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嚣张跋扈的真千金。
亲生父母找到我时,我浑身沾染着机油,蹲在修理厂门口抽烟。
他们眉眼间很明显地透露出一抹嫌恶,但还是把我带回了家。
不久后,他们给我许下了一段姻缘。
联姻对象是裴家瘸腿小少爷。
「安安,小柔她被娇宠惯了,不懂得照顾人,你嫁进裴家,这辈子必定荣华富贵。」
我冷哼一声,摸了摸耳朵上廉价的助听器。
「好啊,我嫁。」
聋子和瘸子,还挺配的。
1
我从车底钻出来,随意擦了下额头上的细汗,将手中的扳手扔在工具箱。
「牛掰,还得是我安姐,就没有我安姐修不好的车。」
习惯了兄弟们的日常捧杀,我盘了一下他的头。
「差不多行了,来根烟。」
顾恒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递给了我一支烟。
我不顾手上的脏垢,将其接下,叼在了嘴里。
随后蹲在修理厂门口抽起了烟。
烈日炎炎,阳光有些刺眼。
要是我没看错的话,不远处停着一辆价值不菲的劳斯莱斯。
真是稀奇,在这破小镇上还能看到豪车。
我猛吸了一口烟,将烟雾随意吐在这燥热的空气中。
车上那几个穿着价值不菲,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从车上下来。
其中一名女孩皮肤白皙,穿着白裙,他身旁的男人帮她撑着遮阳伞,像极了一朵温室里的小莲花。
在我的注视下,他们走到了我面前。
看着我浑身沾染的机油,还有身上呛鼻的机油味混杂着的汗味,他们明显透露出一抹嫌恶。
尤其是那朵小白莲,还装腔作势地捂了捂鼻子。
我冷笑了一声,抖了抖烟灰,然后抬眸看向他们,询问着:
「修车吗?」
那对中年男女互相搀扶着,像是有些激动,眼眶里打转着眼泪。
修个车而已,没必要那么激动吧?
我将烟掐灭,站了起来。
那名贵妇突然抓住了我的手,但下一秒又迟疑地松开了,悄无声息地拿出手帕擦着手上沾染到机油的地方。
「请问,你是许安吗?」
她的声音有些许颤抖。
我疑惑地点了点头,我的那群兄弟看到此状,纷纷上前。
「你们是谁?找我安姐有什么事吗?」
看着这浩浩荡荡的样子,帮小白莲撑伞的那个男人站了出来。
「妹妹,我们是你的家人,我是哥哥,苏聿卿。
「他们是我们的爸爸妈妈,你的亲生父母。」
听到这,我先是愣了好一会儿,然后觉得有些可笑。
环住双臂看着那小白莲。
「那她呢?」
只见她的双手逐渐攥紧,男人挡在她的身前,生怕我会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一般。
「她……她是你的妹妹。」
我努着嘴巴,环视了一圈,观察着这些人的脸。
「不信。」
最后转身拿到摩托车钥匙,驱车离开。
2
我回到了这小破出租屋里,房子里除了一张床之外,别无其他,就连这窗户都是漏风的。
但是我很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没有嘈杂的麻将声,没有谩骂和殴打,更没有猥琐之徒。
那群人自称是我家人的人还是追到了这里。
听到不停拍打的敲门声,我觉得有些烦,便摘下了助听器开始打游戏。
也不知道他们那么执着,把我家摇摇欲坠的门给拍散了。
我抽了抽嘴角,有些无语。
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啊。
趁他们震惊地观赏我家间隙,我戴上了助听器。
「各位,修门的钱结一下哇?」
此时我身上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浑身机油也清洗干净了。
那名贵妇唰地一下就跑过来抱住了我,带着一阵哭腔。
「女儿呀,你就住在这种地方吗?妈妈对不起你,这些年你吃苦了。」
我抿了下唇,有些无措。
欲抬起来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还是将手放了下来。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被称作母亲的人抱吧,这种感觉有些奇怪。
那位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也走了过来,抬手轻抚了一下我的发丝。
「安安,跟我们回家好不好?我们单独给你重新装修了一件公主房,等着你回家。」
不习惯这样的亲密接触,我最终还是推开了女人。
嘴唇动了又动,欲言又止。
「宝贝,是我们没有保护好你,当初瞎了眼,看错了人。」
贵妇哭着想要抚上了我的脸颊,却被我躲了过去。
她讪讪将手收下,捂面痛哭。
「安安,你也别怪爸妈,只能说我们家遇人不淑。
「当年我们家的保姆和司机搞在了一起,保姆怀孕离职。
「却不曾想她和妈妈同时生产,把你和小柔交换了,如今我们才知道真相。」
真他妈狗血,搁这演电视剧呢?
