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七年(1047年)初春,苏州寒山寺的晨钟惊起群鸦。新任知州滕子京伏案批阅公文时,突然剧烈咳嗽,掌心的血迹染红了刚写就的《苏州水利疏》。这位被范仲淹誉为"非常之才"的能臣不会想到,自己的生命将终结在这个杨柳未绿的早春。
天圣四年(1026年)秋夜,黄海怒涛拍击着泰州海堤。监工范仲淹望着溃散的军民,正要下令撤退,忽闻身后传来朗笑:"范公勿忧!" 只见滕子京手提灯笼立于堤上,对着惊慌的人群喊道:"潮退三刻必缓,诸君且随我加固险段!"
果然,半个时辰后潮势渐弱。当晨曦照亮修复的堤坝时,范仲淹郑重执起滕子京的手:"昨夜方知子京非池中物。" 这份患难中结下的情谊,将贯穿两人半生宦海。
明道元年(1032年),垂帘听政的刘太后寿宴笙歌不绝。时任殿中丞的滕子京却呈上惊世奏章:"乞太后还政,陛下当亲万机!"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之际,他再度上书直谏仁宗:"陛下临朝倦色,似有沉湎之态。"
这般刚直换来的是信州贬谪。离京那日,范仲淹策马相送三十里。滕子京抚须大笑:"希文兄何必作儿女态!某至信州,当使民知朝廷尚有骨鲠之臣。"
宝元二年(1039年),西夏铁骑踏破延州。临危受命的滕子京镇守泾州,在粮草匮乏时,他变卖私产购得牛羊千头犒军。庆历元年(1041年)正月,党项大军压境,滕子京披甲登城,亲自擂鼓助威。血战三日,泾州城头宋旗不倒。
当捷报传至汴京,仁宗欲加封赏,御史台却弹劾他"滥用公使钱十六万贯"。范仲淹在朝堂怒斥:"三千缗宴羌首,换得边关三年宁,岂非大功?" 然帝王心术终究难测,滕子京再次踏上贬谪之路。
庆历四年(1044年),洞庭烟雨中的滕子京,正指挥工匠重修岳阳楼。他首创"以工代赈",召集流民参与工程;又以"民间集资"取代税赋,将捐赠者姓名刻于楼基。
楼成之日,快马送来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当读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时,这位五十六岁的贬官潸然泪下。次年岳州大治,考核位列天下第一,可他已积劳成疾。
赴任苏州的官船上,滕子京仍在修改治水方案。幕僚劝他保重身体,他指着运河两岸的田畴:"此间百万生灵系于水利,岂容懈怠?" 到任月余,他走遍州内河渠,最终倒在了勘察太浦河的途中。
滕子京的一生,恰如洞庭湖水般波澜起伏。从直言敢谏到戍边安民,从贬谪困顿到政通人和,他用行动诠释了北宋士大夫的风骨。当我们吟诵"先天下之忧而忧"时,不该忘记这位用生命践行理想的传奇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