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刘相杰

前段时间回老家农村过年，我邻居一家也回到农村过年，邻居家有一个儿子考上了军校，听说前些年还当了军官，这次也回来。我妈看到别人儿子穿着军装，给父母带回来礼物，非常羡慕，回到家里有些不开心，还听到她说了句：“要不是当年我做的那件事，我儿子现在也是个军官了。”听到她说的这句话，多年的疑惑终于也解开了。

1954年，我出生在桂南一个普通的小乡村，我的父亲是一名小学老师，我的母亲在家务农，我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原本一家五口虽然过得清贫，可是我却有着非常快乐的童年，从小到大，我都没吃什么苦头。

直到14岁那年，我爸因病去世了，这个时候我大妹才11岁，小妹才8岁。生活的重担一下子全压到了我妈一个人身上。我妈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慢慢的振作了起来。

我爸以前是个文化人，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好好读书，将来能走出农村，去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所以不管男孩女孩，我爸都供我们读书，那个年代的很多女孩都是不读书的，早早的出来帮家里干农活。而我的两个妹妹都读书了。

我爸走了以后，我大妹说什么也不愿意读书了，她说想出来帮我妈干活。大妹被我妈骂了：“我们家的人，都是要读书的，虽然你们爸爸不在了，可是我还在呢，我会供你们的。希望你们都记住当初你爸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从那以后，干完活，我们姐妹三人都要围在家里的饭桌上看书，上了高中后，我心中也有了自己的目标，我想考军校，从小到大我都对军人充满了崇拜，我听说考上军校，今后毕业了就是军官。为了这个目标，我一直在默默努力着。

我的成绩也一直保持在全班前三名，我对自己很有信心。高考的时候我发挥很正常，考试出来，我就觉得自己有戏，填志愿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填报了某陆军学院，那时候我的成绩比分数线高了整整40分。

得知自己的高考成绩比录取分数线高出40分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穿军装的样子，当年晚上兴奋到半夜都睡不着。当年高考简直是千军万马挤独木桥，能考上大学就已经很不错，我的分数这么高，对于考上陆军学校的事情，肯定是十拿九稳的了。

当时我很兴奋的告诉我妈，我说：“妈，我这次高考考得很好，我报了陆军学院，而且我的分数线比录取分数线高了整整40，这一次我一定能考上。”我妈听了也很开心，当天还买了肉来庆祝，想着我们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我这边每天都盼着能早点收到录取通知书，我的同学考得不错的那些人都陆陆续续的收到了录取通知书了，眼看着马上就要开学了，我有些着急，担心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我还跑到了我们学校去问我的老师，到底出了什么差错。我老师说：“或许是你陆军学院今年很多人报名，导致分数线提高了很多。你还是要做好复读的准备。”

跟老师见面后，我很失落的回到了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非常沮丧，我妈看到我这样，心里也不是滋味。

我考了高分，我却落榜了，看来今年我是跟陆军学院无缘了，可是当兵的种子早就在我心中种下，我崇拜军人，喜欢当兵。我就跟我妈说：“妈，既然大学没考上，我也不想去复读了，我想去当兵。我们家里条件不好，当兵还有补助，我还能减轻家里的负担。”

我妈一听我要去当兵，就说了一句：“我不同意，你成绩那么好，是快学习的料子，你安心再复读一年，明年一定能考上的。现在两个妹妹也大了，没什么负担的。我们现在的条件比你爸刚刚去世的那几年好多了。”

见我妈不同意我去当兵，我并不想跟她唱反调，开学的时候老老实实的捡起书本回到学校继续复读。复读这一年我的心态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我没有了以前的那股冲劲，虽然我仍然希望自己能在第二年考上陆军学院，可是我也担心，万一考不上，又浪费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花开花落，又是一年的高考，这一年，我发挥得并不好，比去年考的差了很多，今年肯定是考不上军校的了，但是分数线还能上我们当地的大学，我只能无奈的报考了我们当地的大学，也顺利的被我们当地的大学录取了，读的是机械专业。

