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心脏外科新来了两名实习生。

孟醒笑呵呵地端了杯咖啡，轻轻放到我桌前，

「苏医生，这名男实习生我来带行不行？咱科室好不容易来了个小伙子。」

她语气里有些哀怨。

我随意点点头。

性别从来都不是我在意的点。

我简单翻看两名实习生的简历，因为孟醒的话，我下意识将目光停留在男生的照片上，鼻梁高挺，那双灿若星河的眼眸，清澈明亮。

很快，两名实习生就到位了。

「各位医生好，我是陈漾，以后请多多指教。」清润的嗓音传来，帅气的脸棱廓分明，笑容是暖暖的，看起来十分自信。

在场的医生都露出了满意欣慰的笑容。

相比之下，另一位叫林柚青的实习生就普通多了。

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话也不多。

医院的工作很繁忙。

因此我们简单地认识一下，就带着实习生开始查房了。

第2章

前面一直都很顺利，直到305床。

305床是一个十一岁的小男孩，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突发心悸，被诊断出心脏有问题，不能进行剧烈的运动，也不能情绪起伏过大。

他的态度很消极，对检查也是非常不配合，令我们都很头疼。

这次，同样，左右扭动，就是不让检查。

孟醒耐下性子哄了一会，也没成效。

「孟医生，我能试试吗？」

陈漾主动开口。

孟醒大概也是实在拿男孩没办法了，侧身示意他来。

他俯下身，凑到男孩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男孩的面露喜色，居然乖乖配合起来。

别说我们了，家长都很惊讶。

结束查房后，孟醒好奇地问他，「陈漾，你到底和那个男孩说了什么，他怎么转变这么大？」

我同样好奇地望向他。

他狡黠一笑，「我告诉他，我王者50星，要是他乖乖配合，我就陪他打游戏。」

孟醒竖起大拇指，感叹道：「还是你们年轻人有主意。」

陈漾刚进医院就引起轰动，生的阳光帅气，关键待人也很温和。

成功安抚男孩的事，更是让他火速在医院出名。

第3章

某天下班后，我经过一间病房，偏头意外看见陈漾。

我心里冒出疑惑。

下班了还不回家？在病房做什么？

病床上一个头发斑白的大爷，正在剧烈地咳嗽，陈漾正在给他捶背，毫不嫌弃地用纸包住吐出来的浓痰，又递给对方一杯温水。

「小伙子，谢谢你啊。」大爷平复气息，诚恳道谢。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陈漾也不居功。

后来我从同事口中得知，陈漾经常下班后还在帮助照顾病人。

不少病人都说他有一颗仁爱之心。

就此他的好名声直接在整个医院传开了。

第4章

林柚青虽然话不多，但是基本功扎实，技术也不错，再历练几年，前途一片大好。

「苏医生，我需不需要下班后去照顾病人？」林柚青蓦然开口问我。

我停下笔，抬头，有些疑惑：「为什么呢？」

他有几分局促，「陈医生是这样的。」

我心下了然，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

「你只需要做好本职工作，至于下班后怎么样，全出于自己。」

「不要随波逐流。」

我突然想到陈漾的行为确实会让一些人跟着效仿。

果不其然，在食堂碰见别的科室的医生，都在说自己手下的实习生这段时间都格外关心病人，甚至下班后，还在照顾病人。

陈漾不单在病人圈里混开了，在医生圈里更是大收欢迎。

「来，陈漾，这个可乐鸡腿特意给你留的。」心内科的宁语晨医生招呼他。

有些手术，需要心内心外一起合作，我和宁语晨几乎是科内公认的黄金搭档。

陈漾坐下后，那一片瞬间聊开了。

第5章

陈漾真正赢得民心，是因为一个老大爷。

心外科被送来一个姓许的老大爷，他女儿就送来那会出现过，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这种事情在医院并不少见，我们除了私下大骂老人女儿，也没有其他法子。

