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人:老樊 79岁
我这辈子经历了三次起伏不定的命运,就像坐过山车一样。我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可是由于家道中落,当我几岁时,我只能跟着母亲回到老家安居乐业。
但是,农村生活的劳累和单调,让我多次产生想要离开的念头。直到我16岁那年,得到我父亲昔日老友的帮助,我才进了城里一家集体印刷厂上班(我户口一直在城里)。
住在简陋的单位宿舍,吃着连油星都没有的大食堂,让我多次怀疑人生,心想:难道我这辈子就这么混下去吗?
由于工资低,没有房子和靠山,我一直到28岁才和一个名叫群英的女孩结婚。
群英长相不错,只不过她是农村户口,之前在亲戚家照看孩子,后来孩子长大了,亲戚觉得就那么让她回老家,有点过意不去。
因此,群英被亲戚介绍到印刷厂做临时工,专门负责搬运成品入库。后来,有热心人帮忙把她介绍给了我。虽然我很穷,但我也是吃商品粮的工人啊,这样群英就不用回农村了。
与此同时,单位照顾我,给了我一间小平房。我和群英就像小孩子一样在里面“玩家家”,开始了我们的婚姻生活。
群英特别能吃苦,干着男人的活,拿着最低的工资,但她从来没有抱怨过。每天乐呵呵地上班、下班,和我一起蜗居在不到十平米的小屋里,即使做饭的煤炉只能放在室外的走廊里,她也从未抱怨过。
婚后不久,群英怀孕了。她一直坚持工作,直到临产前半个月才回老家待产。
当大女儿小琴出生后,我们陷入了困境:如果群英自己带孩子,她无法工作;如果让我母亲过来帮忙,我们没有足够的住处。
为了节约开支,我们做出了艰难的决定。群英带着女儿回老家,与母亲一起生活了8个月。她靠做缝纫工作来补贴家用。等小琴断奶后,我们决定让她留在老家与母亲一起,而群英则回到城里。
当时我们没有进行计划生育,而且群英是农村户口,没有人来干涉我们的决定。不久之后,群英又怀上了第二个孩子。由于我们还抱有传统思想,希望能生个儿子。
然而,事与愿违,当孩子出生时,又是一个女孩。母亲当时的表情不对劲,生气地离开了。
群英看到婆婆不喜欢女孩,没等到满月就决定回到城里,毕竟那里才是她真正的家。
二女儿的到来让我心情不爽,所以连名字都懒得起,就叫她“二琴”。
有了二琴后,群英无法继续工作,我成为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养活五口之家的开销不小(尽管母亲很少向我们要生活费,但我尽量每月给她一些)。虽然我们住在城里,但生活水平比乡下还差。
然而,群英非常勤劳,她不愿意只依赖别人的供养。为了补贴家用,她每天天不亮就骑着家里唯一的自行车去郊区兑菜,然后回家帮我处理菜品,再带着二琴去附近的小菜市场卖。
她坚持了一个月,收入还不错,比她在厂里做临时工还要好。虽然累了些,但至少还能照顾到孩子们。
为了能长期坚持下去,群英回娘家让她的木匠父亲帮她做了一个板车架。我们在城里配了两个轮子,群英正式开始了流动摊位的生意。
有了板车,群英和二琴的生活变得舒适了很多。她的经营范围也扩大了,不仅仅卖菜,还卖春天的草莓、枇杷,夏天的香蕉,秋天的橘子等等。
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群英挣的钱比我的工资还多。这让我们看到了希望,也越来越有干劲。即使累了一些,我们也心甘情愿。
我知道做生意有利润空间,但我舍不得放弃手中的所谓“铁饭碗”。尽管工厂不景气,工资也是一个月比一个月少,我仍然不敢轻易辞职。
在这期间,我们又迎来了第三个孩子,终于有了儿子小强。
在老家坚守的母亲成为了我们后方的支持。为了不耽误我们的生意,我们决定把二琴也送回老家,只带着小强在身边。
幸亏群英能够自己找到一条出路,这让我在突然下岗时没有陷入惊慌失措。
不久之后,全国掀起了一股下岗潮,许多大型企业都破产或被收购,我们所在的集体印刷厂也无法幸免。
最终,我只带着一万多块钱离开了工厂。然而,我并不感到惊慌,反而内心很平静,因为我还有事可做。
