女子一动不动,似乎是晕厥了过去。
林宝生二话不说,猛地抄起木棍就砸了下去。
“咚”地一声,汉子一下就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林宝生一时不知道到底是该去安慰女子,还是先去看看汉子是不是还有气儿。
他下意识地打算去安慰一下受惊的女子,“你没事——”话说到嘴边却被咽了下去。
林宝生发现女子神色清明,表情冷淡,她只淡定地拢了下衣服,并没有任何受到袭击后的惊恐。
难不成……我坏了人家你情我愿的好事?林宝生顿时尴尬了起来。他将木棍往地上一扔,刚要将汉子摇醒道歉,只听女子缓缓说道:“虽然你坏了我的好事,不过还是谢谢你救了我。”
这林宝生就听不懂了,这怎么能是坏她好事,也能是救了她呢?
不过女子并没有继续解释,只是与林宝生一起坐到了火堆的余烬旁。
一时半会儿两人也睡不着了,不如聊天打发时间。
两人交换了下姓名,女子名叫于四娘,是下塘村人,村子就在旁边。
林宝生和她闲聊天,说以后若是太晚了就别一个人出门,若是遇到了登徒子非常危险。
于四娘和林宝娟年纪相仿,许是想起了姐姐,林宝生才多嘱咐了几句。
只听于四娘缓缓地叹了口气,接着小声说了一句,“若我五年前遇到的是你就好了……”
林宝生闻言“嗯?”了一声,但此时于四娘又恢复了一脸淡漠的表情,像是刚才并没有说话的样子。
林宝生也不想讨个没趣,于是也安静了下来。
不知不觉间,林宝生就这样在火堆余烬旁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已是天光大盛。
于四娘和汉子人都已经不见了。林宝生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也决定自行离开。
只是走出破庙后,林宝生发现四周都漂浮着一层薄雾,这薄雾使得他根本看不清远方的光景,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走。
走着走着,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片村庄中。
村庄里此时似乎不是农忙的时候,不少人家聚在一起,三五成群地聊着闲天。
看见林宝生这个陌生面孔突然闯入,几乎所有人的眼神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林宝生被这样多人直勾勾地盯着,只觉得这场景怪异至极,让他背后发凉,汗毛直立,只想拔腿就跑。
但终究,他还是忍住了这股奇怪的惧意,对着一位看起来还算慈祥的阿嬷拱了拱手,接着问阿嬷要去驮溪镇该怎么走。
阿嬷像是没听见一般,压根不回答他,这让林宝生显得有些尴尬。
很快,一个面容猥琐的年轻人走上前来,对着林宝生挤眉弄眼,“我看见了,你和于四娘从一间破庙里走出来。你们孤男寡女,待在一起一整晚……”
剩下的话年轻人没继续说,似乎有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感觉”。
林宝生皱了皱眉,他看不上这种满脑子下三路的人,只说昨晚除了他们,还有一位男子也夜宿破庙了。
谁知年轻人听了这话,表情更加猥琐了,人群里不知谁说了句“不知廉耻”。
接着,众人仿佛争先恐后似的,你一句我一句地批判起于四娘来,仿佛她是什么水性杨花的荡妇。
其中一人居然还说要直接将于四娘给浸猪笼,把林宝生吓了一大跳,赶忙澄清昨晚他们什么都没发生,还说可以喊于四娘出来对峙。
“你们真做了丑事,肯定早就串通一气了,嘴里能有真话?”
林宝生都被气笑了,他是没证据证明自己没做什么,但村民们也没证据证明他和于四娘做过什么啊。
说白了两边都没有证据,那凭什么村民们就可以如此理直气壮,仿佛听了一整晚墙角一般信誓旦旦?