许大爷脾气暴躁，不仅不配合打针，还喜欢偷偷藏药，颇有自暴自弃的架势。

混迹在病房的陈漾自然也发现了。

他十分耐心地哄着许大爷配合，但对方压根不吃这招，又吼又骂。

骂红了脸，口干舌燥，陈漾瞅准时机，贴心地递上水。

许大爷干脆选择不说话。

陈漾一日三餐都准时去病房和许大爷一块吃饭，许大爷不说话，他就自顾自地讲起他童年趣事。

许大爷也不想听，但陈漾的声音似乎有种特别的魔力，他渐渐被吸引，竖起耳朵仔细地听。

陈漾故意停下，许大爷还会催促他快说。

几天后许大爷虽然还是不愿意治疗，但明显有松动的迹象。

我好几次遇见陈漾在工作时间打哈欠，犯困，明显没睡好的样子。

孟醒告诉我，他这段时间一直在照顾611床的许大爷，有时候直接睡在医院。

我蹙起眉，不满道：「这样白天怎么有精力给病人看病，他是医生，不是护工！」

作为医生，连轴转，休息不佳是常态，但是像陈漾这样牺牲宝贵的睡眠的时间，显然不是明智的。

孟醒轻轻拍我一只手，「年轻人嘛，难免看到老人心软。」

我正欲开口，孟醒立马表示她会和陈漾好好说。

不知道孟醒是怎么和陈漾说的，此后陈漾看我的眼神似乎有些不满，但我不甚在意。

第6章

轮到我值夜班，正巧撞见陈漾从病房出来，手里提着水壶。

见到我，他垂下眼睛，低声和我打了个招呼。

我侧头喊住他，想了想，还是开口，「你——不要和病人走太近。」

他猛然抬头，眼里带着不可置信，喉咙滚动，

「你——我——知道了。」

我想再多说什么，他已经率先开口，

「苏医生，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话停留在唇齿，点点头。

第二天，科室一阵欢声笑语，我推门而入。

陈漾被围在中间，他眸子明亮如水，嘴角挂着浅笑。

孟醒笑眯眯地告诉我，「611床的许大爷愿意配合治疗了，这多亏了陈漾。」

我这才知道，许大爷终于被陈漾打动，愿意主动配合治疗了。

别的医生都都在夸赞陈漾，羡慕孟醒带了个好学生。

我笑了笑，没说话。

许大爷的心脏情况比较复杂，加之年纪比较大了，科室主任就把许大爷交给我。

我仔细看过病例，确实有难度，我叫上林柚青，这是一次不错的学习机会，可不能浪费。

我主动和许大爷说明来意，正想上前为他听诊的时候，他立马垮了脸，没好气地开口，「就是你不让陈漾来看我？」

我有些愕然，他伸手用力拍开我拿着听诊器的手，

「你这么恶毒的人，怎么配当医生！」

林柚青上前想理论，我伸手拦住，摇摇头。

许大爷撒泼，「换陈漾来，不然我不治了。」

多年的从医经历，我已经练就了一副铜墙铁壁，面对无礼的病人也能面不改色。

护士替我说话，「许大爷，这位苏医生是心外科有名的医生，有他在，你肯定能好起来。」

许大爷似乎认准了我不是个好人，闹腾着非不让我治。

「许爷爷。」陈漾喊了一声，气喘吁吁地，该是从别人那听到消息赶来了。

许大爷见到陈漾，立马换上一副笑脸，亲昵地拉着他的手，「陈漾，你来了。」

二人寒暄了好一会，陈漾似乎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我。

「我不要他治。」许大爷斜着眼看我。

陈漾似乎有些为难，「苏医生——」

我撤出病房时，瞥见陈漾眼里一闪而过的得意。

第7章

离开病房后，林柚青气不过，

「苏医生，陈漾太过分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许大爷对我的敌意都是因为陈漾。

她攥紧拳头，「他们在背后说您冷血，对病人十分冷淡。」

「我知道，您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我扭头，勾勾唇，「他们说的没错，我确实是这样的人。」

林柚青怔愣了几秒，有些手足无措。

我轻笑了一声，没有多说。

每个医学生都必须要过的一道坎就是拒绝共情。

医院每天都上演着生老病死，尽显人生百态。

刚进医院时，我也见不得那些病人受苦，尽我所能去帮助他们。

可惜，他们还是无法逃脱命运，一个接一个死去，那种刻入心肺的难过我至今记得。

之后，我便不再刻意亲近病人。

心中无杂念，下刀自然神。

那天，劝告陈漾，全出于好意。

因为共情是医生大忌。

怎料，他竟会这样告诉病人。

也罢，算我多管闲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