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走了镇宗之宝。
只因预言中,女主会屠尽全宗。
师父师姐为护我落得尸首分离。
姐姐被割喉,我一身灵血被抽干。
男主爱她,男二男配护她。
她踩着我一宗尸骨,如神临贱地:「一个药人,一群废物,不过蚍蜉之姿,助我成就大道乃是你们的命运。」
所以死在我手中,也是她的命运。
一
我看着周围熟悉的面孔,紧了紧手臂抱住怀里的天枢镜。
大师姐用剑指向我,神情复杂:「小师妹,你为何要……」
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我犯了宗门禁忌。
而她和师兄,都是来杀我的。
我抿着嘴摇了摇头,手掌覆上镜面。
「师姐,让师父带着宗门所有人来这里,不然我便和它同归于尽。」
师姐让师兄回宗门传信,待人一走,便放下了剑。
「宛宛,你将天枢镜交还与我,自行离开吧,天高水远,别再回来了。」
这个时候她还冒着大不韪想放我离开。
一如从前我犯错时,她替我收拾烂摊子的模样。
可这次,再也回不了头了。
我的手止不住抖起来,回道:「师姐,我死后帮我照顾好姐姐。」
我就这般看着她,忽而鼻头一酸,这么好的师姐,为何会是那种下场?
二
我是宗门里的废柴师妹,因为我毫无灵力,没有修为。
但我有一身灵血,书中称之为药人,于是我被师父收在了门下。
入宗后,我的姐姐便住在了宗门附属的村里。
她总会偷偷摸上山,给我送新做的糕点。
我爱极了这样平淡如水的日子。
可这天,宗门子弟入秘境观镇宗宝物天枢镜之时。
待轮到我后,镜中有了不同的画面。
我看到了,血流成河的宗门。
短短几日,人界魔变,异鬼横行。
那屠我门派的女子,灵衫,她会力挽狂澜,成就人主。
她踏着血肉筑成的阶梯,踩着无数冤魂。
却做着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
她是为我这一身灵血来的。
缓了好一会,我白着脸做了这辈子最大胆的决定。
偷了天枢镜,逃出宗门。
因为今日,便是那女子屠宗之时。
她能掌控护宗大阵,她知晓关于我的一切。
就像她是这人界的天命之女一般。
若大家此时能离开宗门,她一时半刻又寻不到我。
便能拖延一阵子,这事或有一线转机。
即便她到了此处,没有护宗大阵的加持,想必师父也会有办法对付她。
我心里祈祷着大家赶快离开宗门。
快点,一定要再快点啊。
但比众人先到的,是那女子。
她御剑而行,俯视着我们,剑锋直指。
师姐见状也不顾什么门规,立即到身边,将我护住。
凭师姐的眼力,一个照面便知晓此人的修为远在她之上。
她对着那人作了一揖,正欲开口转圜。
哧!
温热的血溅到我脸上。
我呆愣地看着师姐肩口的血洞,正欲上前拉住她。
师姐却转头一掌将我打飞,自己则跪倒在地。
那女子连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师姐,直杀我而来。
师姐立即撑起身子对上她。
「师姐,师姐快走!你不是她的对手!」
一招,我看见师姐的头颅落地。
脖颈上的断口血如泉涌。
如同预言中那般。
我拔腿开跑,没有如预言一样去找姐姐,而往林中小道奔去。
可不一会她便追上了我,淡淡道:「束手就擒可免你痛苦。」
「弱者无道,不过蚍蜉之姿,一个药人,一群废物,助我成就大道乃是尔等之命。」
我恨恨地剜了她一眼,自知无力回天,便拿出小刀,抵住心口,正欲自我了断。
刀未落,一颗石子砸来,刀便被弹飞出去。
众人落在我面前。
我眼眶一热,「师父……师姐她……」
师父转身瞧了我一眼,面上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随后他咬牙道:「孽徒,还不快走!」
我心头一震,难道没有了大阵,我们也无胜算吗。
三
身后打斗惨叫声不绝于耳,慌忙间我被一道剑气击中。
那剑气打碎了天枢镜,它的残片却霎时消失了。
我无瑕顾及,只没命似地往前逃。
等跑到天州城时已是深夜,四周静寂无人。
我扶着墙瘫倒在地,酸胀的感觉弥漫而开。
只觉浑身发软,实在跑不动了。
这时天枢镜在我灵识中聚集成影,许多不属于我的记忆骤然涌现。
得了那些预言,我踌躇片刻,便避开守卫,翻入一庭院。
再走进房中,瞟了一眼床上那道身影,轻轻褪去外衣,躺了上去。