于是,我们从原本的群英独自奋斗,变成了夫妻二人共同经营。这让群英的负担终于减轻了些许。
为了使生意更加稳定,我和群英在菜市场附近租了一间门面房,专门经营水果生意。
有了固定的门面,我们的收入也开始增加。不到两年的时间,我们用手头的积蓄,在菜市场附近购买了三间平房。
接着,我们把已经上小学的小琴和二琴接到城里上学。虽然母亲不愿意跟来,但我们一家五口算是团聚了。
虽然养育多个孩子有一定的压力,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琴和二琴从小就很懂事,放学后不仅帮忙做家务,还帮我们送饭到店里。一旦生意忙碌,他们都会来帮忙。
由于我们的水果店对面是一家三甲医院,每当有人去看病时,他们除了买水果,还会购买花篮。
我们看准了这个商机,于是将旁边一家卖肉夹馍的店接手过来,与水果店连为一体,开设了一家水果鲜花精品店。
我们的经营范围虽然扩大了,但我们家并不需要雇佣员工,因为大女儿小琴在初二时就辍学回来帮忙。
那几年生意非常好,简直就像是捡钱一样。不久之后,我们买下了人生中的第一套楼房。
为了让年纪已经较大的母亲不再独居,我和群英劝说她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她终于享受了几年的幸福,直到73岁那年离世。
后来,小琴找到了一个也从事生意的婆家,对方是做水暖生意的。虽然行业不同,但生意经营的原则大同小异。由于小琴聪明能干,口才也好,深得公婆的喜爱,她过上了非常不错的生活。
二琴读到初中毕业,和姐姐一样回来帮我们打理店里的生意。
或许是从小在摊位上长大的缘故,二琴更像是个做生意的料。后来,花店的事情都由她负责,从插花到销售,甚至进货都指望她了。
由于长时间与一家鲜花批发部打交道,二琴认识并与批发部的一个叫王东的年轻人相爱了!
得知对方家庭的情况后,我和群英对此并不完全满意,因为王东来自山区,家里有三个兄弟。
然而,王东口才很好,外表也很俊朗,而二琴表示非他不嫁。
女大不中留,我们想着两个孩子都不差劲,只要能吃苦耐劳就行。于是,我和群英只好答应了他们的婚事。
女儿一旦出嫁后,我们就无法指望她们的帮助了。在二琴离开后,我们不得不雇佣了两个年轻女孩来帮忙,否则生意就无法应付忙碌的情况。
起初,二琴和王东在市区租了一间门面开了一家花店,但后来他们意识到去云南的鲜花基地批发能赚更多钱,于是他们决定去那里发展。
年轻人总是有冒险精神的,二琴和王东在那个地方站稳了脚跟,后来还把王东老家种地的哥哥和弟弟也带了过去。
我们家历代都是读书人,其实我自己也很聪明,可是时代不好,我只读到初中,成为了一名普通工人。
到了我的孩子这一代,两个女儿的文化程度也不高,所以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子小强身上,希望他通过知识来为家族争光。
看到身边经商的人家大部分孩子都放弃了学业,我吸取了教训。小强上小学时,我花了很多钱让他借读到医科大学附属学校。初中毕业时,小强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他考上了市一中,三年后成功被一所国内著名的工业大学录取。
儿子读了重点大学,让我感到非常自豪。与此同时,我和群英的水果鲜花店也一直顺利经营,经济状况好转。我们首先想到的是改善居住环境,于是我在一个新的小区购买了一套130平米的电梯房,将原来的三间平房卖掉,并将第一套房出租了出去。
随着岁月的流逝,我和群英也不知不觉地步入了半百之年。
儿子小强大学毕业后与同学舒雅谈恋爱,他们打算在南京定居下来。
一个有儿子的家庭,自然需要准备婚房。起初,我们考虑为儿子申请按揭贷款购房,但一算利息太高,觉得不划算。因此,我们决定全款购买,但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于是,老伴提议卖掉之前的那套房子,这样差不多就能凑齐了。
我们买了婚房,接着儿子结婚,我们也费了不少力气,但没有亏本。回想起来,其实也挺不错的。如果不是经商早,我们怎么可能全款买下南京的房子呢?
