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人贩子手中拼死救出来的童养夫,居然要和别人订婚了。
我不顾一切去找他,他护着未婚妻,冷眼警告我:
「傅家已经给了你很多,别缠着我,我不会和你这个痴呆症结婚!」
可痴呆不会全心全意爱你,不会在你被割器官前拼命救你。
后来我死心了,拿着墓地费消失。
傅祁深却疯了一样到处找我。
「阿姐,别离开我,求你……」
1
这已经是我数不清第几次突然流鼻血了。
我反应过来后立刻去抽纸,但血止不住地流。
傅祁深抱臂靠在洗手间门:
「陆栀言,你要死别死我家里,我嫌晦气。」
我没忍住皱了皱眉,傅祁深对我讲的话越来越难听了。
「我只是上火了,你别乱说。」
傅祁深不耐地扫了我一眼,随后冷笑一声。
「你要是真得病了,记得把医院报告发给我妈,也省得她乱点鸳鸯,耽误我。」
我的心一颤。
等回过神后,傅祁深已经离开了家。
我的脸麻麻的,茫然地擦着流不完的血,回想起昨天医生说我得了肝癌晚期。
那时比现在还茫然,自己作息规律,怎么就得了晚期癌症呢。
血好不容易止住了,我抽了抽酸疼的鼻子,想去吃点助眠药按时睡觉。
刚吃完的时候,傅母电话打过来了,
「栀言啊……」
她语气有些复杂:「你和祁深最近还好吗?」
「不是很好。」
如果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什么,我一定会撒谎的。
傅母那边好像松了口气。
「那你和他分手吧。」
我一怔。
为什么?
「可是……我们已经在一起四年了啊。」
「我知道,当初也是我主张你们在一起的。」
傅母无奈地叹了口气:「可你要治病,难道要耽误祁深吗?」
原来她已经知道了那份诊断报告。
我的耳膜嗡嗡作响,却依旧固执地说:「我,我不会耽误他,就算要死了,也不会。」
又不懂讨喜地加了一句:「他以前说过会娶我的。」
傅母却打定主意不给我希望。
她冷淡下来:「接下来一切我都不会再帮扶你。傅祁深已经有喜欢的人,而且已经订婚了。」
她的语气似是责备:「四年的机会,是你没能留住他。」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我的大脑轰得一下炸开了。
2
天色昏暗,雷声轰鸣,天空下起了大暴雨。
我不断给傅祁深打电话,但那边一直传来忙音。
药效发作,我实在支撑不住了,也是第一次迟钝地反应过来,为什么注定找不到他,还要跑出来傻傻淋雨。
我浑身无力,摔倒在地,视线模糊起来,隐约看见一辆车正飞速向我这个方向驶来。
它没有减速。
我要死了吗?
忽然,视线中出现另一辆黑车,拐弯,拦停在我几米外。
伴随着急刹声,成功挡住了来车。
我注意到那辆黑车是傅祁深的迈巴赫,动了动手指。
很快司机的谩骂声就由远及近传了过来:「你他娘开车没长眼睛?!」
傅祁深声音显然更愤怒:「没看见这里有人吗!」
兴许是因为这里真躺着我,司机骂了句「晦气」就走了。
但事情显然没结束得那么容易。
傅祁深走到我面前用力把我拽起来,我疼得发出微弱的叫喊,却被暴雨声掩盖。
他也没光鲜到哪里去,浑身都是被雨淋透的狼狈,怒目圆瞪:「陆栀言!你到底要作到什么时候?」
我张了张口,想道歉,傅祁深却直接把我抱起来,扔进了车后座里。
里面还开着空调,我冷得蜷缩,抱紧自己直发抖。
车子开始动了,傅祁深吹了好一会儿风才勉强冷静。
他把一件干净的外套丢在后座,我连忙把它套在自己身上。
「陆栀言,我知道你真的快死了,也希望我们最后不要闹得那么难看。
「你缠了我四年,也该累了,拿着自己的劳累费离开傅家,再也不要缠着我,好吗?」
原来在你心中,我是这样的人……
我刺痛的心里始终有一个疑问,也问出口了:「你讨厌我……是不是因为我脑子撞坏过了?」
傅祁深重重喘了几口粗气。
「是,是!我这么回答你能满意吗?能死心吗?」
可我不小心撞坏脑子,是为了在人贩子手下保护十二岁的你啊。
许久没有等来我的回答,刚好也是红灯,傅祁深重重踩下刹车。
因为惯性,我从后座滚了下来,一抬眼,刚好对上他嫌恶的眼神。
脑子浆糊一样,我不知该说什么能让我们之间再体面些,下意识对他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傅祁深眼眸微动,正要开口时,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后,立刻伸手拿起电话:「喂?」
「阿深,我肚子又疼了,你红糖水放哪了?我去找找。」
傅祁深温柔的声音是我好久没有听到过的:「在厨房左边橱柜第一排,挽绒,我马上回来了,再给你按腰。」
「嗯嗯。」
车子立刻转向,改变了路线。
他的脸色平静了,我看到了。
是我的那句「对不起」起作用了吗?
