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作为东南首富的沈一石在死之前，还是给大家埋了一个雷，就是将各级官员分红的账册，一份直接递给了巡抚衙门。

另外一份，在暗地里直接给了杨金水。

当杨金水看到这份账册的时候，其实就知道事情大不妙，立即就将浙江发生的这些事情写成了密报，八百里加急直奔京师。

他手里面的那份账册也是交给了朱七等锦衣卫，随后运往京城送到了嘉靖的手中。

其实当这份账单送到宫里面的时候，当时的浙直总督胡宗宪也已经被秘密召入了京城。

当时的他是浙江和福建地区名义上的一把手，不仅管着政务，也管着军事。如今浙江官场出现了这么大的一个问题，胡宗宪自然要给嘉靖一个交代。

我们都知道嘉靖这个人，其他的都好说，一旦涉及到钱的时候，特别的明白，特别的自私，智商直接爆表。

这个时候大明朝可以直接说，户部尚书的就是嘉靖。

所以他把一群太监分工协作，将所有的账册按照年份等等直接进行了统计计算完账之后，在桌面上直接铺开。

嘉靖看完之后，意有所指的问了一个问题，就是一百万匹丝绸折合成白银是多少钱的问题。

吕芳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各年的市价行情不同。嘉靖三十年之前，海运比较畅通，每匹丝绸在内地可以卖到十两白银，运到西洋，可以卖到十五两白银。

而自此以后，倭寇这个问题比较严重，海运不通了，每匹丝绸在内地只能卖到六到七两白银。

也就是说丝绸运不出去了，价格反而跌得更多，因为竞争也更加的激烈了。

嘉靖所说的一百万匹丝绸，其实就是在计算浙江官场这二十年以来，从沈一石手里到底拿走了多少钱？

从嘉靖二十年到嘉靖四十年之间，丝绸在这二十年时间里面是根据市场它有所变化，价格差别也很明显。

吕芳对这件事其实很熟悉，而且他的回答第一，没有从正面回答激怒嘉靖。另外一方面也是委婉的，给出了具体的答案。

作为司礼监的一把手，能够跟内阁相互抗衡的人，伺候了最难伺候的皇帝嘉靖这么多年，手下还管着数十万人，这点能力其实还是有的。

但是这个时候作为嘉靖的身边人，当然知道嘉靖心里面想着还是自己的钱，被人给贪了，虽然没有发作，但是心里面的气，吕芳比谁都清楚，回答得太含糊，肯定要被怼。

因为嘉靖觉得吕芳在其中肯定也是贪了钱的，也就是在这个问题上。领导不会是完全信任你的。

如果一点一点的将丝绸的市价算得特别清楚，又显得好像自己的算计能力太强了，所以只能打了这么一个迂回。

这个对话模式其实也是吕芳伺候了嘉靖这么多年以来所学会的一个策略，先迂回一下，让嘉靖冷静一下，或者说思考一下之后，而不是直接发飙。

通过让嘉靖自问自答来引出来他想问的问题，或者他想说的话，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现在的吕芳并不确认嘉靖到底如何看待这件事情，想查会查到什么程度，波及面到底有多广，需要怎么来处理这个处理的态度，最直接的体现就是这个钱的问题上。

织造局和宫中的各衙门在其中肯定不可能清清白白，报少了，皇上肯定会觉得吕芳在其中也有上下其手，捞了不少钱，而报多了，一旦嘉靖面子上挂不住，那么这个问题就很难收尾了。

