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江原道束草区一个宁静的小村落里原本住着一人家,男主人黄尚基从小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家庭里,作为家中的长子,他小学没毕业就开始外出打工了。26岁那年,黄尚基开始以开出租车为生,这一开就是30多年。1985年,黄尚基和妻子生了第一个女儿黄由美。由美以自己优异的学习成绩突破层层面试,进入了三星半导体工厂工作。与此同时,由美的父母也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像别人一样,高中毕业之后进入大学继续学习。但是由美却说,比起上学,她更想帮父母分担经济的负担。赚了钱给爸爸换一辆好点的出租车,也能供弟弟读书。就是这样一个懂事的女孩,全家人的骄傲。她的父母万万没有想到,被所有人认为是韩国最好职场的三星却将自己的宝贝女儿送上了黄泉路。
2003年10月5日,18岁的由美第一次乘车离开了家乡,来到了韩国水源市火车站。她将要工作的地方是位于京畿道龙仁市器兴区的三星半导体工厂。公司还给员工们提供了集体宿舍。就这样,抱着对未来的憧憬,由美干劲十足地开始了她人生的第一份正式工作。由美所在的车间是3号生产线。2两个人为一小组,三班倒,负责半导体晶片的手动清洁。所谓手动清洁就是将半导体晶片放在含有各种化学物质的水槽里,浸泡一段时间之后再取出。然而,公司业务培训过程中没有任何人会告诉一线的生产人员,水槽里的化学物质可能对身体造成致命的伤害。入职之后,由美结识了很多和她年龄相仿,也是高中一毕业就来这里工作的同事。闲暇之余,由美也会坐火车回家乡看望父母,将工资的一部分寄给父母,补贴家用,也会带他们出去吃点好吃的。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光是最幸福的。可是,美好的时光就是如此短暂,2005年的一天,由美毫无征兆地病倒了。她给妈妈打去电话说,最近总是感觉非常容易疲劳,头晕恶心,吃点什么都会吐。路途遥远,母亲也不能马上过去看望由美,就说让她吃点助消化的药,先看看有没有好转。但是事情却变得越来越糟。由美身上开始莫名其妙地出现一些淤青的血块。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可能出了问题,由美来到了公司附近的一家小医院进行检查。可是,医生看着检测报告,欲言又止,跟由美说,你最好还是去大医院看看吧。
就这样,2005年6月的一天,黄尚基突然接到了一通从医院打来的电话,问他是不是黄由美的父亲,让他赶紧来医院看看吧。挂了电话,父母匆匆赶来医院,只看到躺在病床上虚弱不堪,插着吊瓶的女儿。由美被诊断为急性骨髓性白血病。医生的诊断书就像晴天霹雳一般,让整个家庭顿时失去了全部的色彩。医生告诉黄尚基,白血病的发病可能和遗传因素有关,但也有可能是因为遭到电离辐射,或者跟接触某些化学物质有关。截止到那个时候,黄由美已经在三星半导体工厂工作了1年零8个月了。知道自己病之后的由美,眼泪止不住地留下来。她首先担心的不是自己,而且父母可能会为了给自己治病筹钱东奔西走。她如果走了,谁来照顾逐渐年迈的父母?
确诊之后,由美向公司申请了长期病假,立刻开始了治疗过程。2005年12月,进行了骨髓移植。在医院里一住就是1年多。2006年9月,由美的病房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三星半导体工厂的一位负责人员,找到了由美和她的家人,说公司不能再给由美放长期病假了,希望她能够主动离职。事实上,由美的父亲黄尚基早就怀疑由美的病和她在三星工厂生产线上的工作内容有关。为了给由美凑医疗费,黄尚基向三星公司申请了工伤赔偿。可是没想到,换来的却是工厂负责人想要彻底开除由美。父亲黄尚基的怀疑并不是没有根据的。由美的工作是2人一组,和她搭档的本来是一位名为崔恩善的30岁怀孕准妈妈。可是崔恩善却在没多久之后流产了。后来和由美搭档的人成了新入职的李淑英。李淑英在2006年6月确诊为白血病,短短两个月之后,在2006年8月去世。
