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谒金门》
今人多以其出自南唐宰相冯廷巳之手,但据南宋胡仔的《苕溪渔隐丛话》所载,此词的作者应为成幼文,里面还讲了个有意思的段子:
成幼文作得此词后,南唐中主李璟召见他诘问道:“卿职在典刑,风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成幼文时任大理寺卿,相当于现在的最高法院院长。可他“按狱稽滞”,已经有人找皇帝打小报告了。
这就好像今天被领导约谈话,本职工作都没搞好,上班时间还喜欢搞文学创作,吓得成幼文赶紧跪下磕头请罪。
其实成幼文为官虽然不咋地,可口碑人缘还是很不错的,不管贩夫走卒、三教九流,都能意气相结、狂歌痛饮,所谓天下谁人不识君是也,堪称一个妙人。
而在早年,他就结识过一位神秘而特别的朋友。
一:人世如潮人如水
话说当时成幼文还在地方上打磨历练,于洪州(今江西南昌)担任录事参军,说起来是“掌总录众曹文簿,举弹善恶”,说白了就是挂个副职闲差混资历。
平日也不用上班点卯,闲来无事,他最喜坐在家里凭窗独酌。窗外临着条繁华热闹的大街,正好可以感受下“人世如潮人如水”,静静品味这芸芸众生、世情百态。
这日下过场急雨,那时的黄土路自然泥泞一片,街上行人都在左腾右挪,为的就是避开那些积水的坑坑洼洼。
路边有个衣衫褴褛的半大孩子,正扯着喉咙叫卖着几双布鞋。有个流里流气的少年从旁边经过,不小心就将孩子的箩筐给绊翻了,筐里的布鞋自然全撒在烂泥地里,狼藉一片。
孩子见状,又是着急又是心疼,一把扯住少年道:“你先别走,我的鞋子都被你弄脏了,你得买了它。”
这少年一看就不是善茬,若放现在,保不齐就是那种染发纹身,骑个鬼火炸街的那种。他一把甩开孩子的手,有点恼火道:“我TM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你卖个鞋放路边干嘛?想碰瓷呀?还敢拉我?”
说罢少年转身就走,孩子自然不肯又去拉扯。少年猛地甩开孩子,又重重推了他一把。孩子被推得噔噔蹬直往后退,一屁股就跌坐在烂泥地里。
少年瞪着孩子,恶狠狠道:“你再敢动爷爷一下试试?别怪老子不客气。”
孩子坐在烂泥地里,突然哇地大哭出声道:“家里就指望着我把鞋子卖了,晚上才有饭吃,如今都被你弄脏了,我回去怎么办呀!”
二:几个男儿是丈夫
这边动静已经引来不少吃瓜群众,看到孩子那副衣衫褴褛、委屈可怜的样子,俱都心生不忍,却也只敢在那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这时有个年纪轻轻的书生排众而出,将一把铜钱塞在孩子手里安慰道:“小朋友不要哭,这些鞋子我买了。”
孩子自然破涕为笑,对着书生千恩万谢。围观群众也连声叫好,为这个仗义青年点赞。
二者相较判若云泥,少年人最好面子,又是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顿时有点恼羞成怒,他冲着书生喝骂道:“这小屁孩是找我赔钱,关你屁事,要你在这当好人!”
书生听了面有愠色,冷冷看了少年一眼,终究没有回嘴,而是转身慢慢离开。少年见此更是面有得色,兀自在那骂骂咧咧。
眼前这一幕,把坐在楼上看风景的成幼文看得那叫津津有味,尤其是那书生的所作所为,更是让他拍手叫好,当即喊来下人道:“快去把那书生请来,我要跟他好好喝上一杯!”