由于我们在家里经营生意无法腾出时间,所以当孙子出生后,我们就给儿子他们提供了经济支持,让他们自己雇人照顾孩子。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和老伴对生意也不再那么看重。正好城区进行拆违,菜市场的所有门面都要迁移到统一的社区点。
重新找门面需要投资,而且规划到一起后也不确定生意会如何。因此,在三个孩子的建议下,我们决定解甲归田。正好,我们老家的村庄被设为古村落,我们决定发展乡村旅游。我花了十几万,重新修缮了母亲留下来的老房子。
为了让我们老两口能够安享晚年,儿子亲自参与,将整个房子和院落进行现代化设计。不仅房屋能抵御8级地震,连院子的下水道都安装了地下涵道。
儿子还在院子里挖了一个人工池,种植莲花养鱼,花草遍布。其中,有一棵我母亲在世时栽种的桂花树特别茂盛,引人注目。每年八月,金桂的芬芳飘散,几里之外都能闻到。
我们把城里需要卖掉的东西卖了,必要的转让也完成了,只保留了那套电梯房,我们舍不得卖,也不想出租,就这样保留着。说不定等孩子们回来,我们还可以暂时住一下。平时,让大女儿小琴时不时去通风,擦拭一下尘土。
我们回到老家后的日子过得非常悠闲。我已经退休,虽然退休金不高,但每个月还能拿到3000块钱。老伴参加了我为她购买的居民保险,每个月也有近1000块钱。再加上我们手头还有40万的积蓄,老房子、老本钱和老伴都不缺了。
最重要的是我们的儿女们个个都过得很好,对我们老两口也非常孝顺。这让村里的同龄人都非常羡慕,称赞我们老两口很有福气。
然而,人事无常,月圆则亏。也许老天嫉妒我们老两口的幸福,有一段时间,我注意到老伴群英总是感到身体虚弱、乏力,胸口闷闷不舒服,还伴随咳嗽。
由于我们住在老家,所以我建议她先去村里的小诊所看看,拿点药来缓解症状。
她吃了几天药后说感觉有效果,所以我没有太在意。而且儿子不在身边,小女儿离得很远,只有大女儿在市里,如果我们去了,还要麻烦她。因此,我以为这只是因为年纪大了,出现了一些老年病症状。
然而,三个月后,老伴的病情加重了,这时我才有点慌张。我赶紧让大女婿开车回来接我们,带我们去市里的大医院进行仔细检查。
在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后,医生决定留下老伴,因为她被确诊为晚期肺癌!
得知这个消息后,我一下子崩溃了!我知道这个病很难治愈,因为我们村里也有人得过同样的病,最终还是身败名裂。
但我和孩子们都不愿意放弃,我们竭尽全力给老伴治疗,甚至联系了上海的专家。然而,最终我们无法扭转乾坤,不到一年的时间,老伴就离开了人世。
失去老伴后,我一下子变得苍老了许多。虽然孩子们都邀请我去他们每家住一段时间,但家还是最好的。
俗话说得好:“父母的家永远是儿女的家,而儿女的家却不是父母的家。”再说,谁家不忙呢?我去了只会给他们添麻烦。况且,我身体还不错,还能自理,所以我婉拒了孩子们的好意。等我把老伴的后事处理好后,我就催促他们尽快离开。
老伴去世时年仅68岁,而我已经虚岁70了。
过去有人说:“人活七十古来稀。”虽然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但我们也无法预料到是否会得上绝症,就像老伴那样,花了十多万块钱,却没能挽回她的生命。
关键是,我亲眼目睹了老伴生病时那最后的岁月。不仅花费了大量的金钱,还承受了很多痛苦。所以,我已经想好了,以后小病就随便看看,大病就不治了。
转眼间到了第二年的清明节,三个孩子带着自己的家庭全都回来给他们母亲扫墓。在他们面前,我拿出了我事先草拟的晚年生活计划,实际上就是我的遗嘱。
我进行了以下资产分配:
①城市里的公寓留给儿子,这可以成为他们姐弟团聚的中心。
我当初考虑到大女儿小琴就在这个城市,而且她是长女,将来她将成为这个家庭的核心,我们都会团聚在她身边。
此外,小女儿二琴后来也在市区购买了一套房子,姐妹俩住得很近,这样儿子一家回来的时候就不需要住旅馆了。
②老房子归儿子所有,因为他是家里唯一的男性后代。
母亲住的房子是我爷爷当年留下的家产,可以说是祖产,自然应该归儿子所有。而且设计这个房子的时候,儿子也付出了很多心血。这就像是他自己的孩子一样,有着深厚的感情。
③存款在我去世后,将平均分给三个孩子。
为了公平起见,我当时拿出了几张定期存折给孩子们看,但我保留了密码。总共有30万存款。
当然,只要我不生病,钱只会增加而不会减少,因为我还有退休金,在农村生活的开销不大。
当我郑重地宣布这些决定时,我内心充满了自豪。至少,我没有让孩子们承受经济压力,而是为他们创造了财富,给予了他们祖业和存款。
尽管我的两个女儿都不在体制内工作,但她们都是私人企业的老板。她们的财富丝毫不逊色于那些在职人员。想象一下,如果不是从小跟着我们学习经商,她们又怎么会有今天的成就呢?