我没再敢想下去。
新路七绕八歪的,胃里翻江倒海,我被晃得连撑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没一会儿就受不了,昏了过去。
3
我又梦到了与傅祁深的初见。
那时他瘦瘦小小,上身唯一一件衣服破破烂烂的。
长相阴郁的中年男子推搡着他,警告他别乱看。
我注意到少年脖子上有一道血痕,犹豫过后,还是跟了上去。
后面的事情我已经记得不太清了,只记得绑匪要撕票了,把少年卖给了人贩子,准备活掏他的器官。
我不知哪里鼓起的勇气,拿身上的打火石点燃了外面的茅草,然后趁乱冲进去,被火烧伤了小腿,才终于在一间衣柜中找到了意识不清的他。
我想也没想就把他背了起来,循着记忆往远处跑,后面好像有不少追兵。
不过因为我不小心脚滑,带着少年滚进了沟里,躲过一劫。
「你家在哪里?」
少年迷迷糊糊,摇了摇头,漂亮的桃花眼只盯着我。
我说:「那我带你去我家里。」
我家里就我一个人,我是孤儿,爸嗑药早逝,妈在我七岁时跟人跑了。
我尽我全力把少年照顾得很好,他看起来也很好养活。
但是,大概过了三天,他脖子上的伤口发炎了,我带着他奔波医院,咬牙花了所有的积蓄才勉强让他退烧。
他也终于愿意说话了。
「谢谢你。」
我笑了笑,高兴极了,见他没事,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叫陆栀言,你呢?」
「傅祁深。」他握住了我的手,又对我道了次谢,并说:「我不会让你白帮我的。」
当天他就开始写日记,把和我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写在里面。
在联系到他家人前,他对我开了一个玩笑,起因是不想我一直一个人。
「阿姐,我当你童养夫好不好?」
我觉得他天真:「小少爷,我很穷,没读过书,做事粗野,我……」
傅祁深再次握住了我的手,他个子比我矮了一点,说出来的话充满坚定:「我不会嫌弃你,永远不会,你也不要嫌弃我,好吗?」
许是那双眼睛真的太真挚,我答应了。
这是那段时间最甜蜜的地方,也是我经常会梦回之处。
潜意识让我及时醒了过来。
迈巴赫停在了一处别墅前,傅祁深已经不在了。
激烈的雨啪嗒嗒地打在车窗上,让我想起不久前傅祁深对我嫌弃的态度。
我恍惚地眨了眨眼,才意识到自己流泪了。
4
别墅只有一个正门,我敲了敲,想向傅祁深借一件衣服。
门开了,一位温婉女子出现在我面前。
她看了看我,没有问我哪位:「找谁?」
这就是他喜欢的女子吧。
我犹豫一番:「我找傅祁深。」
挽绒眯起眼睛:「陆栀言,你贱不贱啊?」
我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看我做什么?你以为自己端着一个傻子白花人设,就可以胡作非为吗?」
「不是——」
「我最恶心的就是你这种人了,你配不上傅祁深,也别再来折磨我们了,可以吗?」
她目光落在我身上的外套,一手把衣服扯了过来,我下意识拽住。
挽绒一愣,随后更是面色黑沉:「少自作多情,他去找你不过是出于良心。」
「我知道。」我虽然是蠢了些,但不至于特意找骂,过来的目的也不过是:「我只想向他借一件衣服,真的太冷了。」
一件就好了。
我就当他已经兑现了。
「滚啊!我嫌脏!」
挽绒正要用力把衣服拽回来,余光瞥见什么,忽然松开了手。
我顿时向后倒,摔倒前,鞋底蹭到了什么,眼冒金星地爬起来时,才发现她的白色裙摆多了一只鞋印。
男人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挽绒又恢复了柔婉的模样,担心地说:「阿深,你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傅祁深将她护在身后,盯着我,眼中满是寒意。
