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朱彦

另辟蹊径的叙事角度与视听语言，可见动画电影《指环王：洛汗之战》努力为该系列IP改编探索一条新路，但也因陌生化的叙事未能击中原IP粉丝的兴趣点，精良的制作加上保守的画风和直白的人设，让本片不乏看点而后劲不足。

12月最受瞩目的动画电影当属《指环王：洛汗之战》。

日本导演神山健治操刀西方鼻祖级魔幻IP，聚焦在原著附录中鲜被提及的人物经历，以动画的新形式拓写经典文本，呈现出颇具现代性的英雄故事。

△ 日本导演神山健治在首映礼现场

除了彼得·杰克逊的三部曲真人电影外，许多改编此IP的作品都折戟而归，而让华纳寄于厚望的《指环王：洛汗之战》也难以幸免，目前全球票房爆冷仅570万美金，中国内地票房不足一百万。

△ 《指环王：洛汗之战》全球票房仅570万美金，中国内地票房不足一百万

△ 《指环王：洛汗之战》烂番茄指数49%

区别于其他有高人气角色回归的改编作品，本片故事与其他《指环王》电影不属于同一时间线，主角在正传中的存在感不强，加上动画的受众群体少于真人电影，难以引起大批粉丝的兴趣，不过本片所作的创新尝试中亦有不少可圈可点之处。

本片导演神山健治表示华纳兄弟决定用动画而非真人的形式翻拍《指环王》的故事，是为了进一步扩大该IP的受众面。

以往动画作品爱好者的圈子与中世纪《指环王》受众的重叠度较低，拍成动画不仅可以将指环王的宇宙介绍给更多爱看动画的青少年观众，还可以吸引一批指环王老粉因好奇动画的表现形式而重返影院。

毕竟有三部曲真人电影的珠玉在前，即使2022年亚马逊斥巨资拍摄剧集《指环王:力量之戒》，以打造出独立于电影版的指环王宇宙，最后还是没掀起多少水花。

△ 《指环王:力量之戒》国内口碑差强人意

此次运用新媒介进行改编，算是一种可行的突围方式。

日式动画与西方中世纪传奇是具有适配性的，神山健治觉得他在托尔金的原著时常感亲切，因为做动画和讲魔幻故事都是从头一点点地创造搭建出一个新世界。

动画制作的思维势必影响到本片的镜头设计，比如老国王海尔姆一拳打倒逆臣的镜头，带着些漫画的夸张感，而动画里拍夸张的动作正好不用像真人电影那样担心是否失真，符合《指环王》讲述传奇人物的调性。

不过较为遗憾的是，本片画风与其他动画电影的区分度不太明显，让很多粉丝觉得不够有惊艳感，没充分发挥动画媒介的特色。

当然把史诗级故事转换为动画并非易事，一个战斗场面中就有两千多匹奔腾的马需要逐一手绘，而神山健治的团队必须在短时间内完成这一挑战，从而保证电影改编权尽早回归新线影业，以配合该系列真人电影2026年上映的计划，留给他们精打细磨的周期有限。

他表示这是做动画这么多年来最难完成的一个项目。

△ 战斗场面中两千多匹奔腾的马

制片人约瑟夫希望可以通过这部电影证明动画并非只能停留在低幼向的水平，而完全可以面向成人呈现复杂有深度的内容；

而得益于IP的影响力，本片有《阿凡达》的声音团队加盟，配乐与作画达到了顶级院线电影水平。

从效果来看，本片制作扎实精良，可算做一部过关的作品，但想在里程碑式的前作之后再创成功，还需要走得更远更大胆。

考虑到指环王IP改编的棘手之处，本片选择讲述发生于正传200年前的故事，并以书中很少介绍的赫拉公主为主角，为改编找到更有发挥空间的切入口。

本片的叙事相对独立，除了在支线情节与原作有所呼应，比如短暂冒出几个收集戒指的兽人，结尾时提到甘道夫的名字，好处在于可以为老粉呈现新故事，也让不了解指环王宇宙背景的观众也可无障碍理解剧情，观影门槛低，情绪体验到位。

而另一个难以避免的后果便是，没有人们熟知爱看的英雄出场，也不能像真人电影那样发挥明星效应，让本片缺少具有票房号召力的角色撑场子。

本片主创的发力点在于补全原著未做解释的部分，比如让盾女的传说成为影片贯穿始终的灵魂般存在；

为呈现国王海尔姆成为疯魔的传说，他们选择哥特式影调的动画，发挥动画的优势让海尔姆如鬼魂般一飘而过；

△ 国王海尔姆

对于伍尔夫的谋反失败，编剧们决定让这个反派走到几乎接近成功的地步，再因为做出错误的选择而狠狠跌落，他不能成为国王不是由于外界制约或者血统因素，而是他个人的抉择。

△ 伍尔夫

这些设计足够自洽和丰满，体现出主创团队的原创思考，不过也属于平均线以上又不至于突破天花板的水准，这也意味着本片与《指环王》原著和电影的关系并不大，难以大范围地将前者的粉丝转化为自己的受众；同时对新观众的感染力也不够强劲。

