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潋紫演说《红楼梦》,李少红等来郑晓龙

娱乐硬糖 2024-07-25 11:57:31

作者|谢明宏

编辑|李春晖

“鉴于《红楼梦》在我国的重要程度,建议给李少红判刑。”

李少红版《红楼梦》虽已过去了十多年,但群众的怨气依然没有消散。吐槽短视频下的判刑说,竟还有几千个赞。不敢想象,以这样的标准去审判未来郑晓龙和流潋紫二搭翻拍的《红楼梦》,会不会整出个无期?

近日,在杭举办的第四届全国影视欣赏与教育融合课程研讨会上,流潋紫透露郑晓龙导演正在筹备新《红楼梦》,而她将作为“唯一编剧”。好个晴天霹雳,紫老师不会以为《甄嬛传》好看是你一人的功劳吧?要不是郑晓龙的老婆王小平把原著从头到尾给改了个遍,那粗鄙浮浪的语言是可以跟《大如传》一较高低的。

试想,宝钗对宝玉说“你看我的胳膊美吗?”黛玉对贾母说“孙女乏了,要去眠一眠。”皇帝对元春说:“你做事又贤又德的,朕打算封你为贤德妃。”凤辣子吃不下饭,吩咐平儿:“给我上些新鲜刮辣的来。”黛玉误会了宝玉,宝玉也不摔通灵宝玉那劳什子了,直接学大如:“妹妹要是这样想,那我也百口莫辩!”嘟嘴嘟嘴。

关于《新红楼》选角,群众也纷纷提名:周迅演林黛玉,许晴演薛宝钗,陈坤演贾宝玉,张凯丽演史湘云,宁静演王熙凤,蒋雯丽演晴雯,刘晓庆演巧姐。对于这份沉甸甸的名单,硬糖君想说,周迅演黛玉了,谁去演王夫人?王艳吗?

而若把贾家当成企业来经营,董明珠倒是可以挑战贾母。唯一举双手双脚赞成的是刘晓庆的巧姐,终于弥补了《甄嬛传》没找她演胧月的遗憾。

嫡庶与红楼的未解之缘

必须承认,古言作者对古代贵族生活的很多设计和想象,都源于《红楼梦》,也包括嫡庶观念。

《红楼梦》的嫡庶问题,重点反映在赵姨娘和她的儿女探春、贾环身上。贾环明确说出过“都欺负我不是太太养的”。最能呈现红楼嫡庶观的一段话,则是凤姐对平儿谈探春:“虽然庶出一样,女儿家却比不得男人,将来攀亲时,如今有一种轻狂人,先要打听姑娘是正出庶出,多有为庶出不要的。”

这透露出两点情况。一是当时社会主流在意嫡庶,但男性受到的庶出歧视小于女性。二是有识之士并不在意嫡庶,因此嫡庶区隔不绝对。而红楼作者显然不将嫡庶放在眼中,一母所生,既有机敏如探春,也有惫赖如贾环。红楼是摒弃出身、以人为本的。

为人诟病的当代嫡庶神教,正是在这点上让人大跌眼镜。在她们那里,嫡庶既是社会身份,也是道德身份,而妄图僭越嫡庶的人,往往是卑劣的反派。

流潋紫老师也是嫡庶神教的护法使者,《如懿传》里的嫡庶含量之多,怕是宜修听了要犯头风。渣渣龙欲封如懿为“嫡福晋”,甄嬛直接说永璜为“庶长子”,加菲猫说富察皇后“您是嫡妻”,富察皇后日日担心“本宫的嫡子还没出生”,就连下人们也要嚼舌根“一个庶长子,竟敢压在嫡子头上!”瞧这嫡嫡道道的,皇帝的孩子就是一堆乐器(笛子)和家具(梳子、柜子)。

若以这样的观念改编《红楼梦》,大观园恐怕每天都跟早八堵车一样,嫡嫡声不绝于耳。黛玉见贾母:“嫡外孙女给您请安了!”凤姐处理尤氏:“我一个嫡妻,还怕她一个外室怎的?”嫡王爷北静王,位分更比宫里的庶皇帝尊贵(原著未写出身)。机灵的丫头们也可以奚落贾环:“一个庶子,竟也和咱们嫡出的二爷论起尊卑来了?”

