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游(一)
原创:山居
它吐着舌头,轻轻地摇着尾,紧紧盯着我,它在用目光挽留我吗?会不会是想看我去往哪个方向,以便它下一次挣脱项圈时可以朝着这个方向去找到我。——题记
奶奶扛着扁担与篮筐准备出门了,似乎又要去祖屋后面那片林子里捡枯草。我拿着一袋喜饼先走在去祖屋的路上,撕开包装袋,袋子里有两块喜饼,我掰着其中一块喜饼,将没有碰到花生碎的边缘往嘴里送。我不是为了去祖屋,我是为了去看看五个月没见过了的我和姐姐一手带大的“福旺”。几天前我听见父亲不知是在抱怨福旺还是姐姐,说姐姐午饭喂了福旺辣椒,导致福旺那天下午发疯,挣脱开项圈冲到鸡圈里把鸡都咬死了,辛辛苦苦养的四十只乌鸡只活下了一只,他到鸡圈的时候福旺正趴祖屋门口的地上吃鸡,只剩下一个腿。
我离开家去外地读书时它才四个月大,它或许不记得我了,或许记得,或许不仅记得,还会像以前我每天放学回家那样子欣喜若狂、发疯似的乱窜,然后用两条后腿站起来、用两条前腿拼命往我身上扒拉,并且用前腿上坚利的爪子在我的皮肤上划下一道道红印。
我拿着喜饼走着,我看见云妮家的狗站在石堆上向我摇尾巴,它从来没这么温柔过。从前它见了我只会呲着牙凶恶地狂吠,并有一派要冲上来和我打一架的气势,而我也一定会极捧它的场,小心翼翼地沿着小路的另一端绕过这吓人的狗东西。那时我想,要不是有狗链拴着或许它真的会冲上来咬我。可五个月未见的它似乎温柔了许多,我或许知道使它改变的原因,我从喜饼上掰了两块夹着花生碎的部分扔向它所站的石堆,喜饼们在石堆上滚了几圈,它也激动地跟随着喜饼转来转去,似乎不知该从哪一块先下口。最后它决定一口一块,从最近的那一块先吃。我抱着剩下的喜饼继续走,我听见身后吃完喜饼的云妮家的狗在对每个礼拜都要与它相见的奶奶狂吠。或许是因为是云妮家的狗所以才这样吧,云妮家从来没疼过狗,果然是什么样的主人什么样的狗,我心下不屑。
我没有继续掰喜饼没有碰到花生碎的部分往嘴里送,只是抱着。
走到祖屋门口,在相距5米的距离外,我看见了被拴着的,福旺也看见了我。我认出了它,它变胖了、四肢变结实了、脸上的毛似乎也旺盛了很多,总而言之,统而言之,它比我记忆里的样子好看了许多。但它没有认出我这个扶养过它的主人来。它先是辨认了一会儿,然后夹紧尾巴躲到石柱后面,探出脑袋和半个身子朝我吠,警告我不许踏入它的领地。它果真是不记得我了。我用熟练的腔调唤了一声:“福旺。”,它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吐着舌头摇着尾巴从石柱后跑了出来。
我走近,现在我们的距离是2米,我注意到脚下的地面显然有被打扫过的痕迹,却仍留下了许多雪白的绒毛,在每一点点的风吹草动之中被气流搅得四处窜散。它不再像以前一样疯狂地在地上转圈,也不再疯狂地用前腿往我身上扒拉,它只是吐着舌头摇尾巴,走来走去地看着我,并且朝着我手中的食物抬了两下鼻子,似乎想闻一下那是什么食物。
我走近它,蹲下,我们的距离现在只剩下十厘米。我将完好的喜饼放在尚且算干净一点的窗台上,将另一块残缺的喜饼扔在它被舔得一干二净甚至能反光的铁盆里,我暂且不敢摸它,我怕它没完全认出我,我怕我冒昧地触碰它会被咬。它啃了一口喜饼,抬头,似乎在等待我的下一步动作。我伸手试探地摸了一下它的头,看它没有反抗的意思,我才放心地像从前一样抚摸它的头。它真的胖了,身上的肉变得结实了不少。我突然想起它出生时也是众兄弟姐妹里最壮实的。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我们一直处在这样一个状态里,我每摸几下它的头,它就会低头啃一口喜饼,然后抬头继续让我摸它,我偶尔也会拿着被它拱到地上的喜饼喂它吃,就这样断断续续直到它快把喜饼吃完。它的动作很轻,几口才能咬断一小块喜饼。可是此时祖屋门口白色的鸡毛却稀稀疏疏铺满了一地。
我一直不停地抚摸它,它开始往我身上扒拉,想往我身上窜,可惜它现在长得太大了,也太重了,我无法像从前那样将它抱在怀里了。但我依然用双臂环着它,安抚着它。然后它开始在地上翻滚,并将肚皮朝向我。它的头在地上扭来扭去,似乎在享受我对它的抚摸,似乎在与我玩闹。它突然跳了起来,头倏地往地上看,原来是它的头碰到了这最后一小块喜饼。它将最后一块喜饼吃下肚,继续坐着享受我的抚摸。
这时我听见在祖屋石墙的另一端,有奶奶的咳嗽声,或许奶奶现在正在墙的另一面收集着枯草呢吧,或许我应该离开这里了。我将窗台上最后一个喜饼放在了福旺那被舔得一干二净甚至能反光的铁盆里,最后抚摸了几下它的头。一直到拐弯处,福旺都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我,眼睛里似乎闪着光芒。它吐着舌头,轻轻地摇着尾,紧紧盯着我,它在用目光挽留我吗?会不会是想看我去往哪个方向,以便它下一次挣脱项圈时可以朝着这个方向去找到我。我不再设想这些了,也许不过是我自己的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