苏聿卿递过一张亲子鉴定报告,我将其接过,木楞地看着上面的数据。
「我知道你一时间还难以接受,不过……」
我抬手制止了他说话。
「嘘,别说话,我在思考。」
3
正当我思考的时候,苏柔『啪』地一下就跪在了我面前。
眼泪说来就来,『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对不起姐姐,要不是我互换了你的人生,你也不会变成这样……」
我手撑着下巴,点了点头,很难不赞成她。
「你说的对。」
她瞬间就愣住了,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
「姐姐,你打我吧,如果能让你解恨的话,我愿意付出我的生命。」
「那你生命还挺廉价的。」
她拉住我的手打她,我借着她的力,上去就给了她一个嘴巴子。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了整个房间。
我下一秒就举起了手,满脸无辜。
「是她自己拉我的手打她的哦,不是我动的手嘞。」
苏聿卿拧着眉头将苏柔搀扶了起来。
「安安,你别这样,发生这种事也不是小柔的意愿,她也是无辜的受害人。」
哟,我这是遇上绿茶假千金和脑残大哥了啊。
他拍了拍苏柔的背,安抚着女孩。
「没事的小柔,我和爸妈还是会把你当作亲生的看待,你不需要自责。」
「是啊小柔,不会因为姐姐的到来而亏待你的。」
看着他们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其实我还挺羡慕的。
就那种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会有家人为你撑腰的感觉。
可惜了,我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
「你们上演亲人情深的戏码请回去好好演,别在我面前晃悠,我看着心烦。」
我突然变得有些躁,掏出烟抽了起来。
「你!你就是这么跟我们说话的?还有这烟,你马上给我戒了,女孩子家家的跟个不良少女一样,像什么话!能不能像你妹妹一样听话懂事?」
苏父终于还是没有在我面前保持慈父的形象,指着我就开始骂。
就这样的家庭,我去到难道就不是另一个深渊了吗?
「不好意思哈,我就这样,反正有人生没人教的,能活到现在已经不错了。」
现在也不过是贱命一条,苟且偷生罢了。
最后还是苏母出场拦住了他,意味深长地给他示意了一个眼神。
「你别这样,女儿才刚见到我们,还没习惯过来,以后就会慢慢好的。」
随后转头看向我。
「安安啊,你就跟我们回去吧,妈妈真的很想弥补你。」
她握住我的手,虽然她已经进入中年,但这双手嫩的跟个小姑娘似的,与我满手不是疤痕就是茧的双手形成了鲜明对比。
4
最终我还是同意了跟他们回家。
不是期待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亲情,而是我觉得,这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我为什么要拱手让给别人?
况且她已经偷走我二十年的人生了。
我该重活一次了吧?