王熙凤迎合贾母的漂亮话“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估计也会让黛玉久久难以平复。选宫花的时候,黛玉肯定疑心:“这花是单给我这个嫡外孙女儿的,还是别的庶孙女都有?”

嫡庶之外,最让人忧心的还是流潋紫一碗水端不平。因为讨厌《还珠格格》的令妃,就把《如懿传》里的魏嬿婉折磨得不成人样儿,毫无人文关怀可言。创作者固然可以设定反派的悲剧命运,但不能为了一己好恶用文字去霸凌角色。只允许一人高贵,小人物向上爬就是献丑。

假使紫老师讨厌薛宝钗,那么林黛玉会不会像大如一样蛐蛐她:“宝丫头屋里陈设刻意简陋,就为了在太太面前装简省。她的这些谋算就算告诉我们,我们也不会做的。”但如果紫老师讨厌黛玉,宝钗嘴里估计又是另外一番说辞:“林丫头日日称病,引二爷去潇湘馆,这足以证明她品行低劣。”

更恐怖的是紫老师对爱情独到的见解,已将如懿变成了祥林嫂式的“墙头怨妇”。代入到黛玉身上,那不得天天在宝玉面前念叨:“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宝玉听了尽管生疑:“妹妹这段词,我怎么好像在梦里见过?”

宅斗爽文还是封建围城?

《红楼梦》的宅斗其实不像《甄嬛传》的宫斗,它的深层次斗争往往不露声色,这就在爽点上掉了下来。而如何在日常叙事里增加可看性,是郑晓龙和流潋紫必须解决的问题。

首先在整体的故事框架上,《红楼梦》就不是甄嬛的个人奋斗史,而是纵横化地呈现四大家族的兴衰起落。用刘心武那套“废太子宫斗失败被贾家庇护”的解读,或许可以在猎奇性上有所提升。被删去的“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一回,贾元春突然被封妃后来离奇暴毙的情节,都有极大的叙事空间可以开拓。

元春之死,很多红学家指出暗藏阴谋。判词中的“虎兕相逢大梦归”和脂砚斋在元春点的《乞巧》中的批注“《长生殿》中伏元妃之死”,暗示了这一点。而且她死时已有身孕,这就更加令人起疑。

研讨会上,流潋紫透露:“我们确实希望在尊重原著的基础上,展现出一些新亮点。我们会尽量补充原著中未详细描绘的场景,使剧情更加完整。”红楼最值得补的是什么?显然就是与元春、可卿相关的宫廷秘闻。郑晓龙擅长拍正剧大剧,有过《甄嬛传》的经验,在《红楼梦》里加些权谋斗争,应是有别于前代作品的优势。

刘心武不是说秦可卿是废太子胤礽的女儿吗?那么《红楼梦》以此为时间基点展开,刚好和《甄嬛传》放在雍正朝的时间相当。嬛嬛避居凌云峰的时候,是否得到过贾史王薛几大家族的庇护,她重返皇宫是否是一场里呼外应的宫廷阴谋?华妃之死是否可以对应元春之死?只要脑洞够大,不怕将来被骂。

其次是在内核的呈现上,《甄嬛传》好看的地方就在于对角色的一视同仁,代入每个角色的视角,行为逻辑和故事发展好像都说得通。虽没有达到“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境界,但也算成功的群像剧。

但《红楼梦》的挑战则在于“女人中的女人,群像中的群像”,且人物个性往往没有单独的呈现场景,全部都是融到大剧情中的,这就非常考验编剧的提炼能力以及导演的场面调度。大家吃螃蟹联诗,诗的意涵、话的机锋、人的对抗都比纯宫斗剧要难拍很多。