林宝生气不过,虽然自己大小算个读书人,但为了自己和于四娘的名誉,他还是与村民吵了起来。
其中有脾气暴的人,上来就推了林宝生一把。
林宝生躲闪不及,被结结实实地推倒在地。
但就在他跌坐在地上的一瞬间,眼前的村民、村庄,都如同烟雾一般立刻消散了。
林宝生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连疼痛都忘了。他赶忙爬了起来,却发现自己身边赫然都是伫立着的墓碑。
他大惊失色,连连向后退去,却撞到了一个人。定睛一看,来人正是于四娘。
林宝生长舒了一口气,与于四娘说起了自己方才的所见。
然而于四娘也不接茬,只抬起手举了一个方向,示意林宝生赶紧离开。
此地太多古怪,林宝生也不愿多留,匆匆与于四娘告辞后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到家后,林宝生大病一场,断断续续病了一周才好些。
当他再度回忆起那晚在庙里,和次日清晨发生的事,只觉得仿佛在做梦一样。
如果不是再度看见于四娘,那时发生的事情肯定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得模糊。
然而,在一个傍晚,林宝生看见于四娘走进了瓠羹店中。
彼时瓠羹店已经要歇业了,于四娘脸上蒙着白纱,只露出一双眼睛,看起来也不像是要喝羹汤的样子。
林宝生看见,赵吉将于四娘迎了进去,不过他的表情并不是在看相好,反倒是在看一位恩人。
他还来不及细看,赵吉就将瓠羹店的门给关上了,林宝生只得悻悻地收回视线。
此后接连几日,林宝生都能看见于四娘在瓠羹店即将关门谢客的时候进入店中,但往往待不了太久就会出来。
而每次,赵吉都会走到门口恭送她,像是得了什么便宜似的笑嘻嘻的。
林宝生越发觉得好奇,这于四娘看起来也不像是看上了赵吉,难不成两人在做什么生意?
又过了段日子,林宝生听闻,就连京城的九王爷都听说了瓠羹店的名气,要特意来到驮溪镇品尝一番。
林宝生心里五味杂陈,但他发现赵吉听说这个消息后,脸上却露出了难色。
据说那位九王爷不好钱财也不好美色,就是对美食情有独钟。
若食物合了他的心意,就会毫不吝啬地赠予钱财、豪宅与美姬。但若是不能让他满意,被拖出去打板子,甚至因此身败名裂的也不在少数。
可以说这下子,赵吉算是坐上老虎背了。
赵吉的焦虑,林宝生尽收眼底,这下他更能确定,赵吉盘活瓠羹店,绝不是他自己有什么本事,恐怕于四娘在这方面指点过他什么。
很快林宝生的猜想就得到了验证。瓠羹店打烊后,赵吉在店内急得直踱步。
于四娘比往日来得晚了许多,但当她走入店内后,赵吉的表情一下子就松弛了下来,赶忙将于四娘请了进去,连门都忘关了。
见状,林宝生也往前凑了凑,找了个墙角,刚好能将屋内两人对话给听得一清二楚。
只听赵吉道:“恩人,您总算是来了,可真是急死我了。”
于四娘道:“我知道你急的是什么,但那丸子已经没有了。”
林宝生猜测着,也许那“丸子”就是让羹汤变得鲜美的东西,而于四娘就是专门为赵吉提供这种东西的人。
赵吉此刻的语气都变得慌乱了,“没有了?那怎么办,若是明日九王爷来了,那我岂不是小命难保?恩人您一定要救我啊!”
于四娘沉吟了一会儿,接着道:“如今之际,看来只有你自己去做丸子了。”
一听是青海有转圜的余地,赵吉的语气变得轻快了起来,连声说好。
结果于四娘却说道:“先别高兴得太早,这丸子并非任何人都能做成的,要胆子大的人才行,若是胆小之人,那还是趁早大打消这个念头吧。”
不仅赵吉愣了,连外面偷听的林宝生都愣了,这做丸子和胆子大小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这“丸子”并不是真正的丸子,而是什么暗喻?
赵吉也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为何做丸子还需要大胆?难道——那丸子是人肉做的?”
“当然不是。”于四娘立刻打断了赵吉的猜想。
赵吉哈哈笑道:“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还请四娘子带路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瓠羹店,林宝生也远远地跟了上去,因为此刻街上无人,他离远些也不怕跟丢了。
于四娘先带着赵吉进了牛棚,取了些牛眼泪,让赵吉抹在眼角。
“要这个做什么?”赵吉十分好奇。他也知道民间传说在眼角抹了牛眼泪就能看见鬼魂,但他并不想看见鬼魂。
于四娘反问赵吉是不是不想做丸子了,赵吉听了,压下心中疑惑,老老实实摸了牛眼泪。
但此刻他与林宝生心里都有同一个疑问:做丸子和鬼魂有什么关系?
林宝生跟在他们后面,越走越觉得这条路眼熟——这不就是那天早上自己走的那条路吗?
果不其然,继续走着,林宝生果然看见了那熟悉的一排排墓碑。
赵吉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他缩了缩脖子。这时,从一座墓碑后面晃晃悠悠飘出来一个人影。
林宝生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人就是那天清晨的猥琐年轻人。
年轻人脸上还是挂着一抹猥琐的笑容,但在于四娘面前,总是显得畏缩。
“今夜是轮到我了吧?”他嘿嘿笑着,说着赵吉和林宝生听不懂的话。
于四娘没有理他,转身对赵吉说:“你不是要做丸子吗?去把他抓住。”
赵吉一愣,年轻人也一愣。赵吉问:“抓他做什么?”