回到这个家之后,我的名字改成了苏安。
许安这个名字还是我回来改的,我刚开始的名字叫许狱,地狱的狱。
可能是他们想要我下地狱吧,可是我偏不,我要平安地渡过这一生。
这个家确实有一间粉嫩的公主房,衣帽间还挂满了各种小裙子,不过让我十分陌生。
苏柔上前搂着我的胳膊,故作亲昵。
「姐姐,好高兴你能回来啊,以后我们就可以一起逛街啦。
「还有,姐姐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哦,毕竟我也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了。」
见她高傲的样子,还挺欠揍的。
我毫不客气地把手抽回。
「别打扰我就是对我最好的方式,谢谢。」
苏母拿着两杯牛奶上来,正巧听到了我说的话,面色难看了起来。
「安安,怎么和妹妹说话的,你们就是亲姐妹,要互相帮助,和谐相处才对。」
我挑了下眉头,对这句话嗤之以鼻。
人家把我当仇人呢。
「来,小柔该喝牛奶了,安安也来喝一杯吧,有助于睡眠。」
苏柔甜美笑着接过,而我却有些反胃。
「谢谢妈妈。」
我没有接过,只是淡淡道:「不用了,我牛奶过敏。」
我的拳头微微握紧,那些不好的记忆涌上头。
小时候,看到别的小朋友都有牛奶喝,我轻轻扯了下那个女人的衣角,用渴望的眼神看着她。
「你这个贱种还想要喝牛奶,你配吗?滚。」
不仅没有讨来想喝的奶,还挨了一顿揍。
后来,我看到别人扔掉喝在一半的牛奶盒,我捡起来偷偷躲起来喝了。
但没有想到因此过敏了,还被她发现了。
之后的日子,她时不时拿到不要钱的过期牛奶,面目狰狞地给我灌牛奶。
「不要了妈妈,我再也不喝牛奶了……」
可无论怎么求饶,她却只顾着强制掰开我的嘴巴。
「喝啊,不是喜欢喝牛奶吗?给你喝个够!」
从此以后,我看到牛奶就作呕。
苏母的脸色突然骤变。
「这样啊,我们家还没有牛奶过敏的先例呢,那妈妈以后就不给你拿了哈。」
这话的语气还怪阴阳怪气的。
不过我也没太在意,我们本来就除了有血脉关系之外,和陌生人没有什么区别。
苏柔挽着苏母,亲昵撒娇。
「妈妈,我钢琴比赛拿了一等奖,我给你看看我的奖杯。」
苏母这才露出了一抹笑。
「好,我们小柔真棒,妈妈为你骄傲。」
苏柔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对我露出了挑衅的一笑。
临走之前还不忘膈应我一番,用她那矫揉造作地声音和我说话。
「对了姐姐,过几天就是我们的生日了,爸爸妈妈为我们举行了一个盛大的生日party,到时候我给你介绍好朋友哦。」
5
次日,我又来到了修理厂。
「安姐,你来啦?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顾恒看到我,激动地扔下手中的东西向我跑来。
其他兄弟看到后,也纷纷上前。
我掏出一张卡,这是他们给我的补偿,里面有不少钱。
「拿着。」
我把卡扔给了顾恒,他反应迅速,将其接下。
「安姐,我不能要。」
「又不是给你的,给雨姐治病用的,给我拿着。」
雨姐是他的妹妹,但是由于很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迫使本该高考的他出来打工赚钱。
我也很喜欢雨姐,她像个小太阳一样,即使自己身体不适,却始终给身边的人带来快乐。
顾恒愣在原地,拿着卡的那只手微微颤抖,抿着唇看向我。
「得儿了,别在这墨迹,不是刚匹配到合适的心脏?赶紧把手术做了。」
我从他手中抽出卡,塞进他的口袋里。
「是啊,恒哥,你就收下吧,雨姐做手术重要。」
「就是,大不了以后你赚钱了,再还给安姐嘛。」
大家纷纷劝着他,只见他紧握住拳,红了眼眶。
「谢谢你,安姐。」
我没做过多的停留,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回到了从小长大的地方,许海峰他们两夫妇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也许是见当年事情败露,怕惹来什么是非,先逃为妙。
挺可笑的。
但苏家那边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我想其中必定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不过,管他呢,现在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我去床底下的木箱下,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里面放着一条平安扣项链,为了不让她发现,我从来没有拿出来过。