不多时外面便传来阵阵哄闹。
我赶忙闭眼假寐,旁边那人起身,套了个东西在我的手指上。
又在我额间落下一吻,接着便开门走了出去。
一道温润的男声响起,不知说了些什么。
「你当真要保她?」
灵衫来得比我想象中更快。
一睁眼,手指上多了枚玉戒。
听到外面杂乱的打斗声响起,我不再犹豫。
动作麻利地套上外衣,趁外面群人纠缠时从后窗悄悄溜了。
能让我和姐姐活命的,大概只有男主南竹。
预言道,南竹的军队中有老弱妇孺,他都一视同仁,他会是个明君。
但在此之前,我得先去找姐姐。
赶路至一小城,稍作补给便准备离开。
等再打开城门,迎面而来的是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看来今日便是魔变之时,人沾了魔气会化身异鬼。
异鬼伤人,人又成异鬼。
如此往复,无穷尽般。
异鬼在城中大肆屠杀。
尖叫,哀嚎,声声泣血。
城中血光冲天,如人间末世之境。
我受宗门灵气浸润多年,体质总归是比常人好些。
但我做不了任何事,只能堪堪保全自身。
逃跑时我回头望了一眼。
夫妻相拥,母子相扶。
他们反抗不了命运的洪流,都在静静等着死亡。
这副画面在我脑海里扎了根。
我未有停歇向家中赶去。
在看到曾经人声鼎沸的村子已无人迹时,还是慌了神。
再推门而入,屋内的物件静静摆着与从前并无分别。
那个总在门口迎接我的姐姐不在了。
我心下悲凉,却只得甩了甩头。
将那些可怕的念头甩出去。
我不能在此处停留,异鬼爆发之处便是修道界所在的东境。
而今只得往南竹所在的南境去。
南境南城外有一片迷雾森林,我到了此处才发现城门紧闭。
匆忙之下找了个山洞藏身。
四
在林中的第三日遇到一男子,看样也是个修道之人。
我告诉他城门已闭,暂时进不去。
他只沉默地点点头。
我问他从哪里来,他也低着头不说话。
我以为他是个哑巴,有些惋惜地转头摆弄火柴。
到了夜晚,从梦魇中惊醒时,发现他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你是天枢宗的人?」他蓦地开口,声音嘶哑,「我是青玄宗的人。」
「前段时间有一人跑到我宗内,说有人来犯,望我们和天枢宗联手。」
「但她说只有一人,我便没有放在心上。」
我并未接话,侧头看着他,「青玄宗现今如何了?」
「青玄宗只剩我一人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青玄宗是天下第一宗门,树大根深,竟也被灭宗了。
「是因为异鬼吗?」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像是陷入回忆。
「是因为一女子,当日宗内长老都不在,她修为极高,我们阻拦不了她,她便趁机打开了魔渊。」
听到这里,我像被雷劈了一样。
「魔变是因她而起?!」
我的声音忽地拉高,「她怎么可能打开魔渊?!」
那魔渊的封印是由数百年前一位即将飞升的大能所设,而当今世上,便是实力最强的也不过在化虚境。
「她施了一个诡异至极的法阵,生祭了宗内无数弟子的血肉,利用那阵法之力开了魔渊。直到长老归宗,拼死将我和几个师弟送了出来,可长老们也…」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后来异鬼现世,同我一路的师弟也死了。」
登时他的面孔狰狞起来,「我问她为何,她竟说,为了人间大道,合该牺牲一群无所作为的人。」
他用双手捂住脸,几滴泪沿指缝落下。
「可我不解,到底怎样才算有作为。我跨越千山从皇宫追到青玄宗,明明,明明就只差一步…」
我缄默地看着他,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我听师姐说过,齐国太子爱上了在齐国云游的青玄宗大师姐。
不知这太子使了何种手段,竟让皇帝同意接纳这女子。
后来太子追到了青玄宗,被诸多刁难才取得了宗内长老的准许。
二人经历千帆终于要修成正果。
师姐说这故事时一脸动容,我问师姐:「他很爱她吗?」
师姐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对呀。」
「有多爱呢?」
「就像师姐爱宛宛一样。」
近日来,我刻意回避宗门发生的事。