同一个工厂,同一条生产线,一年之内,已经有2个人患上白血病了。说这是巧合,也未免有些太过牵强了。三星工厂的负责人员却跟黄尚基说到,我们可是三星公司啊,你觉得你赢得了我们吗?并且劝诫黄尚基说到,现在这种情况,不如谈点实际的吧。你女儿欠了很多医药费吧?我们可以给你5000万韩币的治疗费,但是需要黄由美在辞呈上签字,主动辞职。由美爸爸考量再三,当时他们已经欠下了8000万韩币的医疗费了,还是救女儿命要紧。于是就妥协了。工厂负责人员拿到了由美签了字的辞呈返回了公司。可是没多久之后,由美爸爸却只收到了工厂打来的500万韩币的医药费。说好的5000万,一下子缩水成了500万。女儿辛辛苦苦,兢兢业业效劳的公司,在她的生死关头,却将她一脚踢开。黄尚基心中是愤愤不平的。他之后还多次尝试给三星公司的人力资源处打电话,希望他们能将女儿的病认定为工伤,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有钱继续给由美治疗。然而,结果可想而知,三星公司说到,你家女儿自己运气不好得上的病,为什么要让我们来买单啊。
欠下了那么多治疗费,也不可能长期住在医院里了。由美开始出院回家养病。2007年3月6日,黄尚基夫妻带着女儿在医院治疗结束后,开着出租车准备回家。当时由美的状态已经虚弱得无法支撑着坐起来。父母将她安置在出租车的后座,系上安全带,开车出发。在经过横城休息站的时候,夫妻俩觉得后座好像渐渐没了动静。他们也顾不上是不是在高速公路上,将车停在一边,去检查女儿的状态,当时,由美已经失去了呼吸。黄尚基至今回忆起那天还说,那种无力和心碎的感觉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2007年,由美去世时,年仅22岁,在如此美好的年华,她甚至都没来及看清这个世界就匆匆离开了。太多的遗憾和未完成。在由美闭上眼的那一刻,三星工厂都没能还她一个公道,她究竟是如何得得绝症,谁该为这逝去的年轻生命负责?
黄尚基下定决心,他一定要让三星承认由美得病的理由,他要还女儿一个公道,这是他对死去的女儿的承诺,是他们的生死约定。
此后的11年,黄尚基开始了他漫长的维权之路。他曾经向韩国的劳动者福利公社救助,希望可以将女儿的死判定为工伤。可没想到劳动者福利公社调查之后的结果却说,黄由美只在半导体工厂的一线生产线工作了3个月。其余时间的工作内容就是负责打包装箱,根本不可能接触到任何化学物质。所以黄由美的白血病与半导体工厂毫无关系。这本该是为广大劳动者谋福利的公共机关,面对三星这样的巨型企业,还是低头了。
不过,幸好,由美留下了详细的工作笔记,从她入职第一天开始,到她被病魔折磨得不得不离开岗位的最后一天。每一天的工作内容都在她的日记本里。里面清楚的记载着,她在3号手动生产线,整整工作了1年零8个月。
随着时间的推移,位于韩国不同城市的三星半导体工厂和LED工厂中,越来越多的员工得了不治之症。死亡人数也不断累积。越来越多的人,和黄尚基一样,站出来,为自己的家人爱人们维权。黄尚基带领这些人成立了一个维权组织,寓意希望能够稍稍提升一些工厂一线工作人员的基本权益。
维权组织成员们要求韩国工业安全保健研究院对三星半导体工厂里化学物质的致癌性进行重新的评估。让众人大跌眼镜的是,评估结果显示,三星半导体工厂工作环境舒适,对员工有严格的保护措施,工作人员的白血病的几率甚至比一般人还低。
这调查结果的真实性,相信不用我说,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了。受害者的家属们也深知,根据家人的描述,工厂的操作环境非常恶劣,缺少通风换气装置,稍微待一会儿就汗流不止。作业时所使用的口罩手套也经常出现破损的情况。
2007年,在韩国安山市温阳三星半导体工厂工作的朴智妍也被诊断为白血病。2010年,年仅22岁的朴智妍也不幸离世了。截止到2010年,已经有34名三星半导体或者LED工厂的员工被诊断为白血病或者恶性肿瘤了,其中13人死亡。这些人大部分都集中在1,2,3号生产线上。朴智妍的死将民众的疑惑和呼声推到了至高点。
三星集团迫于舆论的压力决定公开位于京畿道龙仁市的半导体工厂,以自证清白。但这只不过是走个过场,做秀罢了。 整个公开过程不到30分钟就结束了,而且公开展示之前,工厂已经撤除了1,2,3号生产线,并且对4号生产线进行了休整。 展示记者面前的是一个个环境舒适,通风良好的作业环境。这和之前受害者们的描述大相径庭。