「我不来,陆栀言岂不是要踩在你这个傅太太的头上去了?」
5
我没踩。
也踩不了。
我想我借不到衣服了。
正要转身离开时,挽绒说:「阿深别生气了,她也不是故意弄脏我的裙摆。」
傅祁深对她温声说:「你先回去换衣服。」
挽绒离开后,傅祁深的面色就恢复了冷意。
「她就是挽绒,我将要娶的女人。
「傅家已经给了你很多,别缠着我,我不会和你这个痴呆症结婚!」
说完,他一手扯过我手中的外套,把它粗暴地团在一起,扔进了门口的垃圾桶。
我安静地注视着他一气呵成的动作,忽然怀疑自己努力的四年,是不是什么都没留下。
「傅祁深,四年前傅夫人问你有没有想起我,你回答的是,对吗?」
「什么意思?」傅祁深瞳孔紧了又缩:「想起你这个势利自私又道德绑架的女人,很光荣吗?」
我倒吸一口冷气。
「当我没说。」
傅祁深冷哼:「我不管我们之间有怎么样的回忆,以前全部算我眼瞎!我绝对不会对你旧情复燃,懂了吗?」
他的每一个字都如针尖一样刺入我的心,密密麻麻的痛,让我几近麻木。
那个十二岁说一定会对我好的少年,终究永远停留在我的记忆中。
门被关上又反锁了。
我鼻子瞬间酸胀,想抬起步离开,却失了力气。
我抱起双膝,靠坐在阴暗处,望着连绵不绝的黑雨,蓦然想起了当年和他最后的逃亡。
躲在村里的我们被发现了。
大雨中,我带着他跑得筋疲力尽。
最后,傅祁深没力气了,我让他躲在灌木丛里,只身引开追兵,脚崴滚下山崖。
下面是翻涌的水,我的后脑勺撞到了硬物,一度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
后面的记忆混乱不堪。
但这次我竟想起来了。
那是在一个岸边,少年抱着奄奄一息的我,撕心裂肺地对来人喊:「妈妈!求你救救阿姐!我离不开她,离不开她!」
原来我的记忆截止在这一天。
后面,就是我躺在病床做了六年多的植物人。
再醒来,物是人非。
傅祁深已经变了模样,看我的眼神中也不再有少年的赤诚,只剩下对陌路人的平淡。
其实我不是痴呆症,我只是少了五年的学习机会,没长见识。
才让我没有把握住四年,才让我和他最后闹得这么难堪。
可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不会再努力了。
我是蠢了点,但我不是贱人。
鼻血流得越来越多,肚子也疼得仿佛蚂蚁在钻。
门又被打开了,看到我满脸血的那一刻,傅祁深反感的话语戛然而止。
「……陆栀言?」
6
我没死,晕过去了。
傅祁深叫了救护车过来。
我醒过来的时候,他正坐在我不远处回消息。
许是我病入膏肓了,不会在他面前「发疯」了,他变得好说话了很多。
「好好治病,其他的不要多想。」
他留下这一句便离开了。
我忽然说:「傅祁深,我不会再缠着你了。」
他脚步顿住,沉默片刻,回头意味不明地扫了我一眼:
「求之不得。」
门打开了,挽绒和傅母走了进来。
挽绒看到傅祁深就笑:「阿深,你守了她挺久的,先去休息吧。」
「嗯。」傅祁深点了点头,推门出去。
待他走后,挽绒脸上笑意烟消云散。
她妆容精致,挽着傅母来到我旁边,像一只高高在上的白天鹅。
傅母也不再端着以前那样的虚伪姿态,对我开门见山地说:「陆栀言,如果你没死心,我让绒绒送结婚邀请函给你。」
「你们……是一伙的?」
傅母脸色变了变,但也无伤大雅,勾起唇:「谁是我儿媳我就偏帮谁,以前给你机会你不中用,现在就老实本分点。」
挽绒在旁边赞同地颔首:「你需要邀请函的话,我可以给你安排个上座。」
「我不要你们的施舍。」
我也不理解她们为什么要来我一个将死之人这里,示威,嘲讽,还是……报复?