全家人都很高兴，只有我高兴不起来，因为我知道，这辈子我都跟军人无缘了。但是我也只能收拾好心情，接受这个现实。

大学的生活总是丰富多彩的，当时我们班有30个人，只有2个女生，这两个女生简直就是班里的国宝级人物了。虽然长得不怎么漂亮，却被很多男生追。当时能考上大学的女生并不多，因为当时女孩子很少读书的，加上我们学的是机械专业，报考这个专业的女生更是少之又少。

在大学的时候我也没什么机会找到女朋友，就认认真真的学习技术，毕业后，分配到了我们当地的一个效益很好的工厂，成为了一名专业技术人员。工厂当时的福利待遇很好，工资也高。看着我有了稳定的工作，我妈找三姑六婆们给我介绍对象了。

我跟我妈说：“我现在还年轻，不想结婚那么快，我还想着这几年再提升提升自己呢。”我妈说：“年轻什么啊，你看看村里同龄人还有谁没结婚的，只有你了，你再拖下去，就算你工作再好，人家也会挑你的，趁着你现在年轻，还可以挑一下人家姑娘。”

看着我妈着急的样子，我也只能答应了。期间别人给我介绍了好3个姑娘，我都不太满意，我妈看我都相亲三次了都没有成功，就来劝我：“杰啊，你虽然是大学毕业的，也有了稳定的工作，可是我们孤儿寡母的，人家姑娘要是看上咱了，你也不要太挑剔了啊。”

我说：“妈，我知道了，我自己有分寸的，可是我想找一个我喜欢的姑娘，也志同道合的姑娘过日子。”

在厂里工作了两年，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结婚对象，我妈很着急了，每次回家都跟我说这事。每次催得我都不好意思回家了。

在工厂工作的第三年，我成了厂里的技术骨干，这天厂里来了个实习生，领导说让我带带，说跟我学的专业是相同的。我还以为是个男孩子，没想到是个漂亮的女孩，女孩叫张小泉。她见了我说了声：“师兄好。”我才反应过来，她原来跟我念的是同一个大学。

我也没想到，学习机械的女孩也有那么漂亮的，我第一眼见到小泉，就被她吸引了，小泉的容貌清秀，眼神中透露着一种坚韧和温暖。以前我们班也有两个女生，都是长相普通，可是大学期间都是有男朋友的。

像小泉这样的女孩子，读的都是机械专业，我也想当然的认为她肯定也是有女朋友的，如今作为实习生，我能肯定的只是她没结婚，我还有机会。

小泉的实习时间是两个月，这两个月，我把我掌握的好的技术都毫不保留的传授给了她，她也很认真的学，是个很机灵的姑娘，很多技术一点就通。

实习结束了，小泉找到我说要请我吃饭，感谢我这两个月来辛苦的教她技术。我答应了说：“我请你吧，咱也是校友，你算是我的小师妹了，我从来没有请过女孩子吃饭，你就给我这个机会吧。”

小泉说行，我们去吃饭的那天很冷，但是还是如期而至，吃饭的时候，小泉递给我一个袋子，说：“师兄，你请我吃饭了，我也送你个礼物。你一定要收下。”

我打开一看，是一条围巾。我说：“小泉，这是你织的吗？”

小泉说：“是的，我昨晚没怎么睡，熬夜一个晚上织的，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我看到小泉说这话的时候，脸红了。

我一开始以为小泉送我礼物，只是为了感谢我这两个月来对她的教导。

我说：“小泉，你手真是太巧了，这围巾我很喜欢。只是你不该熬夜织围巾的。”

小泉说：“我想尽快送给你。现在天冷，你每天上下班带着可以暖和些。”

我说：“谢谢你，小泉。”

饭后，我们一起走路回工厂家属院宿舍，我们都住在家属院宿舍里，明天小泉就要走了，我很舍不得她。可是我这个人天生嘴笨，而且对小泉这样漂亮的女孩子，更是紧张，我担心自己被拒绝，担心她已经有了男朋友，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伤害。