此外，作为前传，在谁胜谁负的“结”局观众已提前知晓的情况下，故事有没有吸引力，就看影片对 “过程”的展现功力如何。

从出现王权被觊觎的危机，到两位王子与老国王相继去世，本片叙事节奏流畅，相较之下1978年版动画电影对托尔金前两部原著的改编则节奏拖沓平淡，播出后没给观众留下什么记忆点；《指环王：洛汗之战》的叙事不贪多，没剑走偏锋，做到了起承转合清晰完整。

△ 国王与两位王子

本片中的每个关键性信息与情感都在需要的时间点出现，因而观感流畅，不过这也正是它被批评缺乏惊喜的地方，看过一遍后能对它念念不忘的观众不多。

对于普通院线电影而言的成功，放在这部花重金打造的大IP改编电影身上则是失败了。

不同以往的英雄人物塑造是本片的一大看点。

原著提及赫拉时仅交代她是国王之女的身份，让人看不出她的性格与成就；《指环王：洛汗之战》充分展现这位女性充满魅力的人格，体现出鲜明的现代性思维，其实这在讲述中世纪故事时是有风险的，一不小心就容易发展成借老IP讲现代人的事，导致故事脱离根基。

好在本片破中有立，没有用现代视角高高在上地批评古代女性力量被忽视的局限性，而更多展现爱、勇气、责任等普世的主题，避免标签化的矛盾，让赫拉对家庭的忠诚和奉献不至于折损她的独立精神。

同时本片的“大女主叙事”显得十分温和甚至中庸，避开了许多现实的痛点，缺乏成为爆款的潜力，不过也未尝不可成为对传统英雄故事的拓展。

导致本片后劲不足的最大原因，还在于其叙事方式自带的局限性，就像它所塑造的一个个悲剧性角色那样。

影片很好地呈现出每个人物自身的局限性，他们常带有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命运感。

海尔姆刚愎自负，不顾女主劝阻让国家陷入危机，有很多看起来不适合成为国王的特质，但也正是这股不管不顾只使蛮力的特点，让年迈的他能身穿单衣在冰天雪地独自奋战不止，那屹立不倒的身影足以让观众理解为何他能成为值得追随和传颂一方传奇。

反派伍尔夫的结局也是如此，他内心的偏执就像海尔姆的一身蛮劲儿，既为他带来成就，也让他注定走向失败。

每当他与赫拉四目相对，就是一场情感拉扯的漩涡，但青梅竹马的情谊从故事开端就无法拯救悲剧。

相似地，一体两面的矛盾也体现在本片的叙事手法上。

大量运用吟游诗人的口吻展开讲述，让本片十分贴合中世纪故事的气质，但直接用画外音向观众解释角色是什么样的人，而不是让观众通过镜头去观察和感受，明显削弱了电影表达的质感。

古代的故事依赖口口相传，但现代电影则更需充分发挥视觉艺术的长处。

另外交代主角重大心理转变的戏份也被台词一笔带过，比如被困号角堡的人们陷入什么样的绝望，观众尚未清晰地感受到其氛围，就看到赫拉因一句话的提点立马振作起来，这让她的勇敢选择看起来缺乏影响力，虽然叙事的简洁高效在此得到了保证。

其实可以看出导演并非没有拍好人物心境的实力。

大战中二王子哈玛看向不断逼近的敌军，稍作沉思，轻轻下马，与老伙伴温柔作别，再毅然转身举起弓箭，从不安到坦然赴死的心理起伏在暗夜中自然流露，在极短的篇幅中做到有细节有亮点，给大开大合的剧情带来细腻的情感涟漪，颇具东西方叙事融合的韵味。

△ 二王子哈玛举起弓箭

本片的多处简单直白的表述，或许也是出于对影片叙事容量的考虑。

如何把握详略的力度，也是拍宏大史诗类作品共通的难点。

无论观众是否认同《指环王：洛汗之战》的叙事策略，有趣的是它可以引起我们对于好莱坞传统的“英雄之旅”叙事范本的思考。

本片呈现许多非传统的英雄故事走向，最典型的就是拯救了国王的主角却未得到后世传颂，而她也并不以此作为衡量自己人生的标杆，只关注过好当下一生，没太多对功成名就的追求。

而且一般英雄在“旅途”结束后会得到明显的成长，此时的心境与故事之初截然不同；而赫拉在经历家国巨变后还是一如既往的做自我，并未呈现出标准的“人物弧光”，这让人们不能获得明显的观影快感。

不过或许小众便是突破传统模式的代价，从鼓励创新的角度出发，是否受大众欢迎不一定是衡量这部影片价值的唯一标准。

要想传承经典IP，创作者不得不和原著保持不偏离也不太靠近的距离，为此《指环王：洛汗之战》努力从媒介形式、叙事角度与立意等方面有所突破，做出许多顺应当下创作思潮的尝试，也暴露出一系列局限性，充分展现出改编中求新与求稳不可兼得的境遇，为今后电影翻拍经典IP提供不错的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