刚才影片中和工厂负责人员起冲突的女士的丈夫曾经是位于龙仁市的三星半导体工厂1号线的设备工程师。她的丈夫也因为白血病不幸离世了。她还清楚的记得拿到医院诊断书的日子是10月27日,第二天就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了。小两口每年都不怎么庆祝,那次他们商量说要不今年买个蛋糕庆祝一下吧。可没想到,前一天老天爷就和他们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医院给这些患病的员工们的诊断书上,清晰的写着,不能排除因接触有毒化学物质而致病的可能性。但是,三星工厂始终以商业机密为由,拒绝公开生产线上所使用的化学物质的成分。
直到2010年,一位三星工厂的工程师向记者匿名举报了他们所使用的员工手册。手册里详细的记录了每一条生产线上所使用的所有化学物质的名称。这还不是最关键的。这些化学物质可能对人体以及环境造成的伤害也清晰的记录在册。而有一些化学物质的后面明明白白地标注着,可能致癌。
这位工程师还说道,这份员工手册属于公司机密,在他们离职的时候是要归还给公司的。而且让人心寒的是,三星公司禁止将手册分发给一线的操作人员。去世的黄由美,李淑英,朴智妍等人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份手册的。
记者请来了化工方面的专家,帮忙分析工程师匿名提供的手册内容。结论是三星工厂所使用的化学原料有6种可能致癌,40多种可能对人体造成伤害。最主要的致癌物质是TCE,PR光阻剂,各种稀释剂等。TCE,就是三氯乙烯(C2HC13),短时间接触的话会刺激呼吸道,造成血压的变化,出现呕吐等生理反应。长期接触的话可能会出现肝癌,肾癌,影响生殖能力。也就是说会出现畸形儿或者流产。在IARC,国际癌症研究所中,被列为二A类致癌物质。致癌物的等级被分为第一级(group 1),即确定会对人体致癌。第二级又分为A类和B类,其中二A等级表示,确定会对动物致癌,对人类很有可能致癌。而B类表示对动物很有可能致癌,对人体有可能致癌。剩下的还有三级四级,危险性依次降低。由此也可以看出三星工程的化学对人体是非常有害的。
即使是三星工厂这些化学物质的致癌性已经是公开的秘密,骄傲的巨头企业仍然不愿做任何的回应。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诉说着他们的悲惨经历,有些人得了癌症,有些人得了恶性肿瘤,有些人流产了,还有些人宝宝一出生就是畸形。
据不完全统计,截止到2018年,全韩国已经有320位三星工厂的前员工得了不治之症,其中死亡人数高达118人。
黄尚基此时的维权之路已经不仅仅是他和死去女儿的约定了,更是代表了更多受害者的心声,他们要三星还他们一个公道,正式出面道歉,为那些逝去的生命负责。
受害者家属们在首尔行政法院对三星集团提起了诉讼。抗议示威的民众将三星集团堵得水泄不通。然而,这艰辛的维权之路,在很多人眼里看来不过是以卵击石。三星集团的高管还找到过黄尚基,提出可以给他10亿韩币的赔偿,但条件是让他闭嘴,不再接触任何维权组织里的受害者家属。
可想而知黄尚基拒绝了这笔钱。女儿都没了,他要这钱又做什么呢?终于,黄天不负有心人,2013年10月首尔行政法院最终判决,黄由美,李淑英等人的死亡属于属于工伤事故。2014年,黄尚基和女儿由美的故事甚至被翻拍成电影《另一个约定》(또 하나 의 약속),搬上大荧幕,无数的韩国人为之动容。
于此同时,由美的妈妈也因为常年心情郁结,患上了抑郁症。在由美7周年的忌日上,妈妈给由美写了一封信。
“亲爱的女儿由美,妈妈要能再多看你一眼该有多好。我到现在还记得你担心医药费太贵,可怜巴巴望着我的双眼。治疗的过程是有多痛苦,你会说,妈妈,我要是死了就好了。因为这句话,妈妈曾经肝肠寸断。你在天堂一定要好好的,不要在生病了。我们来世一定要再相见。”
2018年11月23日,迫于舆论的压力和铁铮铮的证据,三星终于低下了高傲的头。三星电子代表理事金奇南第一次公开道歉。承认三星电子未能对工作环境中的有害健康因素做到充分的管理,并承诺向每个患者员工赔偿最高1.5亿韩币的医疗费。三星电子的这句道歉,患者家属们等了整整11年。黄尚基从黑发熬到白天,终于守住了他和女儿的约定,但终没能守住女儿的生命。
然而,三星电子白血病事件只是这类工业安全事故冰山一角。很多工业生产的一线操作员都面对着各种各样的身体健康危险。这些企业虽然为经济发展做出了贡献,但是背后牺牲的却实一个又一个工人的健康。三星道歉了,那么还有四星五星六星,他们的道歉我们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