我只希望这条路回家属院的路能长一些，我们能走得慢一些。快到家属院了，小泉对我说：“师兄，以后能写信给你吗？”

我说：“当然可以。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问我。”

小泉说：“师兄，快到家属院了，明天我要走了，你能来送我吗？”

我说：“当然了，你是我的小师妹嘛，应该的。明天你几点出发？”

小泉说：“大概9点。行，师兄，你回到宿舍要记得把围巾收好哦，我先回去了。”

看着小泉离开的背影，我欲言又止，那句“小泉，我喜欢你。”我始终没敢说出口。

我回到宿舍，洗漱好，躺在床上想起了小泉对我都说的话，让我收好围巾。我就拿出围巾想收到柜子里。拿起围巾的时候，我看到了围巾里面竟然包着一个信封。我激动地打开信封，是小泉写给我的信。

信里只有一行字“师兄，我希望这条围巾，能把我们两的人生围住，永不分离。”落款，小泉。

我太激动了，真的无法形容我内心的心情，当时没有电话，我也不能马上告诉小泉我的想法。第二天是周日，我不用上班，六点钟，我就爬起来了，去外面买了豆浆和包子，就冲到了小泉的宿舍，小泉打开门看到围着她织的围巾，对我笑了笑，说：“师兄，我不是说了嘛，我九点才出发，你现在就来了？”

我说：“我知道你九点才出发，现在先把早餐吃了，我有话对你说。”小泉抬头看看我：“师兄，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我说：“小泉，我喜欢你，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开始，可是我这人嘴笨，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小泉的脸又红到了耳根：“我愿意。”我一把抱住了小泉，这一刻，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毕业后的小泉没有成为一名技术员，而是到了一个中职学校做老师。相处一年后，我跟小泉结婚了，第二年她给我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一家三口过着幸福的小日子。

可是没想到这些年来我们工厂效益越来越不好，很多人陆续下岗了，我作为技术骨干，虽然没有下岗，可是我的收入也远不如从前了，好在小泉在学校里做老师收入很算稳定，我们的生活并没有收到很大影响。

当年我报考陆军学院的事情，也因为我如今的幸福早就忘记了，但是这天听到我们说的一句“要不是当年我做的那件事，我儿子现在也是个军官了。”

我就问我90多岁的母亲是怎么回事，我妈说：“杰啊，这事我都瞒你40多年了，我如今也90多岁了，我不想带着这个秘密进棺材里。其实当年你第一次参加高考，是考上了陆军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在我手上。杰啊，你不要怪妈，妈只有你一个儿子，妈害怕。”

我妈颤抖着递给我那张已经泛黄的录取通知书，果然是陆军学院的，当年我是被录取了的。

看着这封已经过去40多年的录取通知书，我感慨万千，原来当年我考上陆军学院之前，我们村有一户人家当兵的儿子牺牲了。我妈亲眼目睹人家没了儿子哭得死去活来，自己丈夫没了，她不能失去儿子，所以她不允许自己的孩子读军校，也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当兵，就是害怕自己的儿子哪天也牺牲了。

那天我告诉她我的成绩高出录取分数线40分后，她就天天守着邮递员，一拿到录取通知书她就偷偷的藏了起来。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会恨她为何要把我的录取通知书藏起来。她的行为不但让我多读了一年高中，还让我的命运彻底改变了。如今已经70岁的我，有自己的家庭了以后，我也理解了当年我妈的做法。当年她失去了丈夫，她肯定不能接受再失去儿子的，哪怕这种失去儿子的概率很低，她也不敢冒险。

当看到邻居家的儿子穿着军装，当着军官神气的样子，我妈应该也是后悔了得，要不是当年她把录取同志书藏起来了，她的儿子如今也是一个军官了。或许儿子走的又是一个精彩的军旅之路。

有时候想想，似乎一切在冥冥之中早就已经注定了，因为当年没有去陆军学院，所以读了机械，才有了机会认识同样学习机械的小泉，如果当年去读了陆军学院，或许这辈子就没有了认识小泉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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