在精神基调方面,建议郑晓龙还是聚焦“时代与人的悲剧”。他的《北京人在纽约》和《金婚》都有着典型的时代书写,拍出了一代人一群人的无奈。红学流派里的悼明之说、色空之说、皇太子秘史之说其实都有一家之言的味道。要想与今天的观众建立情感连接,不妨就落在浅近一点的“意难平”上。任何人任何事任何期待,大概都是事与愿违。

江苏大剧院的民族舞剧《红楼梦》之所以在短视频上出圈,就是因为直白的遗憾感表达。它不需要你细读原典,有深厚的文学造诣和批判框架,也不需要你会索隐考遗,从草蛇灰线里挖掘隐藏信息,它只要求你体会别离这一直观的主题就好。

该不该翻拍《红楼》

“最大的问题是《红楼梦》那会儿的人物情感,在现实生活中已经被广大读者或者观众不认可了,时代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2012年,郑晓龙接受人民网采访时如此谈李少红版《红楼梦》。

他敏锐指出翻拍面临的最大问题,是无法链接最新一代的观众。当年李少红不能说没下功夫,只能说功夫下偏了。程乙本用词尽管缱绻,但过多的台词旁白削弱了观剧趣味。不像在看电视剧,反而像《五分钟带你看懂红楼梦》短视频。

人民日报当年对李版的判词很严厉,“没有读懂原著,根本没有把握原著的艺术精神”。拍的像鬼片,则是大众印象。硬糖君深感李少红有点冤,她应该在某种意义也算读懂了红楼,只不过是一个坚定的“悼明说”支持者。所以认为全剧的人都是“死鬼”,这才拍得凄风阵阵后背发凉。

在抖音,“元妃在夜里省亲是鬼故事”的泛滥程度,已经不亚于“桃花源记是误入死人国”了。时移世易,李版《红楼梦》深受“悼明说”爱好者的推崇,也算是找到了知音。反正按短视频的流量逻辑,越耸人听闻、越有噱头的内容越有传播力。

按这个思路,胡玫版电影《红楼梦之金玉良玉》其实也很符合“互联网红学”的一派说法——即贾家吃了黛玉的绝户。衍生起来,还有林如海与贾家实力对比、贾敏算高嫁还是低嫁、林黛玉最后嫁给了北静王。

凡此种种,我们会发现,《红楼梦》当然是能链接当下年轻人情感的。对黛玉的种种投射与脑补,完全呈现了今天年轻女性的性别焦虑和婚恋焦虑。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胡版电影红楼能大卖。把戏说揭秘拍成三流网大,与其说是红楼梦,更像是《1818黄金眼》:“来自苏州的林黛玉女士,近来发觉寄存在姥姥家的财产被大规模挪用,遂联系了栏目组。经调查,这些资金大多进入了离岸账户……”

依硬糖君看,《红楼梦》这样写尽古代社会百态的人情小说,其令人欲罢不能的并非某些主线剧情,而是整体的氛围,就像贾母让惜春画的大观园行乐图。看他们吃吃喝喝、开诗社、过年节,比纠结宝黛爱情归宿更有趣味。

这也是87版《红楼梦》让人百看不厌的地方。固然87版也有一些局限和不完美的地方,比如它只拍了前八十回的剧情,后面的完全不理高鹗版,采取的是周汝昌等红学家的意见。36集的剧情裁剪跳跃处不少,无法展现全本故事的恢弘。

但它的顾问名单依旧让人感到神奇,沈从文会嘱咐化妆师杨树云去看故宫藏的《雍正十二妃》,说第七妃很像“王熙凤”,这才有了邓婕的经典扮相。民俗大家邓云乡,手把手地教演员们怎么拿起和放下茶杯,怎么低眉顺眼作出小女儿的情态。

在那个大师尚未走远,而全体大众刚经历了70年代压抑的时期,87版《红楼》无疑是一种创作上的释放。饶是如此,当年批评声也很大,中国电视剧艺委会更是开了四天研讨会,普遍不买账,痛骂陈晓旭,不接受性格丰富的黛玉变成陈晓旭那样的刻薄爱哭鬼。

大师班底尚且如此,翻拍名著被骂显然是一种无解的命运。是非功过,只待后人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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