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过客、王家卫与《繁花》:只有时代的宝总,没有宝总的时代

杨戬看电影 2024-01-10 20:12:15

不响,是《繁花》的精髓,无论是小说还是电视剧。对于阿宝或宝总来说,“不能说的,没把握说的,讲出来为难自己的,讲出来为难别人的,都不要说出来。”金宇澄的小说与王家卫的电影母题,异常难得的契合,都是讲时间与人生,人在大时代中的错过与遗憾、都市漫游者的孤独,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那些欢歌、笑语与叹息。从《阿飞正传》到《一代宗师》,王家卫对于时间和错过的感触,有着非同一般的把控。而小说《繁花》的横空出世,则是21世纪中国小说的独特贡献。

从韩邦庆的《海上花列传》,到鲁迅、茅盾、巴金、萧红等人的左翼文学,到刘呐鸥、穆时英、张爱玲等人的海派文学,再到王安忆、格非、金宇澄、小宝等当代上海作家,在上海书写的作家、作家书写的上海,对于文化、革命、江湖、人生、世情、资本的描摹,呈现出足够的浮华、深刻与自反性。如同黄河路,每个作家和食客、冒险家一样,都是过客。江山代有才人出,作家笔下的上海,都是上海的一部分,文学上海和现实上海,以及电影和电视剧中的上海,但凭各位看客自己去体悟。

作家与上海,形成了相互成就的纠缠关系。金宇澄,是文学杂志编辑,更是轻易不出手的作家。王家卫,生于上海、成长于香港,上海和香港,便是他的双城记。从小说《繁花》到电视剧《繁花》,舍去了一段时光、去掉了一些角色,沪生和小毛的戏份也许还将有新剧,起码剧本已经创作。王家卫导演、秦雯编剧的《繁花》,征集了相当多的八九十年代老物件,服装、道具的求真,高度还原出上世纪末的上海。而摄影鲍德喜、配乐陈勋奇等在王家卫的“压迫”下也得拿出了近年来最好的状态。

至于演员方面,胡歌、游本昌、辛芷蕾、马伊琍、唐嫣、杜娟、董勇、陈龙、郑恺、林熙蕾等人,莫不受到王家卫的“摧残”,从而交出璀璨的作业。单机位摄影非常讲究,原创音乐与流行曲的配合那是相得益彰,灯光和构图让演员们的美呈现出电视剧罕见的品质,腔调老好了。对于上海地区的观众来说,沪语版更是对胃口。

《繁花》表象上讲的是商战,是外贸和股市,是美食和饭局,是创业和赌博,本质上还是讲江湖上的人情世故,是相遇和分别,是告白和无语,是精气神的传承,是杀伐果断与重情重义的天人之战,因此万不可用《大时代》和《股疯》来对比《繁花》,王家卫志不在此。

宝总与爷叔、李李与A先生、汪小姐与金科,都有一种精神上的传承与迭代,即便是范总与魏总也是很有意思的商人和商二代。如果只是金钱和欲望的奴隶,即便如A先生、强总甚至麒麟会,最终都难以逃脱毁灭的命运。只有时代的宝总,没有宝总的时代,电视剧版《繁花》最后给了宝总以悬崖边上全身而退的结局,可以说是对他非常善意的安排了。

也许,只有缘分,才能传奇。《繁花》以三点透视的艺术方法,为我们贡献了十个以上的精彩角色,他们都是有声有色的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概念化的木偶。陶陶的老婆芳妹,在结婚之后、在和解之前,一直没有出现正面镜头,那是陶陶的心境导致,只有他愿意和妻子孩子一起闯荡人生,芳妹的面目也就闪亮起来。即便是小小配角,也有十五分钟的聚焦时刻,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深情之处、希望所在。

时间改变了一切,眼前的、身后的,都是灰烬。重庆大厦、大漠甘泉、黄河路、南京路、外滩27号,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如果有多一张船票,还是没有问,上海、香港、柬埔寨、新加坡、东京、阿根廷,天涯还是咫尺,楼梯上下,天台抑或瀑布,烟火绽放,人与人的距离,承诺还是告白,假设的另外一种可能,都是要消散在眼前。

偷心、再回首、我只是一只小小鸟,飞啊飞啊。飞得高,还是飞不高;飞得远,还是飞不远;落下来,还是永远在空中飞。——说到底,那都是人心的荡漾,是波浪还是涟漪,风在动、旗在动。人生如寄,如不系之舟,如上海的雪落地就化了。又如登高楼、更上一层楼,层层看风景不同,原来这个角度如此不同。你在楼上看风景,也装饰了他人的梦。别人看的到是风景,自己看不到的、看不懂的,也许在自己的心。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主人公,然而对于他人来说,何尝又不是过客呢?真正走到一起的,小于等于一。

在王家卫的故事里,错误的时间遇到合适的人,是大多数人的宿命,无论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还是闷骚的不响,终究是要错过。最初的白月光,早就不再是当年的想象。宝总还是回到了阿宝,到浦东养花、种地去,在希望的田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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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与杨戬一起看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