因为我一想到师父师姐,无力的绝望感便叫我不能喘息。
师姐她最爱漂亮了,可她倒在地上。
白嫩的脸上全是伤痕,血混着泥染脏了她的衣裙。
她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旁边的男人越哭越大声,我想劝他。
我想说,坚强起来,我们要报仇。
可我说不出这样的话。
在这般的悲恸面前,人的意志实在太过渺小。
长夜难眠。
我梳理着从镜中得到的预言。
魔变后,有少数人的修为一夜猛涨。
男主几人更是直逼化神境。
而灵衫魔变前修为虽已至化虚境,足以让她在世上横行无忌。
可魔变后她的修为没有半点提升,现今世上。
她的修为根本不够看。
一想到她,一股无名之火腾地燃起,我攥紧拳头,一会又松了开来。
作为一个药人,即便是有修为。
那灵力也只能用于疗愈,毫无攻击性。
我无力地摊开双手,开始思索其余复仇的途径。
给我玉戒的那人是男配,裴诀。
他将来会与男主男二争夺天下。
但他与男二都是男主成长路上的磨砺,最终都会败于男主手上。
当日情急,我冒名顶替了那与他一夜春宵的女子。
那女子在前半夜便不知所踪,我算是利用预言钻了一个空子。
但作为男配,裴诀自然不是个良善之人。
想到这,我用力扯了扯手上的玉戒。
但它纹丝不动,像是长在指节上。
若日后这冒名之事败露,恐怕是死路一条。
正苦恼着,那镜中却有了新的动静。
原本我和姐姐死在那灵衫手上的预言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灵衫杀了姐姐,和另一人联手偷袭我。
我姐妹还是死在她手上。
看到这,我有些恍然。
我从未听过预言会改变。
若说我是因为得了天枢镜,那姐姐又是为何?
或许不按预言所指,便能改变结局。
预言中姐姐是因着遇到了我,才被那人所害。
而此次我刻意避开姐姐所在之地,她便没有死去。
数次梦回,若此刻的我能再细想其中的异样,或许当真能为她改命。
五
第二日醒来,那人已经不见了。
我担心他不知地形会迷了路,便起身去寻他。
正空手而归时,一道光柱将我打得吐血而飞。
「哦,是个活人?」
他半倚在树,姿态慵懒,吐出的话却是让人心惊。
是男二,边境。
我趴在地上,面前的景象模糊了起来,剧痛充斥着左眼。
再抬头时,左眼已经一片漆黑。
在我胡乱摸着周围的东西时,一股锥心的疼碾上手掌。
「小瞎子,你一个人在这乱跑什么?」
边境生了一副极美的面孔,却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若不做点什么,恐怕现在我就会被他随手灭了。
因为此人也是灵衫的爱慕者,我便想装作柔弱让他恻隐。
没错,灵衫对能人一向是示以柔弱。
我造作地嗫啜起来:「我与家人走散,想进南城寻求庇护之所,却被挡在城外。」
「无用之人可是活不长的。」
远处隐约传来阵阵嘶吼。
他察觉到那边的动静,而后一声轻笑自我头顶响起,「小白花,祝你好运。」
然后一身轻松地走了,留下我在这等死。
我一咬牙,扶着树站起来。
这种味道太熟悉了,我猛地一颤。
吼!吼!
一大群异鬼从远处奔来,骨端相擦发出骇人的声音。
我开始玩命地跑,然而脚下一个踉跄摔了个跟斗。
异鬼一拥而上,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这时一个人影飞快地掠来,将我撞倒在地。
「你怎么来了?!」
待我看清那人时,有些恼怒。
总不能两个人一起死在这吧。
异鬼越聚越多。
我的身上也愈发沉重,他身边却现出一个微弱的结界。
「走啊,你快走!」
他对我的喊叫充耳不闻,剧痛让他的脸变得扭曲。
「我的金丹早就碎了,再苟活于世也无任何意义。」
身上那人冲我咧开嘴,一个惨然的笑绽开。
那嘴角的血滴落在我脸上,晕花了我的眼。
他在燃烧魂魄!
我拼命地推开他,可周围的异鬼死死地压在他身旁,只待结界一碎。
「滚啊!滚!!」
别再有人因为我死去了。
两行清泪流过脸颊,浸得伤口生疼。
昏睡前,我听到他说。
「替我们报仇。」
这一刻,我忽而知道灵衫为何敢肆无忌惮地屠戮宗门了。
因为所有知道她犯过的罪的人,那些人,全都死了。
我闭上双眼,除了疼痛,无法感觉到任何东西。
身体也开始变得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