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字中证道。——唐泪

有人说，“就凭一个表情，张学友就超过另外三个。”

这句话所指，当然是三十多年以前，出自电影《旺角卡门》角色乌蝇的那个著名表情，又名“亚希亚雷”。

另外三个，指的则是张学友之外，四大天王的其余三个人。

“超过”何解？

要么是指演技，要么是指该表情“出圈”的影响力，又或兼而有之。

而许多年过后，又来了一部香港电影。

这部电影叫《临时劫案》，片中有一个角色，叫梅蓝天，他同样贡献了一个“出圈”的表情，名为“说谢谢”。

那么问题来了。

乌蝇与天哥，谁才是表情包之王？

香港电影的“名场面”很多。

双枪的小马哥、跳恰恰的旭仔、梳头的阿飞、咬着牌的海棠、掀桌子的乌鸦、独坐的步惊云、回头的陈永仁和跨栏的东莞仔等等，数不胜数。

但以表情“出圈”的角色，似乎当真还只有乌蝇和梅蓝天这两个。

事情就比较凑巧。

一个张学友，一个郭富城，二人同为四大天王之一，又有号为歌神与舞王，算是各自在专擅的领域内，做到了极致。

另外两位天王，就与本篇无关了。

《旺角卡门》来自1988年。

用导演王家卫的话来讲，“《英雄本色》出来以后，我们在想，怎么样把所谓的‘英雄’重新定义一下。我们设想出两个小湛混在十几岁，二十岁，三十岁三个不同时期的故事梗概，后来谭家明拍的《最后的胜利》，其实是最后一部:两个混混都成长了，一个成功一个失败。”

但是当谭家明拍完《最后的胜利》，也即成功的那个故事，就没有机会再拍失败的故事了，因为那个时候市场需要“英雄”，不希望看到“反英雄”。

后来王家卫将故事重新做了定义。

遂有《旺角卡门》。

王家卫做事很意思。

不但《旺角卡门》与《最后的胜利》，是同一个故事的不同篇章，后来的《堕落天使》就是《重庆森林》的第三个故事，而《花样年华》与《2046》则是“背靠背”的两个故事，《2046》更甚至可以理解为，其个人职业生涯作品的一个“总结”。

无可否认，这个人是天纵之才。

早前讨论过一件事。

不少人总说，梁朝伟离开王家卫，不值一提。

个人曾尝试为梁朝伟说话，认为，梁朝伟即便离开王家卫，也有《流氓医生》、《暗花》、《无间道》和《色·戒》这样的顶级表演或顶尖作品出现。

所以，二人至多是一场相互成就。

但回头再看，梁朝伟以《重庆森林》和《东邪西毒》，在王家卫手底“化龙”，更以《重庆森林》、《春光乍泄》、《花样年华》和《2046》这四部电影，夺得五个三金影帝和一个戛纳影帝头衔。

纵然梁朝伟天赋了得又功力渊深，王家卫仍然居功甚伟。

“相互成就”一说，恐怕得稍作倾斜。

说回《旺角卡门》和乌蝇。

这部电影成就了张学友的第一个电影奖项，也即香港电影金像奖的最佳男配角奖。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对电影的记忆也已开始模糊。

只依稀记得，乌蝇是个小混混，没什么脑子，冲动，好面子，脑子中的“名场面”，大略有“头破血流”、“卖鱼丸”和“枪挑万梓良”这么一些片段，然后当然就是“亚希亚雷”，其余剧情，印象就不那么深了。

如果说到演技，张学友当然不错。

起码在昔年高手如林的香港影坛，他无论搭配周星驰、梁朝伟还是梁家辉，也不管是配戏、群戏还是双雄对垒，皆从来未落下风。

但若给他大男主角色，就会显出“不尽如人意”来。

这是他的软肋。

而乌蝇这个“亚希亚雷”这一幕，后来被网友恶搞成表情包，流传得非常广泛，甚至一些外国人都知道。

这也当然是张学友的经典。

距离《旺角卡门》三十余年过后，才有《临时劫案》。

虽同样是个人首作，但与大名鼎鼎的王家卫相比，麦启光导演就没有什么光环了，唯一可以拿出来说的履历，大略是能够与银河映像，搭上点若有若无的关系。

电影一开始叫《临时械劫》。

大致是在郭富城拍完那部《扫毒3：人在天涯》之后，才开机拍摄的。

郭富城有个特点，他只要遇上合意的剧本，就完全不会去考虑，主创团队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投资规模几何，支持就行了。

所以他是整个香港影坛，支持新导演最多的一个大咖演员。

早前统计过，从梁柏坚、奚仲文、姚树华、周显扬，到陆剑青和梁乐民、杨采妮、翁子光、吴中天、王暘、黄庆勋、陆可、麦启光，如果把单飞拍第二部作品《无双》的庄文强算进去，他自成名之后，合作过十三位新导演。

这个比例令人咋舌。

而如果说早期是随缘和偶然，中后期则近乎刻意在寻求与新导演合作，一则支持新生力量，二则也与其电影上的“道”有关。

选择的背后，直指表演上的难度与突破。

不夸张地说。

“说谢谢”的梅蓝天，无双无对。

松垮西服，花背心，龅牙、黄脸，廉价的宝塔糖，显见出身底层，与之同时，其身手敏捷、性情悍勇又情义深重。

这样一个人物，或是整个华语电影当中的仅见。

这个角色难不难？

想要回答这个问题，估计得以辩证的思路去剖析和印证。

对郭富城来讲，这个角色前所未有，故当然会具备相当的挑战性，但以郭富城的天赋、禀性和历练来讲，则未必可称得上“难”。

因为他向来以深度、层次、爆发力和创造力见长。

看过电影的人就知道，梅蓝天从面部神态、肢体语言、台词语速，都一定经过了周密的计算和反复的调适，那颗哨牙甚至就是郭富城自己装上的。

这就是“创造”，也即是表演的真意。

郭富城给角色设计了一个节奏。

说话做事，都似乎要慢一拍，但同时又杀伐果断，比如一言不合，可以即刻怒怼或者拔枪相向。

前者是大智若愚、从容若定，后者则是“悍匪”本色。

更难得的，是慈悲。

杀人无算的梅蓝天，毫无疑问是一个狠人，也当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反派，但当故事到了尾声，观众开始转而同情起他来，希望他能不死，希望他的故事能够继续。

这是一种相当奇妙的观影感受。

而“说谢谢”，是一种骨子的执着，也有着极其丰富的含义。

日常所言，近乎戏谑和礼尚往来，怒极时说，是仍试图给对方一条生路，大恩之下，轻吐三字，则是大义与慈悲。

一个雷劈下来，我看见了彩虹。

郭富城在表演上的层次感、爆发力和情绪丰沛度和转折之能，当真是无可匹敌。

抱歉，这句话又会令很多人不开心了。

表情包之王。

这个话题，似乎又有某种程度的“争胜”意味。

但请稍安勿躁。

时隔三十余年，两位天王所各自呈递的“出圈”表情，各有其趣，并非一场“瑜亮”之争，故无须去分高下。

至于谁人当为王。

自择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