三:酒逢知己千杯少
书生也不忸怩作态,被请来后言笑自若,成幼文这边又是青眼相加,有意结交,是以二人把酒临风,相谈甚欢。
聊下来后成幼文才发现,这书生肚子里的墨水还真不少。尤为难得是,此人还见多识广、走南闯北,浑然不似寻常书生,言语中谈及各地风土人情、三教九流的弯弯绕绕都是信手拈来,很多时候,就连他这个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都自愧不如,心下更是暗暗惊奇。
留人用过晚饭后还不过瘾,成幼文又盛情邀请书生晚上留宿,继续联床夜话,书生也欣然从命。
这一聊就到了子夜时分,满身酒气的二人还是兴致勃勃,大有相逢恨晚之意。不过这么唠嗑也挺费茶水的,茶喝多了,成幼文憋不住就要去外面茅房嘘嘘。
等他再回房间的时候,咦,书生怎么不见了?他在家中到处找寻,门口的保安、庭院的仆役均称,到处门户紧闭就没见过人出去。
四:书生终究意难平
正在成幼文独自在房里纳闷时,书生不知怎么又推门进来道:“不好意思成兄,方才出去办了点事。”
成幼文开玩笑道:“你老哥我一晚上都不知道出去嘘嘘几次了,我还以为你肾就这么好,怎么终于憋不住了?你方才是跑房顶上尿去了?”
书生微微一笑道:“白天那个恶少年,我终究意难平,想想还是不能容他,所以将他的头砍了下来。”
说罢,他“咚”地一声将手上拎着的包袱掷在地板上,那包袱圆鼓鼓的渗着片片血渍,跟个西瓜一样提溜了几圈,地板上滚过数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饶是成幼文也见过些场面,此刻也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犹如被盆冷水当头浇下,满身酒气陡然消散,他强装镇定道:“这,这小子不是个好东西,白天确实有点过分了,不过你就这样把他脑袋给砍了……”
他偷看了眼书生依旧春风和煦的儒雅面容,下意识地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你就这么把他给砍了,拎着个脑袋回来,流了一地的血,万一被人发现报官,岂不是要连累你……”
书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才露齿一笑道:“这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五:化尸一笑飘然去
当即他打开包袱,赫然正是那少年的人头,面目如生并不狰狞,上面还残存着死前惊愕的神情,似乎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已人头落地。
只见书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罐子,从中倒出点白色粉末在其上,就见人头的皮面血肉就跟个面团似地软塌下去,慢慢融化变形,伴随着犹如热锅煎油的滋滋声,冒着丝丝白烟。
书生等了会看差不多了,又抓着人头上的头发上下晃动,好像沥水似地让药力更为均匀,很快,整个人头都被化为一摊无色无味的清水……不过就是头发化不掉,随手扔进一个小铁盆烧了便是。
成幼文看得又是惊奇又是悚然,全程不敢吭声。末了,书生突然转头对他道:“今日承蒙成兄盛情款待,我也无以为报。要不我就把这化尸之药给你留点,以后说不定用得着呢。”
成幼文连忙摆手道:“那算了还是不要了,我怎么说也是个公务员,不像你们纵横江湖、逍遥方外,要了也没有用武之地呀,不敢领不敢领!”
书生见此只是哈哈一笑道:“方才只是和成兄你开个玩笑。”
说完,他起身冲着成幼文长长一揖,旋即跟他告辞而去。等成幼文回过神来追出门外时,早已杳无踪迹了。至于门口的保安、仆役之类,自然又跟起先一样,毫无所觉。
六:剑客图录有洪州
本篇出自北宋吴淑的《江淮异人录》之《洪州书生》,他是《稽神录》作者徐铉的女婿。成幼文升官的时候,时任南唐吏部尚书的徐铉还给他写过敕书(见徐铉《江西推官成幼文可主客员外郎制》)。
这个故事乃是成幼文亲口所述,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
到了清朝咸丰年间,我国传统版画最后一位大师任渭长,将这个故事选入他的《三十三剑客图》中,洪州书生名列第二十七。
后面金庸曾为《三十三剑客图》作传,在他自己的武侠小说中,海公公所用的化尸散,或许最早就出自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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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不至死啊