于四娘继续理所当然道:“这做丸子就是要用鬼魂做的,你若是不抓他,哪里来的材料做丸子?”
此话一出,两人一鬼(赵吉、林宝生、年轻人)具是吃了一惊。
“那、那你以前给我的丸子,也是这样做成的?”赵吉哆哆嗦嗦地问。
于四娘点点头,这时年轻人凄厉地大叫起来,“不!不要抓我!我还要转世投胎,成了丸子,我就无法投胎了,只能灰飞烟灭——”
赵吉听着年轻人堪称凄惨的声音,心下惴惴,“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怎么,这时候动恻隐之心了?”于四娘冷笑一声,“随你的便,你若不抓他,那就做不出丸子。反正明日九王爷来了,惩罚的是你不是我。”
赵吉沉默了,虽然耳边年轻人还在苦苦哀求,但他脑海里想着的都是自己被九王爷惩罚的场景。
于是他一咬牙一跺脚,对着年轻人伸出了手。年轻人还要躲,却被赵吉和于四娘两面夹击。
他被一把扯住,也立刻破罐子破摔破口大骂起来,“于四娘,你个贱人,你果然是骗我的,想来之前的人也都被你欺骗了吧,你真是恶毒啊!还有你,你这蠢货,你被这个贱女人利用了你知道吗?你最终也会和我一个下场——”
话没说完,他就在于四娘手中被搓成了一个丸子。
赵吉接过了于四娘手中的丸子,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匆匆转身离开了。
赵吉离开后,于四娘突然转身看向了林宝生所在的方向。
“别躲了,出来吧。”
林宝生这才知道自己原来早就暴露了,面色讪讪地走了出来。
不过,于四娘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只是问林宝生是不是吓到了。
林宝生摇了摇头,比起这个,他更好奇于四娘为什么要帮助赵吉,她好像也并不是赵吉合伙人的样子,干嘛为了赵吉的生意忙前忙后?
于四娘同样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让林宝生回去看好戏。
林宝生一头雾水,但再一抬头时,于四娘也已经从他眼前消失了。
这下子,哪怕是再愚钝的人,都该看出于四娘并非人,而是鬼了。
林宝生独自一人不敢在此地多做逗留,也匆匆离开了。
等他回到驮溪镇的时候,天都亮了。林宝生囫囵睡了个觉,就听外面吵吵嚷嚷的,原来是九王爷已经到了。
驮溪镇这样的小地方,来个知州都算大事,更别说这次来的是王爷了。
虽然九王爷一来就钻进了衙门里,但依然有好事者在衙门口徘徊,直到县令找人将赵吉给请进了衙门。
林宝生也混在人群之中,好奇地张望着。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大门终于又重新打开了。
狼狈的赵吉被两个捕快架着拖了出来,他的身上有羹汤的痕迹,头也被摔破了。
架着他的捕快一松手,赵吉就躺倒在了地上,还是好心人将他抬进了瓠羹店之中。
次日,就传来了赵吉重伤不治身亡的消息,瓠羹店也关闭了。
林宝生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的学堂里有一个学生,正好是衙门里一个捕头的儿子,于是借由这层关系,林宝生终于搞清楚了那日在衙门到底发生了什么。
据捕头所说,那日赵吉端给九王爷的羹汤,九王爷一喝就勃然大怒,连羹带碗,将还冒着热气的汤汁全都扔到了赵吉脸上。
赵吉的头当即就被砸破了,九王爷还说要将他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赵吉还在喊,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于是九王爷为了让他明白,命人又呈上来几碗羹汤,分发给赵吉、县令、还有一旁的几个捕快喝。
捕头一喝,就差点吐了,这羹汤的味道和刷锅水似的,又苦又涩,还带着一股腥味儿。
赵吉喝了也是大惊失色,大叫这不可能。县令是喝过赵吉做的羹汤的,所以说这可能是一次失误,为赵吉又争取了一次机会。
赵吉也一个劲地磕头,于是九王爷格外开恩,又让赵吉做了一次。
结果这次结果与之前别无二致,这一次连县令都保不了他了。
赵吉本就受了伤,又被打了五十大板,回家后很快就奄奄一息,死了。
林宝生听完这一切后感慨万千,但他还想弄清楚,明明赵吉都做了丸子,为何羹汤的味道没有变好喝呢?