对于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当年那个男孩,亲手将其帮我戴上。
他说:「别害怕,它会保你平安。」
这是我最后不靠助听器听到的声音。
我满是血的手摸着脖间的小东西,突然感觉有一种很神奇力量。
6
生日那天,我穿了一件黑色露腰礼裙,看着镜中的自己,竟还有些认不出来了。
像朵欲绽放的玫瑰一般,重遇新生。
「哇靠,安姐,知道你家有实力,不知道你家这么有实力啊。」
顾恒那么拿着糕点吃了起来。
他们穿着和他们并不匹配的西服,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一般,但骨子里却透露着一股自信。
「还行吧,你们今儿这造型还挺别致的啊。」
他憨憨一笑,理了理西服。
「怎么样?帅吧,这是我爸结婚时穿的。」
我勾起嘴角,还挺庆幸,遇到这么一群人。
不然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是怎么样的。
他们即便自己的生活也不如意,还凑钱给我买下了这个助听器,让我重新听到世界的声音。
「安安,过来。」
苏母以不太好的口气喊我过去。
我眼神示意了一下他们。
「那我先过去了,你们吃好喝好。」
我过去之后,苏父冷着张脸一顿呵斥。
「苏安!你抽烟不学无术就算了,还纹身!你看看你腰上的什么玩意?」
我低头看了眼我腰间的那朵黑色玫瑰,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啊。
在我十六岁那年,许海峰喝醉了,想要侵犯我。
我极力挣扎,拿到床头柜上的美工刀想要反抗,反而被他刺了一刀,在腹部。
我后来觉得那道伤疤有点丑,也挺想掩盖住那道不可磨灭的伤痕,便在那出纹了一朵黑色玫瑰,就像我的人生一样,没有色彩,但却拼命想要绽放。
「还有,你那群狐朋狗友还是趁早给我断了,我们家怎么能和这些不入流的人打交道!」
我冷笑了一声,没有和他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争吵。
「说完了吗?说我就走了哦。」
他还想说些什么,我手动关闭他的嘴巴,捏住了他的双唇。
「嘘,别说话,没有一句是我爱听的。」
说完我就转身离开了,留他一人在原地凌乱。
7
「姐姐,你在这里啊,我找了你好久呢。」
苏柔突然上前挽住我,强行拉我到一群人面前。
「这些都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们家世交的孩子,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玩呀。」
面前的那群人,并没有欢迎我的意思。
反而眼神中还带有一丝鄙夷。
「你就是想要取代柔柔的人,呵,我告诉你,土包子就是土包子,做不了天鹅的,还是死了那条心吧。」
「听说她之前还是个小太妹,这种不良少女怎么能和我们比,她读过书嘛她?」
确实,我读完初中就没有再读了。
因为我外婆在那个时候去世的,我唯一的靠山也就此没了。
于是后来,我每次都是偷偷溜进学校里,躲起来听课。
没有参加高考,也是我的一个遗憾。
听到他们的冷嘲热讽,苏柔的嘴角连ak都压不下去。
「哎呀,你们不要这么说姐姐,她也是刚回来,以后会慢慢适应的。」
我甩开她的手,冷哼了一声,眼神扫射了过去,面无表情地跟他们竖了个中指。
本来我也没什么素质,那就将没素质贯彻到底。
从一旁拿了杯酒,朝她们泼了过去。
「你!」
就在这时,大门被打开,一个矜贵的男人坐在轮椅上,被人推了进来。
那张帅气的脸庞,让我不禁多看了一眼。
后来苏母拉我去介绍,我才知道我刚回苏家不久,就给我安排了一桩姻缘。
联姻对象是裴家瘸腿小少爷。
「安安,小柔她被娇宠惯了,不懂得照顾人,你嫁进裴家,这辈子必定荣华富贵,后患无忧的。」
我不禁顶了下上颚,也难怪突然上演什么真假千金的戏码,认我是假,替嫁才是真吧?
看了眼刚刚那个吸引我目光的男人,五官深邃,唇红齿白,气质非凡。
要不是他的腿,我想根本轮不到我。
我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耳朵上廉价的助听器,语气漫不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