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把房子腾出来给小虎结婚,我就去你家闹,直到你答应为止。”母亲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刺耳得像一把钝刀子,慢慢割着我的心。
那天刚刚入冬,寒意透着窗缝钻进房间。我站在阳台上,看着对面阳台挂着厚实的被子,虽然大雪还没有来临,但冷风已经吹得人脸颊生疼。
我的手心攥着电话,语气里透着些许抗拒:“妈,那是我唯一的房子,我还得住着呢。”
“你都52了,无儿无女的,一个老太婆住那么大的房子干啥?”母亲毫不客气地打断我,“你弟弟辛辛苦苦把小虎拉扯大,咱们全家就指望小虎过上好日子,娶妻生子传宗接代了,现在小虎有女朋友了,我马上就可以抱曾孙了,总不能看着孩子没地方住吧?”
窗外的阳光照在窗帘上,我的影子投在地板上,像是被拉长的孤独。
我沉默了几秒,还没来得及开口,母亲的声音又从电话那头传来:“你弟弟一个人把孩子带大容易吗?咱家就你条件好,腾个房给孩子结婚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再说了,你无儿无女,这房子以后不还……”
“不还什么?”我忍不住打断,声音比刚才冷了几分,“等我死了房子还是小虎的,是吧?”
电话那头顿时安静下来,片刻后传来母亲的叹气声:“你怎么这么想呢?我也是为小虎好,他可是你亲侄子啊!”
“亲侄子……”我低声重复着,忽然笑出了声。笑容还挂在嘴边,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这话,听起来格外熟悉。从我懂事起,母亲就爱用这套说辞:“他是你亲弟弟”“他是你亲侄子”,这些话像一根根无形的绳索,绑住了我的人生。
而我也从来没问过:那我是谁?谁又为我想过呢?
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家里穷,日子拮据得像绷紧的琴弦。
母亲是个典型的“重男轻女”,从我记事起,她对我和弟弟的态度就像是天上地下。
弟弟比我小五岁,小时候的他是家中的“重点保护对象”,而我则更像是一个次要的附属品。
小学时,我曾眼巴巴地对母亲说想要一支钢笔,母亲却冷冷回了一句:“家里哪有钱买这些没用的东西!”
可过了两天,弟弟却得了一双带亮灯的皮鞋——那双鞋成了他炫耀的资本,也成了我羡慕的对象。
那时的我还不懂“重男轻女”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自己可能不够好,不够讨母亲喜欢。
后来,我上了初中,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老师多次找母亲劝她让我继续读书。可母亲却摆摆手,说得理直气壮:“女孩子读什么书?早晚是嫁到别人家的,浪费钱!”
于是,初中毕业后,我被送去了纺织厂打工,那年我才15岁。挣的钱全被寄回家贴补家用。
弟弟却不同。他初中毕业成绩不行,母亲还是咬着牙供他读了技校,毕业后又花了一大笔钱托人给他找了份工作。
可他工作没几年就结了婚,婚后不久嫂子生了孩子,没多久,两人因为感情不和离了婚。弟弟把孩子丢给母亲,自己到外地打工,一年到头难得回来几次。
这些年,母亲一边带着侄子小虎,一边张罗着给弟弟再找对象。可弟弟不争气,工作不稳定,没攒下什么钱。
如今侄子22岁了,谈了个女朋友,但因为家里没房,女方家一直不同意订婚。
于是,母亲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我身上。
“我凭什么把房子给他们?”挂了电话后,我一遍遍问自己。
这套房子,是我省吃俭用攒了十几年才买下的。为了还清贷款,我这些年几乎没怎么花过钱。一件衣服穿上好几年,连过年都舍不得给自己添置几样像样的东西。
房子虽然不大,却是我唯一的依靠,是我熬过无数个孤独的夜晚后,给自己的安慰。
可在母亲眼里,这一切似乎理所当然。她从未问过我过得好不好,也从未关心过我一个人扛下这些年的苦和累,也从未关心过我为什么不选择结婚。
小时候,我总以为母亲偏心是因为家里穷,可长大后我才明白,她的偏心与贫富无关。
她对弟弟的溺爱早已超越了理智,而我,似乎只是她用来填补家庭漏洞的一块砖。
几天后,母亲又打来了电话。
“小虎女朋友家催得紧,你到底想怎么办?”她的语气里多了几分责备,“你就算不愿意把房子腾出来,先借他们住几年也行吧?”
听着她理直气壮的语气,我感觉胸口一阵发闷,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妈,我不是不想帮忙,但这房子是我辛苦了大半辈子才买下的。你让我搬出去,那我住哪儿?”
“你不是还有点存款吗?租房子住呗!”母亲回答得干脆,“你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浪费不说,还显得冷清。你弟弟一家住进去多热闹啊!”
“妈,这是我的家,不是旅馆。”我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怒意,“我不欠他们什么,凭什么要让出我的房子?”
母亲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语气变得生硬:“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小虎可是你亲侄子!你52了,还指望结婚吗?再说了,房子早晚也是咱家的,你现在让出来,大家都能过得舒服点。”
“妈,房子是我的,不是‘咱家’的!”我几乎是吼着说完这句话,然后挂断了电话。
那天晚上,我坐在客厅里,脑子里一片混乱。我想起了自己这些年的付出、委屈,也想起了母亲对我的冷漠与苛责。小时候,我总是想讨母亲的欢心,希望她能多看我一眼;长大后,我渐渐明白,有些爱是求不来的。
第二天,我做了一个决定——把房子卖了。
房子挂出去没多久就卖掉了,钱打进账户的那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母亲知道后怒不可遏,打电话骂了我整整半个小时:“你是不是疯了?房子卖了你住哪儿?你弟弟和侄子怎么办?”
我拿起手机,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高楼在灰蒙蒙的天色里模糊成一片,语气平静地回答:“妈,我已经52了,房子卖了我就去旅行,剩下的日子我会好好过。弟弟和侄子的事,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母亲在电话那头气急败坏:“你可真是不孝!小虎要是无法结婚了,我怎么去见列祖列宗?你就不怕死了之后无法跟你爸交代吗?”
我没有再争辩,只是轻轻挂断了电话。
一个月后,我背上行囊,踏上了去云南的火车。窗外风景飞快地后退,而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余光中曾说:“生命的本质是孤独的,但孤独并非坏事,它让人学会和自己对话。”
我不再是那个为了讨母亲欢心而压抑自己的人,也不再是那个一味为家庭付出却得不到回应的人。从这一刻起,我要为自己活一次。
窗外的云层散开,阳光洒在脸上,暖暖的。我闭上眼,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人生还有很长,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