所以这个时候他的效果奏效了，嘉靖没有再问，而是自言自语。也就是说，浙江官场二十年来，沈一石的一百万匹丝绸怎么算？也有七八百万两白银。

吕芳立马接话主子圣明，绕来绕去说了这么多，关键词是需要嘉靖自己来盘算。

也就是说，如果你没有搞明白，领导到底问这些问题，想干嘛，或者想打击谁，那么最稳妥的方式就是让领导自己来描述，自己只是一个捧哏的。

随后嘉靖的眼中就闪着灿烂的光，或者是愤怒的目光，看着吕芳问这些银子都到哪儿去了？

听到这个问话，我们再来看一看吕芳回答。

前面我们说了，他对嘉靖的了解还是比较深刻的，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要彻查。

嘉靖的态度很明确，这一百万匹丝绸本来是应该属于他的。现在莫名其妙的被浙江官场、制造局、宫中衙门等等，给贪了，他很生气，后果当然很严重。

这个问题也牵扯到了吕芳所管辖的范围。所以在这个问题上，吕芳不能回避，也不能袒护，只能给出自己的态度，就是只要嘉靖需要，他这边可以一查到底。

所以说嘉靖想要的不是具体的数字，而是你的态度。

目光再看向奉密纸进京的胡宗宪，一路赶到宫中，连个饭都没有吃上。最后看账的时候，因为饿得太狠了，差一点晕倒。

吕芳给出的解释是大量的在几天时间里面这么热的天赶过来之后，又在朝房里面等了这么久，从中午到现在没有进食，他这是累的，吃一点东西就好。

也就是从中午到晚上，胡宗宪一直在等着嘉靖，没见到啥都没吃，好不容易安排了饭菜又拿走了。

吕芳立马出现表示，知道你一路奔波，腹中饥饿，可皇上召见，先觐见吧。

其实这个时候吕芳知道胡宗宪的情况，他为什么没有早点给胡宗宪安排一些吃的呢？

吕芳作为一个八面玲珑的人，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而偏偏是故意的。

吕芳就来了，导致胡宗宪没有吃任何东西，其实可能的原因就一个，吕芳不想让胡宗宪吃饭。

那么做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呢？

说到这里，我们就先看一下目前情况之下，嘉靖对于胡宗宪的态度是什么？

你作为浙江的一把手，浙江官员捞钱捞到了我的头上。作为这支总督和前任的浙江巡抚，你的责任肯定推卸不掉。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大明不可一日无东南，东南不可一日无胡宗宪，而胡宗宪的背后就牵扯到严嵩严党。

这种矛盾的心情，从两人见面，嘉靖说出的话，就能看出来：

"公忠体国，实行用事，这都是你的长处。太圆滑，不肯得罪人，放任下属跟朝里的人贪墨，视若不见。现在打仗没了军饷，你这个总督怎么当？"

看到了没？

作为嘉靖的自己人，吕芳要为嘉靖两难的事情坚决的站出来，同时呢也坚决不能让胡宗宪因为嘉靖一时的气愤而处罚的过重。

吕芳不让胡宗宪把饭吃好，等到嘉靖皇帝把一堆烂账摆在胡宗宪面前，需要胡宗宪表态的时候，胡宗宪很合适的一头栽到了地上。

吕芳先是大喊了一声胡大人，这就是他的操作。他的意思就是在于提醒嘉靖皇帝要注意胡宗宪的辛苦。然后吕芳又说出了这些事，因为他累所导致的后果，这个时候让嘉靖自己能想到胡宗宪任劳任怨的好处来。

如此一来，嘉靖的脾气也发了，问题也搞明白了，可以考虑导向的问题，也可以考虑惩罚胡宗宪的问题。

但是后果要考虑清楚，其实也就是委婉的再提醒一下嘉靖不要肆意的扩大自己的打击面。

吕芳的这个操作特别有效果，嘉靖就对吕芳说：

"扶胡宗宪先坐下，端碗莲子羹，给他喝一碗。"

到了这里，嘉靖的态度其实已然开始转变。因为按照嘉靖的安排，吕芳想扶胡宗宪坐下的时候却被拒绝。

为什么皇帝给你？这是一个态度，表示我前面的问题其实不在你身上，表现的是皇帝的仁慈和体恤。

而胡宗宪婉拒表明自己意识到了自己犯了错，自己愿意承担责任，算是一种变相的对自己体罚以及承认的态度。这也正是嘉靖所需要的。

所以嘉靖皇帝说了：

"指挥千军万马的人，站着和他撑得住。"

这既是对他的一种夸奖，承认他的功劳，也变相的夸奖了胡宗宪对于整个东南的重要性，同时也暗示着胡宗宪在这一关算过了。

所以胡宗宪听到这里精神气神一下就上来了，一口闷了莲子羹。

其实这里面体现的主要还是吕芳的政治智慧，如何跟一个不好伺候的领导打交道，在这里面体现的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