这也证明了选择正确的平台的重要性。
至于儿子,更不用说了。他是我们生命的延续,也是我们老樊家族的根基!
在我宣布结束后,当时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我也自认为这个方案非常完美,孩子们都表示赞同。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在我们老家,我们会在冬至这一天为逝去的人“送寒衣”,这是一个庄重的仪式。但是,从清明到冬至的这八个月里,除了儿子打电话问过,两个女儿根本没有提到过。
更令我困惑的是,在去年的五一小长假期间,大女儿小琴一家去了我们老家的风渡小镇游玩。后来,是堂侄女问我,小琴姐姐回家看我了吗?这让我感到非常困惑。
堂侄女在小镇开了一家饰品店,小琴带着外孙女去逛街时偶然遇到了她。
然而,我连小琴的一丝踪影都没有看到!更关键的是,风渡小镇离我居住的村庄只有六七分钟的车程,而且是他们回城的必经之地!
那一刻,我感到非常失落,觉得大女儿太不孝顺了!她根本没有把我这个老父亲放在眼里。
我一直都是心高气傲的人,即使到了老年,脾气也没有改变。因此,我直接打电话质问她:“风渡小镇一日游感觉怎么样?”
小琴一听就知道堂侄女告诉我了,所以她从容不迫地回答道:“我是和生意伙伴平姐一起出来游玩的,我也不能带着她去你那里啊,她是来买礼物的,不知道该买什么好。”
我听了之后,愤怒地挂断了电话!她是在当我傻子吗?
我很生气,于是打电话给小女儿二琴。
可能是正好是节假日,他们批发鲜花的生意很忙,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而且有很多杂音,好像是按了免提。
我大声地责备她姐姐小琴不来看我,说她们俩一点用都没有,一个离得近却不上门,一个在遥远的地方根本见不到,等等。
二琴听我说完后,说了一句让我火冒三丈的话:“两个闺女靠不住,您不是还有一个宝贝儿子吗?”
我听了气得不行!愤怒地责问道:“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你们俩是靠空气长大的吗?”
听到我发火了,二琴对着电话说:“好了,我这边很忙,先挂了吧。”
然后她没有等我说话,就把电话挂断了。
我满腹委屈地给儿子打电话,他静静地听着,然后安慰我说:“大姐说的也有道理,和别人一起来你这里确实不方便,你这么大岁数了,让人家来了空手回去不好吧?那样会让人家花费不必要的钱。”
他接着说了一些安慰的话,我知道他也是在哄我。
我没想到,本以为到了老年可以过上舒心的日子,但自从我把家产分配完以后,两个女儿对我的态度明显变得冷淡了。难道是因为她们生气我把房产都留给了儿子吗?可是,把房产留给儿子是合情合理的啊,哪个家庭不是这样分配的呢?
我也是个非常注重面子的人,家里这些不光彩的事情我不愿意跟别人说,只能把它们闷在心里。
也许是后来儿子和两个姐姐进行了沟通,所以那年冬至的时候,儿子提前一天从南京赶回来了,大女儿一家也按时到场,小女儿虽然离得远,但还是坐飞机回来了。
所以那一年,我们家的冬至庆祝很热闹,亲朋好友一共坐了四桌人,大家都在夸我有福气。我脸上带着微笑,但内心却感到酸楚。
其实,这些热闹只是为了让外人看到的。我内心的孤独,谁能真正理解呢?
转眼间,已经过去了9年的时间,两个女儿和我一直都是若即若离的状态。似乎她们之间早已商量好了,基本上我不给她们打电话,她们也不会主动给我打电话。
儿子也很忙,尤其是到了中年,事业正处于上升阶段,我也不能频繁地去“打扰”他。
这几年里,家里只有春节稍微热闹一些,但两个女儿从来不在家住,总说开车方便。
虽然我年纪大了,但头脑一点都不迟钝。两个女儿完全不同以前了!她们回来只是忙着洗涮,与我没有交流。如果我问得太多,她们就会不耐烦地说:“如果觉得一个人做饭不方便,花点钱雇人伺候你,我们出钱都行。”
看,没有人主动说要接我去她们家伺候!
再说,我缺钱吗?我缺的是亲情,缺的是家庭的温暖啊!
造成现在这个局面,难道是因为我提前分配财产的缘故吗?但我认为这样的分配没有任何问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