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麻仓叶
编辑 | 何润萱
“屠龙少年最后长出龙鳞,这样的故事太多了。”昨晚董宇辉在俞敏洪的直播间发出感慨,话里话外,两人还在试图给群情激愤的网友们“讲道理”。
当老师当久了的人,还没适应怎么当一个公众人物。可这个年头,直播间里的主播早已经是公众人物里更接近“明星”的存在了。而“董宇辉”这三个字,即便在“明星”的范畴里,也够得上一个“顶流”的符号。目前董宇辉在抖音已有2088万粉丝,近一周内涨粉近700万。
和内娱的明星一样,当一个人被符号化成“顶流”,他也早已失去了做一个“活人”的自由。这几天沸反盈天的舆论证明,早已不是董宇辉一个人的事了,他却还在向观众强调理性、“向内而行”、强调自己一直是普通人心态,无怪乎这么多天以来从“丈母娘”到路人都憋屈如高压锅。
虽然已经有了阶段性结论——东方甄选原CEO孙东旭被免职,董宇辉暂时也不会从东方甄选离开,但小鱼仍然想辩一辩一个尚处于模糊地带的问题:在东方甄选的多轮公关回应中都提及的反对“饭圈文化”,真的成立吗?
在小鱼看来,如果将孙东旭被免职看作是“饭圈文化”作祟,那东方甄选以后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一来在当前舆论场下,“饭圈”这个词的定义还需要明确,不是一个污名化的万能词语;二来粉丝也不是洪水猛兽,东方甄选在发展过程中明确吃到了粉丝红利,今时今日却指责“饭圈”危害,其实只能暴露公司内部的管理和公关理念之陈旧。
怎么都是饭圈的错
“饭圈文化”一说,最早从孙东旭的那场看起来像给下属开会的直播中出现,后续成为了东方甄选多次致歉声明中的重头戏。
孙东旭的原话是,“一直以来,公司和我们的主播坚决向饭圈文化说不。宇辉今天也跟我表态,会发布反对饭圈文化的声明。请粉丝们保持冷静,请部分粉丝不要以爱的名义害了我们主播。”
但在董宇辉随后的声明里,他的具体表述是,“我反对饭圈文化,也反对以‘饭圈’名义别有用心地污名化任何人。”
两相比较之下,董宇辉的发言明显要聪明得多。虽然也表明了反对饭圈文化的总体态度,但并没有将所有爱护自己的粉丝一律打入“饭圈”范畴,试图做出理智粉与非理智粉的区隔。以至于后续孙东旭不得不在致歉视频中表示,“拒绝饭圈文化”并不是说东方甄选的粉丝是饭圈。
而到了俞敏洪这边,来了一招祸水东引,表示是被“自媒体带节奏”了。他说,“东旭和宇辉在各自的发言中都提到了‘饭圈文化’,主要是因为有自媒体说东方甄选的文化是‘饭圈文化’,坦率说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饭圈文化’,这一次算是被普及了一下。我不认为东方甄选有什么‘饭圈文化’,也坚决抵制‘饭圈文化’。”
好一出既要又要的戏码,如果东方甄选真的没有“饭圈文化”的话,那还“坚决抵制”个啥呢?
实际上,当今互联网任何一个有一定粉丝规模的人,出现“饭圈文化”都不奇怪。在学者的研究视域里,中国粉丝文化始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历经追星族、迷群、粉丝和饭圈的概念转换。换言之,这个年代已经没有“追星族”了,“饭圈”本来就是常态。
但词义变换的背后,不仅仅是追星方式和赋权程度的演变,也是公共语境中对粉丝文化进行“好坏”区隔的演变。
复旦大学博士周小溪在论文中提到,“饭圈”被视为迷群中可被标注的一个分类,代表“坏迷群”,“饭圈”之外的迷群类别得以保留中性或正面的形象……正是在这样的分类方式下,对“饭圈”的污名化得以维系,好迷群的合法性,对饭圈评价的客观性得以维系——因为人们对迷群的污名化并非“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只是针对其中坏了的部分。
这恰恰是董宇辉的回应中的高明之处,两位老板只知道“一竿子打翻”,而只有董宇辉知道赋予好迷群以合法性。回顾东方甄选不长的崛起史,“丈母娘”这个好迷群显然带来过不小的助推。
在东方甄选超越行业认知地提出“199元年费会员”时,是“丈母娘”们在无条件支持它超前的商业模式。会员上线的当晚,东方甄选主播们停下了带货,而是开起了“演唱会”,董宇辉被众星捧月地推在最前方,一首又一首地展现着并不动人的歌喉,但弹幕满屏都是“支持宇辉”。不论东方甄选对自己的产品质量再自信,它也不得不承认,大量的用户的消费逻辑近似于传统直播间里的“打赏”逻辑,是给董宇辉的“礼物”,真要买农产品,上哪不能买呢?
