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友情叫怀民亦未寝

馨花瑞草逸情 2025-01-24 10:09:12

有一年,农历十月十二日,网上掀起铺天盖地的纪念——“今天是苏东坡大半夜去承天寺找张怀民941周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怀民亦未寝”,都成了网上被二创的一个流行梗。

我们为什么喜欢这篇文章?因为我们太希望人生中有张怀民这样一个朋友了。

张怀民是谁?三千年的史书太浓缩,甚至几乎都看不见这个名字。只知道,他是一位和苏东坡一样,被贬谪到黄州的北宋官员。

他没有东坡有名,也没有东坡的官职高。据说,他当时被贬到黄州,担任主簿,也就是知县下面的一个掌管文书的秘书,这么一个小官。

现实一点来说,苏东坡当年在京城大红大紫的时候,张怀民应该是没有机会认识他的。

当年的苏轼正是意气风发,看他文章里所写到的,往来的都是政坛要客、文豪大家。他后来说自己“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院乞儿”,其实真正做到这一点,反而是他人生最落魄的时候。

当花落到泥土间,才开始慢慢接了地气。苏东坡认识了张怀民,他们同命相怜,彼此又有共同的志趣和爱好,所以在黄州,就常常结伴出行。

好朋友的标志是什么呢?可能就是《记承天寺夜游》这篇文章前几句所描写的那样——

这个晚上,我刚脱下衣服准备睡觉,恰好看到月光洒进了屋子。好美啊!我想出去看看月亮。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找谁和我一起呢?

于是我走到了承天寺,来找张怀民。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

然后就是这句颇为深意的:怀民亦未寝。

可能人家真的还没睡,可是千年后的我们不一定这么想。

我们脑补了很多画面,比如苏东坡可能是这样——

温柔地:怀民,怀民,睡了吗?

也可能是——

粗鲁地:怀民怀民,开门呐,我知道你在家!

但不管是怎么样,我觉得重点不在于苏东坡是怎么把人喊起来的,也不在于张怀民到底是不是已经睡了,关键在于不管他睡没睡,他都愿意起来,大半夜,陪着这个朋友。

真正的好朋友,是不会那么客气,去计较是不是被打扰的。

于是他们俩信步于庭院中。

那一定是个很美好的夜晚。

月光照进庭院里,洒了一地,就像清水一样澄澈透明。水中的水藻、水草纵横交错,那是竹子和柏树的影子。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苏东坡真的是一个写景高手。他要写月光,却没有一个字提到月光,他写的是水面的澄澈;他要写竹柏,却不抬头看,他低头看的是水中纵横交错的影子。

月光如水,藻荇交横,在这个清冷的深夜里,孰幻孰真,若醒若梦。

于是苏东坡感慨——

哪一个夜晚没有月光?哪个地方没有竹子和柏树呢?只是缺少像我们两个这样清闲的人罢了。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闲人,才能有闲情。或者先让自己有一颗闲心,才能看见这清闲、悠闲之景。

而最美好的是什么呢?

是全天下不只有我一个闲人——还有你。

清风明月,咱俩一人一半。

就像苏东坡那首《点绛唇》词:“闲倚胡床,庾公楼外峰千朵。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别乘一来,有唱应须和。还知么。自从添个。风月平分破。”

因为有你的应和与共鸣,所以这份快乐,就加倍了。

苏辙曾经在《黄州快哉亭记》里写到张怀民,他说,张君不把贬官当成忧愁,在处理公务之余,在大自然中释放自己的身心,即使用旧蓬草编门,用破瓦罐做窗,都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快乐,这就是他超脱于常人的地方啊!

今张君不以谪为患,窃会计之余功,而自放山水之间,此其中宜有以过人者。

对于史书中那些王侯将相而言,也许张怀民很小、很平凡,但是他的性情和志趣,却远远超过了大多数在宦海浮沉中患得患失的他们。所以同样胸中有天地的苏东坡才会和他成为好友,才会写《水调歌头·快哉亭作》向他致敬!

落日绣帘卷,亭下水连空。知君为我新作,窗户湿青红。长记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认得醉翁语,山色有无中。

一千顷,都镜净,倒碧峰。忽然浪起,掀舞一叶白头翁。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有雌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我们以前读语文课本里的这篇短文,最早赏析的是良辰美景,是苏东坡行云流水、返璞归真的文笔,可是长大以后才发现,这篇文章里最珍贵的,是张怀民;是我们渴望这样的友谊,看到美好就想分享给你,并且不介意是否会打扰到你;是我们共同能欣赏这平凡景色中的浪漫,是踏着月色寻你而来,哪怕没有互诉衷肠,仅仅只是静静地待着的松弛与信任。

我想,这也许就是我们愿意为941年前,这段朴素又神仙的友情,每年都过一个纪念日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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