带着这个疑问,他在深夜壮着胆子再一次来到了那片坟地,正好撞见赵吉的鬼魂在质问于四娘为何要害自己。
林宝生这次没躲,赵吉一下就发现了他。
“你和他是一伙的?是他指使你这么做的?”赵吉指着林宝生,质问于四娘。
于四娘冷哼一声,没有说话,而是缓缓扯下了面上的面纱。
赵吉看清她的脸的那一瞬间,张大了嘴,半天才挤出两个字,“是你!”
但他已经来不及说出其他话了,因为于四娘已经一把扯住了赵吉魂魄,揉吧揉吧,揉成丸子后一口吞了下去。
林宝生虽然已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一幕,但还是被吓呆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于四娘看着林宝生,这才将一切都娓娓道来。
原来在五年前的一日,于四娘因为下暴雨来不及赶回家,于是在破庙里躲雨。
而赵吉当时也因为躲雨,跑到了破庙里。
原本两人相安无事,但许是赵吉看到于四娘长得美,又想到两人如今是孤男寡女,一时色胆包天,竟然扑倒了于四娘就要玷污她。
于四娘拼命挣扎,却依然没有逃过赵吉的魔爪。
半夜,她趁着赵吉睡着,一瘸一拐地逃回了村子。
于四娘父母一看女儿遭人玷污,哭着就要去讨回公道,结果带人前往破庙的时候,赵吉已经消失了。
而这时,村里有个猥琐的年轻人却提出,也许于四娘并不是被强奸。
毕竟真要是这样,那人还能让于四娘活着回村子?肯定为了封口要杀人灭口呀。
“说不定只是她与情郎幽会,又闹崩了而已。”
一时间,这种离谱的传言竟然喧嚣尘上,于四娘又无法证明,只能日日抹泪。
她所在的村子十分保守落后,村子里的人认为女子失贞,要么嫁给那名让她失贞的男子,要么拉去沉塘。
于四娘根本找不到赵吉,于是便被村人拉去沉了塘,她的父母也因伤心过度,很快去世了。
许是怨气太重,她死后魂魄在人间游荡,杀害了村子里那些传她闲话、拉他去沉塘的村民,当然,还有那个一开始就诽谤他的年轻人。
那个人正是林宝生看见的猥琐的年轻人。
那之后,村子就渐渐萧索下来,这一片也逐渐变成了坟地。
后来,于四娘终于找到了赵吉,但她没有简单地想要弄死他,而是要让他尝尝从天上摔进地里,最后凄惨死去的滋味。
她先是哄骗那些村民的鬼魂,假装说带他们去投胎,其实是将他们做成鬼丸子,又交给赵吉,先让他的生意做起来,再栽一个大跟头,一蹶不振。
至于那个猥琐年轻人魂魄做的丸子,因为他提前知道了真相,怨气丛生,所以魂魄变得又苦又涩又臭。
“那日在破庙里,我本想将那汉子杀死,也趁机将他的魂魄做成丸子,不过你救了我。”
于四娘终于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林宝生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于四娘当日的喃喃自语是何意思了。
只听于四娘接着说:“你姐姐是林宝娟对吧,我也见到她了,她让我转告你,她的死与赵吉没关系,但赵吉觊觎你们家的秘方是事实。所以,即使他没主动害死你姐姐,也悄悄在背后推波助澜了一把,让她彻底不治。”
“赵吉是个恶人,他死有余辜。如今他死了,你也要放下,继续往前看了。林宝娟说秘方被她埋在了后院一棵树下。她知道你无心经营,如果可以,找个合适的人,将方子卖了吧。”
林宝生愣愣地点点头,又追问自己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于四娘说林宝娟是个好人,已经去投胎了,下辈子一定会去个好人家的。林宝生这才放心。
这时,远处传来了嘹亮的鸡叫声,天要亮了,于四娘完成了自己的复仇,也心满意足地消失了。
林宝生来到于四娘说的地方,真的挖出了秘方。
他自知这方子在自己这样没有天赋和兴趣的人手上,永远发挥不了作用,于是以一个合理的价格卖给了曾经帮助过他们姐弟俩的一位老板。
拿了钱以后,林宝生依然安心地在驮溪镇做他的教书先生。
春去冬来,又过了十好几年。
林宝生看着眼前的一个个小萝卜头,忍不住心想,这里面会不会有自己姐姐的转世呢?
声明:本故事为虚构传奇小故事,多来自于坊间奇闻、传说、志怪小说、戏曲、传奇等,作者本意是为了传承中国民间文化,切勿相信真实性,也不要封建迷信!
文中图片均来源于网络,如有版权问题请联系作者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