“丈母娘”到底算不算“饭圈”
从“丈母娘”们过往的“战绩”来看,很大程度上符合人们对“饭圈”的刻板印象。比如东方甄选多位主播都曾提到被董宇辉粉丝恶语相向的情况,或者持续不断地质疑东方甄选给董宇辉的待遇够不够好,以及本次“小作文事件”中对小编开炮质疑小编窃取董宇辉文案成果等等。
但同是“饭圈”,亦有差距。不同的饭圈群体之间的战斗力可谓天壤之别,要真的排一个简中互联网饭圈战斗力排行榜,董宇辉的“丈母娘”们得从倒数开始找。据蝉妈妈数据显示,董宇辉个人账号粉丝年龄画像30岁以上占比67.9%。
在这群粉丝身上,她们的确有时候会对董宇辉展现出在东方甄选看来超出理智的关切,但她们客观上所能施展的“饭圈行为”,很大程度上就像秀才的粉丝在评论区问他是不是爱上别人了一样。
这要是在内娱粉丝这里,做大字报、指名道姓工作室成员并要求开除、不回应就后援会罢工、更有甚者脱粉回踩给别家提供更多“弹药”,这一套流程下来,多少个孙东旭都不够用的。
在“饭圈”的标志性集合地微博超话里,有媒体曾援引董宇辉超话中的“公告”,其中表示不要点开“容易产生歧义的热搜词条”,不要“和别人发生争吵”,这被认为是“丈母娘”群体有组织有纪律的“证据”。
但该微博其实一条评论都没有,董宇辉的微博超话一共也就3.1万帖子,65.1万用户,和超话排名前列的明星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这当然也与其主战场在抖音有关,但抖音不是微博这样的公域广场,它是一个又一个茧房,要集结粉丝团体并发起统一有序的“饭圈行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在今年夏天的时候董宇辉接受过一个央视国际频道的采访,在那个采访里,他把自己定义为一个influencer:即有影响力的人。可见他从未把自己放进过饭圈的框架。这种影响和被影响的关系,其实在头部主播的生态里并不罕见。和曾经那个被监管点名批评过的饭圈生态不同,这种“影响劳动”更多地发生在圈层内部,不会有碍路人观瞻,而因为一开始就建立在消费关系之上,也更加有成年人的色彩。
这种新的影响关系,无论是在学界还是商界都有值得研究的空间,但召唤出那个具有污名化的“饭圈”词语,再示以抵抗,无疑是一种定义绑架。新的语境下需要新的词语,祸水东引可并非高明之举。
是谁冲掉了孙东旭?
虽然否认了媒体争相报道的“东方甄选需要在董宇辉和孙东中二选一”的叙事,但最终呈现在公众面前的结果,的的确确是“二选一”了。这是“丈母娘”们大舞饭圈文化所导致的吗?并不是,广大的路人参与才是俞敏洪最终不得不“斩马谡”以息众怒的关键。
一开始的“小作文事件”还可以被视作是仅在粉丝内部传播,但从小编二次上头,开始将矛头对准粉丝之后,东方甄选账号出现了快速掉粉,股价暴跌,引发了媒体的争相报道,从而带来了大量路人的关注。
这也和一般内娱明星的“饭圈”事件有巨大差异。不论饭圈内部闹得多凶,对于公众而言兴趣是有限的。而东方甄选是一个更大众化的消费平台,董宇辉身上有“文化”的标签,新东方又是一家上市公司,来自娱乐界、文化界、财经界的关注在此都能找到交集,是个人就能聊上几句,这才能霸占热搜多日始终不退。
尤其是后续孙东旭“开会式道歉”,被普遍解读为阴阳怪气董宇辉之后,更是将公众的愤怒情绪推到了顶峰。一个“打工人”被“资本家”欺负了的互联网叙事,是天然适合这个时代的走红素材。
厦门大学的邹振东教授在他的书《弱传播》里面有一个很知名的论断,“在舆论世界里,弱者永远占优势。现实生活中的强势群体,就是舆论中的弱势群体。”
这也是为什么当“打工人与资本家”的叙事出现时,作为“路人”的网友们绝大部分情况下会毫无疑问地站在“打工人”的一边。尤其在大环境向下的形势里,这样的趋势在今年的互联网上也越来越明显。
孟羽童和董明珠也是类似的情况。在此前孟羽童从格力离职当网红的新闻传出时,尚有不少网友站在格力一边,认为孟羽童吃格力的流量红利,为自己做嫁衣。但镜头一转,变成董明珠在格力2023届大学生入职仪式上对所有刚进入格力的应届生们说出,“你无非今天挣的钱多一点而已,那我觉得这形同行尸走肉,没什么差别,有钱又怎么样。”
这可彻底触及到了互联网“打工人”的逆鳞,一副不乐意给钱只知道画饼的无良“资本家”形象跃然纸上,不挂到热搜上连骂几轮是不会解气的。
就像罗永浩昨晚一边看董宇辉和俞敏洪的直播,一边发出的灵魂拷问一样,“这公司没有专业公关吗?”东方甄选与其把矛头一再对准“饭圈”,不如深刻反思一下公关团队的专业度。新东方只是一家教育公司,不需要面对汹涌澎湃的互联网舆情,但东方甄选已经是一家MCN公司(尽管东方甄选不愿意承认),对新兴互联网叙事完全缺乏理解,还总停留在“给下属开会”“坚决抵制”的处理方式上,再给几个董宇辉也带不动。
半佛仙人在昨晚俞敏洪和董宇辉开直播之前就来了一发神预言:想要处理这个事,必须让董宇辉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心。俞敏洪办到了,这也是这位老创业家的管理智慧。然而,他的创业智慧可能还没有办法完全适应这个时代:无产阶级们,想要的从来不是讲道理,而是合理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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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思考题:你怎么看待这次的董宇辉事件?
自己都吃不上饭,还天天关注这些主播,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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