「真是给脸不要脸。」
傅母扬手想扇我一巴掌,看样子是忍我很久了,被挽绒拦住。
「妈,不要和一个贱人置气,她已经成功浪费了阿深四年时间,现在我们自然不能再被她给气着。」
「你说得是。」傅母恢复了体面,再看向我的眼神中充满了讽意:「傅家已经供了你十年,祁深也不欠你的了。」
她甩了一张支票到我脸上:「你的墓地费。」
「走吧,妈。」挽绒白了我一眼,微笑着挽起傅母往外走。
门被关上了,我脑海里还在回放着傅家供我的十年。
六年的植物人,四年的舔狗,在傅祁深身后一刻不停地追逐,期盼他能像少年那样看我一眼。
他妈妈说得没错。
傅家给我优越的生活条件,我……不该抱怨的。
顶多,是有点遗憾。
7
十天后,我拿着墓地费消失在了A市。
傅母给我安排了车子,一路把我送到了曾经的村里。
我没有行李,只有身上的衣服是傅家给的。
司机把我给傅祁深织的衣服,手工做的生日礼物,以及一张支票扔下了车,随后飞驰而去。
支票不知飞去哪儿了,我茫然地抱着衣服和手工品回到破败的木屋,里边的家具要么坏了要么被人拿走了,我走到一处稍微干净的地方坐下,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实在太累了。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有人摇了摇我:「阿姐?是你吗?」
我迷迷瞪瞪睁开眼,混沌中以为是他:「阿深,让我再睡会儿。」
对方又晃了晃我:「我是阿白,十一年前你在孤儿院帮过的那个阿白。」
我这才反应过来,察觉到自己已经在十年后了,忽然心中一阵委屈,眼泪汹涌而出。
「阿姐!你没事吧?」
我哭得不能自已,好久之后才停歇。
阿白已经长大了,他通过我眼角的泪痣认出了我,拉着我说了好多话,我疲倦地应付着。
他又带我去了他家里,把我的东西都放好。
「阿姐,你先住我这儿吧,我去做饭。」
我想拒绝,因为没必要给一个快死的人浪费粮食,可阿白动作很快。
我迷茫地坐在原地,刚好沙发对面的电视正在播放直播。
是关于傅家新婚的。
我感到一阵熟悉的刺痛感,咬着牙去找遥控器,想把电视关掉。
阿白端着馒头走到我旁边:「阿姐,你吃这个吗?」
「谢谢。」我有些急:「能不能帮我拿一下遥控器?」
「噢噢好的。」
但还是慢了一步,直播已经来到高潮,挽绒挽着傅祁深走上了游轮最富丽堂皇的地方。
遥控机被放在了我手里,我却傻呆呆地看着电视上的傅祁深。
到挽绒说完誓词之后,镜头来到了傅祁深脸上。
他状态看起来不是很好,妆也挡不住他眼下的青黑。
「请我们的新郎宣誓。」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抬起了头,对着镜头喃喃自语,做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口型。
我认出来了。
「阿姐。」
——「轰隆!」
雷声降临,电视黑屏。
8
第二天,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居然对一张支票那么执着。
好似把它使用掉了,就可以彻底与曾经一笔勾销。
雨又下起来了,下得人心烦躁。
我在泥地里摸了很久,也没有找到。
崩溃地大喊一声,阿白循着动静找来了这里。
「阿姐!你疯了?」
他把伞罩在我身上,想拉我起来。
我避开了他的手:「脏,你别碰。」
阿白愣住了:「……你离开的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想和他解释,可故事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清楚的。
余光瞥到支票的影子,我立刻冲出去把它捡了起来。
「为了钱,我糟蹋了自己。」
我这般告诉阿白,也麻痹自己。
说完,我手里使劲,把原本已经软的不成样子的纸撕成粉碎。
它从我手中流出去的那一刻,我感到全身从未有过的轻松。
也没有注意到一辆车正往我这边驶来。
我摇摇晃晃站起来,看向一望无际的乌云,雨水砸在我眼珠里,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内部喷发出来。
这般想着,口鼻就蹿出一大堆鲜红刺目的血。
没有东西会比我脏了。
我向飞奔过来的阿白摇摇头,别靠近了。
天旋地转间,我没有摔在石子路上,而是一个同样布满潮湿的怀抱。
雨好像忽然变得滚烫,大颗大颗砸在我脸上。
我慢慢睁开了眼。
傅祁深紧紧抱着我,双目血红:「阿姐……」
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摸了摸他的脸,意识恍惚:「阿深长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